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漸漸發現,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個富人的開銷有多大了。
僕從雖然買來得便宜,可你卻得養著,這得需要錢吧,白麒麟這樣的千里馬,雖是別人所贈,可開銷也是驚人啊。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意想不到的花費。
不過,幸好現在的他已有了賺銀子的來源,不再是從前那個空無一物的窮小子。
而今除了支付飛魚峰繼續營造的所需之外,陳凱之手裡還有幾萬兩銀子,而金陵那裡的分紅,也是愈來愈多,雖然許多銀子砸去再投資,可這一筆筆的數目卻還是驚人的。
唯一讓陳凱之心裡踟躕的,便是那北海郡王了。
這北海郡王究竟為何送馬呢,到底有什麼陰謀呢?
陳凱之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啊。
雖然陳凱之一直奉行見機行事,隨機應變的心態,可這世上,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就怕防不勝防啊!
不過這白麒麟是難得的好馬,正常人也不捨得不要,陳凱之實在愛極,暫時先放在了鄧健租住的院裡養著,一面招募馬倌,讓人在飛魚峰修建馬廄。
小煙甚至生怕這馬丟了,一宿都睡不著,隔三差五出去院裡看看。
陳凱之次日見她一對熊貓眼,不由哭笑不得,心裡卻在感慨,還真是單純的孩子啊,而自己城府就深了許多,總是惦念著那北海郡王的圖謀。
昨天在宮裡,這北海郡王才在他這裡吃了虧,現在突的就送了良駒來給他,這讓陳凱之如何想得通?
他深知北海郡王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個陷阱呢。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因此他時刻提醒自己要小心。
小心歸小心,但是這日子依舊是過下去了,邀了師兄,便一起早早的趕去當值。
只是剛踏進翰林,梁侍讀便急急地催促道:「凱之,快,入宮,內閣陳公喚你去說話。」
陳凱之不禁一愣,旋即說道:「我還未點卯呢。」
梁侍讀一臉焦急地道:「老夫已替你點了,陳公有命,你還敢耽誤嗎?」
陳凱之只得點頭,便匆匆忙忙地入宮去。
他先到待詔房候著,過了一會兒,便有書吏來道:「哪個是陳凱之?」
這態度依舊倨傲,口吻裡帶著冷漠。
堂堂的翰林官進了宮,就一錢不值起來了,不只是宦官們趾高氣昂,便是內閣的小書吏,態度都拽得不行。
這些書吏,大多數都在內閣里公幹,和內閣大學士們是時常接觸的,他們才是溝通內閣的橋樑,就相當於皇帝身邊的宦官,確實一般的翰林不敢得罪,因此他們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陳凱之起身,抬眸道:「下官在。」
只是他抬起眸,看到這書吏的時候,卻是一呆……是王養信!
這傢伙竟然做了書吏!
自古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當然,陳凱之也沒將王養恩當做仇人,只是不喜歡王養信這種人罷了。
可王養信就不同了,他心裡對陳凱之是厭惡透了,幾乎說是憎恨也不為過。
因此王養信冷冷地瞥了陳凱之一眼,旋即將心裡不快揮去,面無表情地朝陳凱之努努嘴道:「走吧,陳公有請。」
陳凱之便也假裝不認識他的樣子,頷首隨這王養信出了待詔房。
等一出了待詔房,王養信就板起了臉,嘴唇輕動,面上是規規矩矩的,口氣卻是非常的冷:「哼,想不到吧。」
「想不到什麼?」陳凱之自然知道王養信是恨透他的,不過他倒顯得很是淡定,含笑著瞥了王養信一眼,完全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態度。
王養信朝陳凱之呵呵一笑,滿是嘲諷又帶幾許得意地說道:「想不到我入了內閣。」
他這又是開始要裝逼了吧。
陳凱之似乎已經在習慣中免疫了似的,卻是一笑,這笑中帶著恬然:「哦,入了內閣,莫非做了學士?」
「……」
王養信本想說的是,我王某人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中不了文試,可以去嘗試武試,中不了武試,可以被安排進內閣,來做文吏。
可是話沒說出口,就被陳凱之的一句話堵得猶如鯁在刺,竟是再無法開口裝逼了。
王養信憋得難受,鐵青著一張臉,最後咬牙切齒地道:「據說鄧健要和那賤婦成婚了?呵……真是姦夫婦……」
說到這個,他仿佛自己受了巨大的羞辱般,自己的女人,居然要嫁給別的男人。
這讓他無法忍受,面色變得極度難看起來,那一副要吃人神色,像是自己被人給背叛了一樣。
此刻,他顯然忘了,當初寫休書的,正是他自己。
陳凱之嘆了口氣道:「這不正是學王兄促成的嗎?」
王養信冷冷地挑眉道:「什麼意思?」
