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著山上那高高飄揚的秦字大旗,張陵心裡微微有些詫異,不禁想起那三年前,他與秦猛先在宣城郊外匆匆一見的場景。那時自己正與李子順一起去投奔泥人石的義軍,當時還不知那滿臉大鬍子的漢子竟然淮北軍三當家。隨著隊伍的前進,張陵見到那面大旗下,巍巍然立著一員身著重甲的將領正自山頂上俯瞰著他們。
「竟然是秦大帥。」
兵士們神情激動小聲地交頭接耳,秦猛先乃是淮北軍第一驍將,又號秦無敵,所部精兵隨他轉戰淮河南北,官軍聞之喪膽,早在多年前便已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在淮北軍中他的威望也僅次於泥人石,受三軍敬重。
這時從山上奔下一名騎兵來,那人高喊道:「秦大帥有令,全字營,高字營,孫字營在此地紮營。」
「全軍止步。」
張陵所部列陣之處位於山崗面南一處,這山崗四周人馬並不多,加起新到三個營來只是五個營,不足三千人,只是其他兩個營的隸屬於精銳的秦家軍。秦猛先本是山東的一個走私鹽販,他的部下亦多是他的同鄉,秦猛先眼下的赫赫威名多一半都是他那批敢死善戰的秦家軍掙回來的。只是秦猛先親自坐鎮在此,身邊怎地只有這點人馬,他當初可是率的三萬大軍入的武關。
正在張陵略有所思的時,這時一彪騎兵遠遠地朝這裡駛來,馬蹄捲起一片塵土,當前一名將領張陵竟也認的。
張陵心中的詫異無以復加,一個月前在賀勝樓喝酒時李子順還與自己一樣是個什長,今日居然已經穿起百夫長的披掛來了,而且還是馬卒隊的百夫長,這較武卒隊的百夫長更來的不易。
「李大人,秦大帥已經等候你多時。」
「知道了,」李子順微微頷首,轉身對部下言道,「你們在此候著。」說完一揚馬鞭,催動胯下的戰馬直向山頂奔去。看來這李子順深得秦猛先器重。
山崗上,秦聖開口詢問李子順:「這麼說周百韜已經親自到了。」
李子順垂下頭,恭敬地答道:「是的,正如大帥所料,周百韜親自率所部七千步卒都伏在林中,而另外三千馬卒則已經繞至我軍後側。」
秦聖一聲冷笑,對秦猛先言道:「父帥,此前我軍千方百計未曾將周百韜誘出大營,這次任憑這周百韜謹慎再三,但您這一現身,這小子終歸還是坐不住了。」
秦猛先言道:「三年前在淮北我同周百韜打過交道,此人有幾分謀略,麾下的弟兄也是精銳。此番他足足在林間伏了一日,恐怕早派偵騎將這三十里內都探得仔細了。」說完秦猛先望向了遠處東南處那處山谷,秦聖與李子順也隨之他的目光望去,想必周百韜此刻也正關注著這裡的動靜吧。
這周百韜果真是耐性絕佳之人,他與他的部屬伏在林中竟忍受了蚊蟲一日一夜的叮咬。
「稟報將軍,探馬在方圓三十里內都探過了,並無淮北軍第二路兵馬。」
周百韜略想了一番,自言自語言道:「這秦猛先還真不大看得起我,難道以為我不敢動他麼?」
次日凌晨拂曉,淮北軍的探子在東南向發覺了官兵的大股步軍,登時示警的螺號聲響起。
兩軍已接近至三里左右,張陵已經看清官軍的兵力,至少有十個營以上步軍,兵力至少是己方的一倍以上。從官軍行進時捲起的塵土來看,應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前排兩列都是全副披掛的甲兵,手持重盾橫刀,後排官軍直接將一丈兩尺長的長槍擱在前軍的肩上,弓手背負著裝了箭矢的胡祿緊緊地趨於長槍手的後頭。傳令兵騎在馬上頻繁地穿插在各營之間,傳達號令。
