崑山,一座因為漕運興盛的城市。
一路行去,碰到的不是漕幫的幫眾,就是力夫,或者是水司衙門的官吏和士卒,不是在推車,就是在扛包,腳步匆匆,臉上儘是精悍之色。
吳揚和他身後的飛龍衛盔甲明亮,親衛營胯下的駿馬神駿非常,龍猛軍個個昂首挺胸,氣勢不凡,走在崑山街頭,就像暗夜裡的一支火炬,吸引了無數讓人的注意。
一路上碰到的崑山人都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他們,眼神里有防備,有憎惡,還有等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吳揚和他的飛龍衛都是手上沾過血的主兒,對此不屑一顧,旁若無人地打量著崑山的人物。
「崑山戰力不弱啊,為何會任由幾個毛賊作耗?」
吳揚如今是從三品中的上品雲麾將軍,比之前的懷化中郎將連升了好幾級,杜仲和王強都是八品小官,不值得他勞神,入城後他拉下面甲,端坐在馬上養神,說話的是姚廣。
「姚指揮使有所不知,賊匪狡猾。黃魚垛一帶水網交錯,地形複雜,蘆葦盪子和河灣又多,賊匪往裡一藏,休想找到!轉運司聯合漕幫圍剿了幾次,都給賊子逃脫了!」
吳揚看了說話的杜仲一眼,看得對方心裡打了一個突,剛要賠笑臉,吳揚已經轉過目光,繼續老神在在地望著前方。
「崑山不比臨安,轉運司衙門簡陋,下官已經包下整座天香樓,請將軍稍事休憩,接風晚宴就設在天香樓的流觴園,請眾位將軍賞光!」
崑山幾與兵城無異,城內的人絕大多數都是精壯的男子,店鋪不多,除了酒樓就是青樓。
天香樓是崑山最大最豪華的一座青樓,樓高兩層,飛檐翹角,後院用花牆隔成七八個院子,每座院子都有單獨的小樓供當紅的姑娘居住,姑娘也可在院子裡宴客。流觴園是其中最大的一個院子,沒有分派給姑娘,主要是供轉運司接待上級官員用。
文官好風雅,可以在園內玩一玩曲水流觴,吟詩作賦的雅戲。園子裡還有一個承露台,不過半丈方圓,腰肢輕盈的舞娘可在承露台上做霓裳舞,羽衣翩然,宛若仙子!
吳揚看了一眼大門,吩咐道:「去兩個人,將門楣上的大紅燈籠取了。轉運使,麻煩你將樓里的姑娘和下人全部帶走,另行安置!」
吳揚話音未落,飛龍衛走出兩個輕身功夫好的,甩出鉤索搭在飛檐上,盪,上了門樓,將燈籠一個一個取下來,遞給底下的同袍。
杜仲和王強見狀,立刻親自去與天香樓的老鴇交涉,不一會兒,大門內湧出一大批鶯鶯燕燕,香風拂面,香氣襲人,腰肢款擺向外走去。
路過吳揚身邊時,自恃容貌過人的姑娘,香帕一甩,眼風亂飛,嬌笑道:「奴家道是什麼樣的將軍這般不解風情,生生要趕奴家出門,原來將軍不是心狠,是面嫩,嘻嘻!也罷,姐姐也不與小將軍為難,小將軍什麼時候興致來了,再招奴家回來也是一樣!」
天香樓的姑娘立刻起鬨:「翠縷這蹄子,見到個俊俏的小郎君就走不動道,這是發浪呢!」
「怨不得她,這位小將軍著實好看!不止翠縷,奴奴也願侍奉將軍!」
飛龍衛的人哪裡見過這陣仗,腦袋暈乎乎的,眼睛都看直了,哈喇子流起老長。
「收起你們的呆樣,別給將主丟人!」
林浪打馬向前,沖媚眼亂飛的妓子喝道:「消停些!姑娘們也不拿鏡子照照,我家將軍豈能看上爾等!」
吳揚的面甲依然沒有收起,只露出一雙眼睛和一個玉一般的下頜,那雙眼睛深邃,淡然,有股漠視眾生的冷淡。
眾妓子訕訕:「這位郎君長得不賴,說話真是殺人心窩嘞!」
忙亂了一陣,門楣上的幾盞大紅燈籠終於取下了,天香樓的人也走了個一乾二淨,姚廣自去布置哨卡。
整座天香樓唯有流觴園裡是一座三層小樓,此時做了吳揚的居所,園子外面和樓下由他的親兵把守,固若金湯。
吳揚用親兵打來的溫水淨面、洗手,剛才那陣香風熏得他腦仁痛。
「你身子全好了?張去為沒有再為難你吧?」
方才飛龍衛的人只顧著流哈喇子,是白羽點醒林浪上前喝止,這才避免了出糗,但是,杜仲和王強設計的這齣下馬威還是給飛龍衛的士氣造成了一定打擊。
吳揚讓姚廣以下,均各自反省,單獨留下白羽說話。
「謝大人關照,卑職的傷全好了。大人臨走時給了張都監一個教訓,又有提舉大人罩著我等,倒沒人敢為難卑職!」
「李南風近來可好?我託付他的事情怎麼個說法?」
白羽恭敬地說道:「提舉大人一切都好,他常念叨大人您,說您的回信太少太短,看著不過癮!」
「他就是閒的!說說吧,崑山究竟有什麼貓膩,他怎麼派你來了?」
他二人此時在小樓的第三層,整個第三層是打通的,一半做成雅舍,可以聽琴、品茗、會客,一半是露台,可以憑欄遠眺,將整個天香樓盡收眼底。
白羽謹慎地出外看了看,見吳揚的親兵把守在樓道口,這才迴轉來輕聲把崑山黃魚垛的前因後果掰開了揉碎了說給吳揚聽。
大宋漕運發達,鹽、鐵、漕運、市舶司、馬政,一向是大宋最為吃香的肥差。大宋南遷之後,馬政式微,冶鐵也遠不如從前,千里疆土上不缺產鹽地,反而是漕運地位不斷上漲。
在千里長的漕運路線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轉運司,還有十萬計的漕幫幫眾,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每日裡,無數的糧食物資從眼前手中流過,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有幾人能忍住不伸手?況且,就算你能忍住,別人呢?污泥塘里怎麼能允許開出白蓮花!
每年上報到戶部,沉沒在漕運河道里的沉船足以導致河道淤塞,可每年冬季清淤的時候,能打撈出多少殘骸?
「所以說黃魚垛並非什麼特例,只是最近幾個月鬧得特別厲害,朝堂諸公都看不過去了,敲打了一番,結果又整出賊偷的事情來。臨安如今糧價不穩,陛下和宰執相公為了平抑物價,安定人心,這才下決心要擒拿賊匪。——總之,提舉大人要卑職轉告大人:過猶不及,萬事都要把握好一個度!」
「還有一事,張都監替高全在陛下面前求了一個德勝軍指揮使的差事,他已經先一步到了崑山,多半是來跟大人搶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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