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青霞先生是個好先生,嚴苛認真方正的儒學宗師,能跟著這樣的先生讀書,不管是學問還是為人處世上都將受到很好的教育。
只可惜薛青不管是學問還是為人處世都已經定型,跟這位青霞先生或者可以以友人相交,做弟子她是做不到了其實努力一下裝鵪鶉一般熬幾年當弟子也不是不可能,總比現在這麼自虐好一些吧。
薛青想自己是不是該後悔?
嘩啦一聲,手上的石頭鬆動,胡思亂想的薛青向下滑去,很快抓住另一塊山石,腿腳也用力的撐住,手上傳來刺痛,可想而知被擦破了。
薛青抬起頭看向上方日光透過枝葉斑駁,山頂還是很遙遠啊。
腰裡繫著的繩子猛地一抖,就如同鞭子一般抽在她的背上也不知道怎麼用的力氣,那麼遠還能打的那麼痛。
「憑什麼打人!」薛青抬頭道。
斑駁的日光里探出一張枯皺的臉。
「我沒打人啊我是看看你還在不在」四褐先生道,「你怎麼這麼慢!」
薛青道:「我是人不是神。」
四褐先生咿了聲,道:「你不是文曲星嗎?」
薛青道:「文曲星神力尚未覺醒。」
四褐先生已經習慣了她常常冒出的古怪的詞語,道:「那就快點覺醒吧。」
他的話音落,薛青腰裡的繩子就再次一抖,這一次打在了她的右肩上,大約是習武之人的敏感,薛青下意識的將力氣向右肩這邊靠去,同時向上攀爬似乎比先前輕鬆一些。
繩子再次抽動,又換了一個方向,薛青沒有說話凝神運氣
最後的一探手一蹬腳,人終於翻過懸崖踩到了平地,薛青直接就趴在地上,大汗淋漓氣喘吁吁,手腳上都被擦出了血,看上去狼狽不堪。
四褐先生在上俯身道:「廢物哦。」
薛青道:「先生啊我突然想起來我是來讀書的為什麼要爬懸崖你是不是想摔死我賴賬」
四褐先生嘖嘖兩聲道:「都累成這樣了,也要還嘴讀書當然要讀書,你要讀很多書,沒有好身體沒有力氣可不行。」
薛青道:「錯了吧這是耗費力氣吧?」
「你懂個屁」四褐先生道。
躺著的薛青睜開眼瞥他,四褐先生的語調頓時低下來。
「是這樣的,不會耗費力氣的,反而更激勵你讀書呀你在這裡耗費了時間,就會更認真更迫切的讀書嘛要把時間搶回來奪回來,就會更專注」他認真的解釋道。
沒有道理的鬼道理,薛青閉上眼算是認可了。
四褐先生撫了撫額頭不存在的汗:「你這個學生好煩哦」說著甩袖,「休息一下下就可以了,哪裡就累死了」
是啊累不死,但是真的累啊,比讀書要累的多,但為什麼她還是堅持做下來了呢?跟著這個四褐先生,其實比青霞先生要累的多因為目的。
跟著青霞先生就是要做真正的讀書人,而跟著四褐先生則不是,讀書四褐先生教的並不多,他教的更多的是功夫真正的功夫開始教授了,適才攀爬的時候,那不停的打在不同地方的繩子,就是一種運氣的方法。
外練一身皮,內練一口氣,這是練的武道高手啊。
所以歸根結底,她骨子裡還是個殺手,對這種誘惑無法抗拒。
「不過學生啊,不是我誇你」四褐先生的頭又探過來,渾濁的眼中幾分探究,「你學的還真快」
那是因為她日夜苦練前世的功夫已經有了成效,對於這個老頭來說是很容易就能發現的古怪,薛青睜開眼道:「的確不是你誇我啊,我說過了我是」
四褐先生抬手制止打斷,道:「好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你那丈人雖然不喜歡你,但並不介意送你上戰場為郭家賺個功勞所以教授你功夫也是盡心盡力。」
是的,她在郭家學武就是為了這時候用,薛青笑了笑,道:「那只是外因,但其實還是因為我骨骼清奇天資」
視線里的四褐先生嗖的沒了影子。
「累不死就快起來讀書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偷懶」
耳邊只余他的聲音盤旋。
薛青看著枝葉間露出的湛藍晴空,露出了笑容,這時候應該將手臂枕在腦後才更悠閒,只是她嘶的一聲涼氣,那手臂挪動一下都疼,還是算了吧。
看著薛青出現在門口,張攆忙招手:「這邊這邊。」
室內的學生們都看著薛青,不認識的露出驚訝的神情,認識的露出古怪的神情,台上的嚴先生也睜開眼看過來。
現在算是奉旨蹭課薛青沒有徑直走到張攆身邊,而是對嚴先生施禮,道:「我是薛青,最近讀春秋,叨擾先生了。」
嚴先生眼皮垂下,鼻音嗯了聲一副你自便我不管你你也別來問我什麼的神情,薛青那句我自學考過縣試何止是狂妄的拒絕了青霞先生,也是挑釁了六道泉山社學的其他先生們。
薛青當然不在意他們的想法,禮畢便走向張攆。
張攆打量他,瞪眼道:「你被人打了嗎?」不待薛青答話,搖頭,「你這樣真是不招人喜歡啊你以後可別這樣」
嚴先生重重的咳嗽一聲,道:「要說出去說。」
張攆縮縮頭,看著薛青道:「看,先生都惱你。」
明明是惱你說話吧,薛青搖頭笑了笑,這小孩子倒是滿眼真切的關心,她對他點點頭坐下來。
張攆很明顯憋了一肚子話,畏懼先生不敢說,好容易憋到一堂課講完,薛青卻站起來就走。
「哎哎,你去哪裡啊?」張攆忙喊道。
薛青回頭笑了笑,道:「我去自學啊,說了的嘛。」揮了揮手,「下次見。」
她說罷疾步而去,不是不喜歡聽這孩子說話,而是真的沒時間,四褐先生說的沒錯,她的負荷更大了,四褐獨門的氣息運用要儘快的學會,這必將占據很多的時間,但她還不能放棄讀書,所以也要更辛苦她的確是要當個讀書人的。
力量是相互的,四褐先生開始傳授真正的功夫,薛青便也放開學習的技能,攀爬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腰裡捆綁的保險繩已經不被四褐先生抓著而是綁在樹上,接連幾次想要捉住薛青偷懶抓著繩子爬上來無果後,四褐先生乾脆連看都不看了。
薛青一聲悶哼翻上崖頂,仰面直接躺在地上,一面喘息一面要解開腰裡的繩子,耳朵一動聽到細微的響聲,不過現在她在社學讀書,根本不怕被人抓住什麼的,便依舊躺著微微仰頭向後看去,一件青色發白的長衫出現在視線里,高瘦的少年人緩步走來。
薛青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視線也對上她的眼,露出淺淺的笑意。
薛青一個挺身,原地一個空翻落地站直身子,腰裡的繩子如同彩帶一般隨之翻滾落下。
應該很酷吧,薛青抬手撫了撫額頭微微一甩,對著來人一笑。
「嗨。樂亭少爺。」她道,「真巧啊又在這裡遇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