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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間,馬德等人也是滿心疑問,實在不理解督公為何氣勢洶洶而來,卻這麼虎頭蛇尾而去。心說督公怎麼就這點兒出息,一頓烤肉就把他給收買了?真說起來,那勞什子辣椒麵再金貴,能趕得上二十年的茅台?
但看廠公那一臉陰沉,誰敢不長眼的問?
就這麼跟著廠公悶頭向前不到百步,一名東廠領班飛奔過來,幾乎是跌撞著闖入人群。若非他是廠公極得力的忠心屬下,這樣冒失,一定會被廠公周圍環伺的高手,不問青紅皂白殺死。
「什麼事?」馬德趕忙出聲喝問:「毛毛躁躁的,還有沒有點兒規矩?!」
「廠,廠公!」那領班顧不上馬德,上氣不接下氣的稟報道:「西華門開了!」
「啊!」馬德等人大驚失色,他們以為盡在掌握的金湯,竟如此輕易就被開了個口子。馬德失聲罵道:「媽的!是誰幹的?!」
「是成國公!」領班喘勻了氣,為廠公並諸位大檔說明道:「成國公帶人到了西華門下,執意要開宮門。守門的禁衛說,宮中有旨,宮門關閉。成國公便問,可是皇上的旨意?禁衛許千戶說不是,是趙公公的。成國公便說,趙公公沒這權力,趕緊開門!」說著看看臉色鐵青的廠公,小聲道:「然後,許千戶就開了西華門……」
「姓許的為什麼不請示廠公?!」馬德氣急敗壞跳腳道。
「這……」領班怯生生道:「小的也不清楚。」
「哼!」趙贏冷哼一聲道:「姓許的自然是認他朱勇,不認咱家。」說著咬牙切齒道:「姓王的請我吃烤肉,不過是為了告訴我,這宮門根本關不住,他的人能來去自如!」
「想不到,成國公竟和忠勇伯勾搭到一起了……」眾人登時氣焰低了七分,連蹦的最凶的馬德也沒了底氣道:「原來他是這個意思……」說著,有些怯的看著趙贏,小聲問道:「乾爹,那還整嗎?」
「整個屁!」趙贏沒好氣的啐一口。
楸「老祖宗,」又有不長眼的小聲問道:「那……老狗指的是什麼?」
趙贏一張臉登時鐵青鐵青,誰也沒看清他的動作,那不長眼的傢伙便被一巴掌抽了個直挺挺,半邊牙齒和著血噴了出來!
待趙贏氣沖沖走了,馬德等人才扶起那倒霉蛋,幸災樂禍道:「蠢材,那老狗是指咱們廠公……」
「啊?!」腫了半邊臉的傢伙震驚道:「廠公這都能忍?」
「不能忍怎麼辦?人家又沒指名道姓,要是作的話,豈不自認老狗?!」太監們不禁哀嘆,素來威風八面的廠公大人,怎麼遇到這個王賢之後,會除了吃虧就是吃癟?也沒見著那貨有什麼高明的地方啊?。
當王賢再次出現在殿門口,朱瞻基心有靈犀,回頭與他對視一眼,見他微笑著朝自己點點頭,便知道外面的事情擺平了。太孫殿下也朝王賢點點頭,便放下心來,一心一意侍奉起龍床上的皇爺爺。
說是侍奉,其實也沒什麼好乾的,不過是過一會兒給朱棣擦擦汗水,再過一會兒,再擦擦口水罷了。大殿中寂靜無聲,皇帝粗濁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朱瞻基和朱高燧這對叔侄,就這麼一跪一站在龍床旁,等著皇帝醒來……或者咽氣。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天黑下來,朱瞻基本以為是天黑了,還心說時間怎麼這麼快,然而不一會兒,外面傳來撲撲簌簌的聲音,居然是下雪了。太監趕緊關上沉重的殿門,以免風雪之氣侵入殿內。朱瞻基回頭看著外頭,便見自己的父親仍然一動不動跪在那裡,雪已經落滿了太子的頭頂和肩膀……
殿門緩緩關上,將風雪隔斷在外頭,也將太子擋在外頭……朱瞻基是又心疼又快意,一時間心亂如麻,五內具焚,頭腦昏昏沉沉,過往的一幕幕如浮光掠影從他眼前閃過,讓他難以呼吸不辨晨昏……
趙王朱高燧也同樣心煩意亂,有人給太孫報信,自然同樣也有人給他報信……?已然知道,王賢和成國公朱勇聯手,已經將宮裡的形勢穩定下來,如今,雙方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朱瞻基又寸步不離的守在這兒,眼下已經既沒有動手的必要,也沒有動手的可能了……
趙王殿下心中,不知翻騰過多少次後悔了,要是能當機立斷,第一時間就行燭影斧聲之事,說不定自己現在已經黃袍加身了,現在卻只能困在原地,只能消極的等待最後的結果了……
