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和碩特,你又有什麼布置?」
面對皇帝頗為隨意的提問,高務實這次卻是一反常態,認真地道:「臣以為,朝廷對瓦剌四部要分別處置,其中對於和碩特、準噶爾二部要只剿不撫,對於輝特、土爾扈特部則只撫不剿。」
高務實雖然這些年漸漸有些不怒而威的氣質,但在單獨面聖之時卻很少用這樣嚴肅的態度說話,因此朱翊鈞見狀,在頗為詫異的前提下也下意識放下了筷子,認真問道:「瓦剌衰落久矣,日新何故如此肅然?」
高務實自然不能說他知道將來和碩特部會受格魯派(註:不便解釋,請自行百度)邀請而南下,建立了強盛一時的和碩特汗國,也不能說準噶爾部甚至能擊敗瓦剌四部盟主和碩特而建立起更加強大的準噶爾汗國,給國勢還基本處在巔峰的韃清造成巨大邊疆壓力,幾乎傾盡了全力才將之擊敗。
現在的高務實只能略顯含糊地道:「和碩特部是瓦剌四部之首,若朝廷要威服西域,自然要先擊首惡。一般而言,首惡降服,則余者不足慮也。」
朱翊鈞問道:「可你說的卻是不止要降服和碩特,還要降服準噶爾,那這準噶爾又是為何非打不可?」
「因為準噶爾雖然名義上略次於和碩特,但根據一些京華商社之合作者所透露的消息來看,該部之所以仍被和碩特壓制一頭,主要是因為該部在草原上的出身不如和碩特尊貴,而事實上恐怕該部的實力已經反超和碩特了。」高務實回答道。
「是麼?」朱翊鈞所處的這個時代,瓦剌早就被土默特、鄂爾多斯暴打過好多回,西遁得與大明都不接壤了,所以他對瓦剌諸部的了解不說一無所知吧,至少也是個聊勝於無。因此在驚詫之後又問了一句:「和碩特部和準噶爾部出身差別很大嗎?」
高務實點頭道:「和碩特部的首領家族是成吉思汗之弟哈布圖哈薩爾的子孫,至於準噶爾,他們前身究竟是出自什麼部落已經很難追溯,但總之是在蒙古崛起之後才歸附蒙古的。
皇上知道,當年隨著蒙古汗國西征,草原往西萬里都曾經是蒙古人的馬場,由此也奠定了蒙古黃金家族在這廣闊區域的地位,即便蒙古分裂、元廷北逃,但這一傳統並不曾改變。
再加上瓦剌到底也曾顯赫一時,黃金家族在該部落聯盟之中的地位自然也延續了下來,因此準噶爾部雖然在近些年來逐漸強盛,可是名義上仍然低了和碩特一頭。」
朱翊鈞恍然大悟,點頭表示理解,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和碩特非打不可,是因為他們是瓦剌名義上的首腦,而準噶爾非打不可,則是因為他們是瓦剌事實上的主力。」
高務實欣然道:「皇上聖明,瓦剌如今的情勢大抵便是這般。」
話說開了,朱翊鈞胃口又上來了,繼續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虎皮肉吃進嘴裡,見高務實卻已經擦了嘴,顯然不打算再吃了,不禁笑道:「你好歹也是出將入相的名帥,麾下動不動就是數十萬大軍,怎的吃得這般少?」
高務實半真半假地道:「事多且雜,寢食難安。」
朱翊鈞哈哈大笑,然後也半開玩笑地道:「這話若不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朕就要懷疑這說話之人是不是在指桑罵槐了。」
高務實忙道:「臣豈敢。」
朱翊鈞擺了擺手,道:「你自然不是那些庸人,你要真想勸諫什麼,估摸著早就直言不諱了,朕知道。」頓了一頓,又道:「那麼如你所言,輝特、土爾扈特兩部是需要拉攏的,和碩特與準噶爾則是需要打擊的如何拉攏,如何打擊?」
高務實道:「雖然瓦剌與我大明素有舊怨,但仍要儘量做到出師有名,因此我軍不宜主動挑起事端。正如皇上所憂心的那樣,一旦額爾德木圖從哈密北進至巴圖特過冬,瓦剌諸部必生憂慮,而布日哈圖更不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極有可能會密謀與瓦剌諸部達成聯盟。
不過這不要緊,甚至正中臣之下懷——讓他們聯盟,因為聯盟之後的瓦剌必然會被布日哈圖慫恿,主動向我軍挑釁。此時我軍不必著急,如今冬日極寒,彼等即便挑釁,也不可能在冬天發動大規模進攻,額爾德木圖只要警覺一些,依舊可以在巴圖特安然度過這個冬天,並且等到博碩克圖的援軍抵達。
等到來年開春,我軍或可有兩種作戰選擇:其一,劉綎、額爾德木圖兵分南北兩路,南路由劉綎率領,進攻吐魯番,如此向西可威脅葉爾羌要地阿克蘇,往北可威脅和碩特汗帳別失八里;
北路則由額爾德木圖率領,帶著博碩克圖先向西北,去帖堅古山威服輝特部。輝特部本就臣服過鄂爾多斯和土默特,如今大軍西來,想必也就順勢投誠了。此時不必管他,額爾德木圖與博碩克圖立刻轉向西南,直取別失八里即可。
別失八里一方面是面臨我軍南路吐魯番之威脅,一方面又被土默特、鄂爾多斯主力進攻,可謂是腹背受敵。此時他們只有兩種選擇:其一,逃跑。如是這般,那我們不必著急,可由前線將帥根據戰況商議後續行止;
其二,召集四部迎敵。如是這般,輝特部必不敢來,而我軍可以悄然聯絡土爾扈特,無論是說動他們戰時反戈一擊,還是說動他們不予出兵,總之都是可以接受的」
「且慢!」朱翊鈞詫異道:「你這話說得,怎麼好像土爾扈特就一定能被說動似的?」
「臣自有道理。」高務實微微一笑:「皇上您想,瓦剌諸部之中,名義上以和碩特為尊,實力上則以準噶爾為盛,那麼土爾扈特人的日子能好到哪去?和碩特也好,準噶爾也罷,自然都要對土爾扈特步步緊逼,要求他們支持自己,如若不然,那就不如逐漸蠶食」
「不對啊,這雖然是一種可能,但也有可能雙方都不得不拉攏土爾扈特才是,你怎麼不提這種可能?」朱翊鈞到底是個成熟皇帝,一下子就點出了關鍵。
高務實卻不慌不忙,甚至微微挑眉,反問道:「皇上,您縱觀蒙古歷史,何曾見過他們有如此政治智慧?」
朱翊鈞呆了一呆,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門,無奈道:「哦你說得對,蒙古人還真箇只曉得自相殘殺,要不是這樣,他們早年間也不會敗得如此支離破碎了。」
——
感謝書友「milan123」的月票支持,謝謝!
(本章完)
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