而眾軍層層疊疊之中,一員手持令旗將領乘在陣勢靠後的一駕馬車上,應該就是官軍的主將了。他的左右各掛著兩面旌旗,一面寫著御製武威大將軍周,另一面玄黑色大旗上卻無字,想來應該是只有一軍主將方能懸掛的將旗。在其身後更有十多面由馬車托著兩人合抱粗的牛皮大鼓,在震天鼓響下官軍有序地挺進而來。
看到這裡張陵與眾部下已經膽寒,這麼多官軍,豈是他們所可以抵擋的。張陵看了看地勢,見本什隊的位置靠山,這無疑是有利脫逃的位置。張陵暗自慶幸低聲對曾武言道:「若是形勢不利,我們也不能傻站在這等死,看準機會就溜,千萬別往山頭跑,至於那五個官兵你需給我盯緊了。」
曾武看了張陵一眼,言道:「一切都聽大人的。」
依淮北軍的陣勢,三個營一字排開擺在正面,其身後是秦家軍的兩個營。眼見官軍來得極快,各營的都統按捺不住,下令弓手們放箭,這官軍才剛及射程就將第一輪箭通通射出去。但官軍前排的兵士多披著厚甲,拿著重盾,只有幾人運氣不好才被射傷。還未等弓手將第二箭射出,此時官軍的弓手聽長官一聲令下,將弓微抬朝淮北軍上方放箭。前排的淮北軍兵士只見眼前一黑,無數箭矢斜斜地拋落到身前避無可避,登時前排的將士倒下去大半。
張陵暗道不好,立即朝曾武使了個眼色,示意準備開溜。這三營人馬本就是草草拼湊而成軍心不齊,若不是執法隊在後,這群人馬上就要潰逃了。在砍了幾個腦袋後,兵士方才站定,不久又是一落箭雨迎頭蓋來,此番損失更大,三個營人馬還未交手已潰不成軍,紛紛丟了兵器向後敗逃,執法隊已經無法阻攔這群潰兵。
張陵心知道逃跑的機會已經到了,還未招呼,他這群部下都是久戰成精的兵油子撂下兵器,甩開腳丫子照張陵所指的地方逃命。這時官兵已經殺來了,眼前這已提不上什麼拼殺了,完全了一面倒的屠殺。三個營人馬一千六七百人頓時土崩瓦解,兵士們哭爹叫娘地爭相逃命,跑不過官軍沒關係,跑過自己人就好了。
與山坡下四散奔逃的人馬不同,秦家軍的兩個營一直巍然不動,既沒有潰逃,也沒有上前搭救友軍的意思,只是冷漠的列成兩塊方陣,牢牢地將山頂的大旗護住。
一邊指揮的周百韜並沒有被眼前的勝利沖昏頭腦,他心知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但在他還未下令之時,前頭的官軍已是盲目的沖向了山上的秦家軍,以為他們也是不堪一擊。
一股巨浪迎面撞在石堤上,登時粉碎成五六片。官軍吃驚的發覺秦家軍的戰鬥意義出人意料的頑強,他們猶如磐石一般頂住了三倍於他們的官軍數度攻勢。周百韜也是大吃一驚,即使把預備在一邊的五個營亦派上去,仍是不能崩開一個口子。這時連周百韜自己也覺得好笑,一萬人馬居然吃不下區區的一千人。
眼見官軍數度攻擊不果士氣受挫,秦猛先下令五百赤鬼軍出擊。赤鬼軍人人面上皆戴著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他們隨即在山上排成了一個密集的方陣。
山下眼見的官軍見到了山坡這一景象,登時有人驚叫道:「是赤鬼軍。」
不錯,赤鬼軍的名號威震天下,無人不曉,堪稱淮北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雖然人馬只不過一千騎,但如他們主將秦猛先一樣,爭戰十數年,縱橫淮北決無敗績。這時赤鬼軍隨著一聲鼓聲,似山崩地裂一般沖山坡上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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