好在等待沒有太久,當天子夜,皇帝醒來了……
見皇帝睜開眼,上一刻還面無表情的朱高燧,第一時間便撲上去,淚流滿面道:「父皇,您終於醒了……」朱瞻基猝不及防,竟被三叔擠到了一旁,只能恨恨的看他表演,對一旁的李嚴道:「還不快傳太醫!」李嚴應一聲,趕忙出去。
「閉嘴……」朱棣雖然睜開眼,但腦中還是一片漿糊,聽著有人在耳邊聒噪,想也不想便何止道:「再聒噪朕殺了你……」
「是……」朱高燧拍馬屁拍到馬腿上,滿臉都是委屈,卻果然不敢再言語。
等太醫過來,為皇帝問診,確定聖體已無大礙,半個時辰過去了,朱棣也終於恢復了清醒,一邊喝著趙王餵得藥,一邊緩緩問道:「那孽子呢?」
「二哥還跪在外頭,都成雪人了。」趙王一改尖酸,滿滿都是兄弟情道:「父皇,他知道錯了,趕緊讓他進來吧,在外頭會凍壞的。」
「少在這兒假惺惺……」許是剛剛清醒,皇帝尚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一句話就把趙王說了個面紅耳赤。好在皇帝只是捎帶著說他一句,火力仍然高度集中在太子身上。只聽皇帝冷冷道:「叫他滾回去,等朕死了再來哭喪也不遲。」說著皇帝目光寒意凜然,語氣愈加刻薄道:「恐怕到時候,請都請他不來!」
「皇爺爺!」皇帝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朱瞻基不能再裝聾作啞了,磕頭哭道:「我父親被那幫腐儒帶壞了,把死理看成天地間頭等大事,?會如此頂撞皇爺爺。但要說他不孝,那是萬萬沒有的!」說著流淚道:「把皇爺爺氣成這樣,他也悔疚萬分,所以才跪在外頭請罪,還說了很多知錯的話……」
「你不用哄朕,朕的兒子,朕比你清楚。」皇帝卻不信道:「他看似柔弱,實則執拗無比,但凡他認為是對的,就是氣死老子也不會認錯。」皇帝終究剛剛醒過來,說了這些話,已是精疲力竭,輕輕揮揮手道:「你們都去吧,朕乏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朱瞻基便和朱高燧行禮告退,殿門再次打開,又再次緩緩關上,兩人似乎都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然而他們再想搖頭時,沉重的殿門已經關閉,想再見皇帝已經不可能。
隨著它的主人甦醒,這座紫禁城也自動恢復了它的威嚴不可侵犯,那些白日裡的躁動不臣陰謀勾當,仿佛也隨著落雪覆蓋,變得無影無蹤,就像從沒有過一樣……
太孫和趙王一出殿,前者便跌跌撞撞朝跪在階下的那個雪人奔去。後者卻不慌不忙立在廊檐下,看著雪落紫禁城的肅殺美景。太監趕忙捧過木屐雨披,伺候著趙王穿上。又為趙王擎著羅傘,小心翼翼扶著他下了台階。趙王雖然是親王,但還年輕,也不像太子那樣腿腳不便,自然沒有紫禁城乘輿的恩典,得老老實實走到午門外。
他走到太子身邊,見太孫手忙腳亂為太子拂去身上厚厚的雪和冰,若非知道這本來有個人,還真難將這一大團冰雪混合之物,跟人類聯繫起來。
「動作快點,不然抬回去也得凍壞了……」趙王語氣關切道。
「滾!」太孫狠狠瞪他一眼,趙王搖頭嘆氣道:「沒教養。」才施施然離去了。
這時,王賢也領著幾名侍衛奔過來,那幾個侍衛抬著一頂乘輿,那乘輿名字好聽,但只是最簡陋的乘具,說起來就是兩根竹竿穿過一把椅子,僅此而已。不過經過王賢的簡單改造,此刻上頭加了頂,四面加了壁,類似一頂小型的轎子。
王賢和朱瞻基一起,將早凍得失去知覺的太子架上乘輿,朱瞻基才現,裡頭是厚厚的貂裘,貂裘里暖烘烘的,探手一摸,現底下竟還有個暖爐。朱瞻基不禁遲疑道:「這,不合規制……」
「這都啥時候了,管那麼多。」王賢給太子掖好貂裘,讓人趕緊起駕。朱瞻基想想也是,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反正還有天大的麻煩等著呢,這點兒小問題算什麼。
兩人便護送著乘輿,一路小跑離開了奉天門,出了午門,回到東長安街上的太子府。
府里的人早得到吩咐,太子一被送回來,便在太醫的指揮下,將他抬到冰冷的房間裡,又是搓腳又是灌酒,待太子漸漸還陽,才將火盆移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