陳凱之朝王養信淡淡一笑,笑意自然滿是譏諷之意。
「當初你們王家,不就是覺得劉家不過是學官,沒有什麼前途,所以才休了劉氏嗎?而如今,恩師已貴為翰林侍讀學士,你呢,不過是個舉人,小小舉人,能有什麼前途?可我師兄不同,師兄堂堂翰林修撰,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何況師兄與師姐兩情相悅,所以……」
王養信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嘴角隱隱抽了抽,深眯著眼眸瞪著陳凱之,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所以什麼?」
「所以,你算老幾?人家欲成百年之好,與你何干?輪得到你來多嘴多舌!」陳凱之毫不客氣地道:「師姐已經跟你沒有半分關係了,你們只是陌生人而已,所以你還是閉嘴吧。」
對別人,陳凱之還曉得客氣,可對王養信這種分明是自己無恥,鑄成大錯,卻還不知悔悟的人,陳凱之半分客氣都沒有,口氣冷漠,態度凜冽。
王養信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氣呼呼地道:「陳凱之,你不要忘了,我現在乃是內閣的文吏,我的父親,還是兵部侍郎,你們……如此辱我,我非要你們好看不可。」
說話之間,已到了內閣,王養信倒是極聰明,一到這裡,便頓時住口,面色也是恢復如常,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陳凱之也是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再不跟王養信多說。那王養信進去通報,過不多時,便去而復返,他狠狠地瞪了陳凱之一眼:「陳公請你進去說話。」
陳凱之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目光,再不理會眼眸頓時給氣得快要冒火的王養信,便信步進入了一處公房。
走進這公房,陳凱之便見陳一壽高坐於此,此時,他正垂著頭,直直地盯著一份公文沉吟不語。
陳凱之行禮道:「見過陳公。」
陳一壽依舊是默然無聲,卻是伸出了手,手指伸出,朝下點了點,示意陳凱之坐下。
陳凱之便跪坐於側。
陳一壽依舊是皺眉看著那公文,隨即道:「養信。」
王養信一直垂立在公房之外,聽到陳一壽叫他,連忙走進來:「在。」
陳一壽淡淡道:「兵部的錢糧開支,為何這裡少了一塊?你去兵部問問清楚,還有,給光祿寺下個條子,令寺卿朱時正正午來,老夫有事問他。」
「是。」王養信忙告辭而去。
陳一壽這才抬眸,看著陳凱之,面上微微泛起一絲笑容:「陳凱之?」
陳凱之忙道:「是,學生正是。」
陳一壽便頷首:「今日,我見了翰林大學士,說你在待詔房事務熟悉得很快,是極聰明的人,平時也還算謙虛謹慎,不錯,你有才學,卻不驕不躁,這是很難得的事。」
人都是喜歡被表揚被誇贊,可一般聽到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這樣誇獎自己,陳凱之卻是覺得心裡發寒。
臥草,一般情況之下,這句話之後,不是該一句但是,就應當是,現在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
陳凱之正色道:「陳公謬讚,下官不敢當。」
內閣大學士,親自召見一個小修撰,這本就是極罕見的事,這就如,上一世的總,會沒事找一個辦公廳的小科長來談心嗎?
所以陳凱之顯得極小心,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此時,陳一壽微笑道:「老夫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這樣的年輕人,便是璞玉,好生雕琢,將來必定能大放異彩,你的那篇《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老夫就曾拜讀,很好,這才是經世的學問啊,可見汝並非只是死讀書的書呆子。」
陳凱之已經感覺自己嚇尿了。
還夸?
這下要糟了。
他可是久聞內閣的四個大學士之中,陳公的脾氣是最壞的,就算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那位翰林大學士,也沒少被責罵,沒理由這位陳公特意將自己找來,就是為了狠狠的誇獎一番。
陳一壽捻著鬍鬚,突的道:「嗯?你既來了,想必口乾舌燥吧,怎麼不喝茶。」
陳凱之座前,早就有斟好的茶水。
陳凱之只得抱起茶盞,輕抿一口,這茶倒是津甜,可惜,陳凱之的心裡卻是苦的。
陳一壽也呷了口茶,這才又繼續道:「勇士營的事,你可知道嗎?」
他帶著幾許笑意看著陳凱之,卻是一副考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