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子來了!」
「韃子來了!」
「韃子來了!」
崇禎十七年(1644),農曆三月初三,正值遼東傳統的廟會日,山海關外二百餘里的寧遠城,好久沒有下雨,十里八鄉的百姓發愁旱災,早早跑到城郊的龍王廟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就在此時,東北方向數股狼煙直升天空,寧遠城外墩台里的大明守軍,發現滿清韃子入侵!數聲沉悶的炮響後,廟會上的鄉民聽到悽厲的梆子聲響個不停,都大聲驚呼「韃子來了」,聲音比呼「狼來了」還恐懼百倍!龍王廟裡沒祈禱完的婦人,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背著嚇哭的孩子,朝寧遠城方向一路狂奔,鞋子跑掉了也不敢回頭。一時間在寧遠城外的軍民,也急忙收斂人畜,拼命逃回城內。
寧遠城由大明原薊遼督師袁崇煥主張修築,天啟年間建成後一直是關外重鎮。崇禎十七年,遼東總兵吳三桂率四萬關寧軍在此駐守,加上軍士家眷和百姓,寧遠人口多達五十萬!此時,只見東北方向風雲突變,數萬滿清騎兵的馬蹄,揚起了一陣陣沙塵暴,如壓城的黑雲,讓寧遠城樓的大明守軍心驚肉跳!
身經百戰的遼東總兵吳三桂卻面不改色,腰佩一柄尚方寶劍,坐鎮城中的鼓樓統率全局,督軍迎敵。吳三桂的身邊,立著一位俊秀的少年,身高腿長,面甚白皙,手握一把瀝泉寶劍,外系白色披風,戰袍被關外的長風吹起,獵獵作響,露出裡面擦得發亮的鎧甲。這白衣少年名叫袁文弼,也就是金庸筆下袁承志的歷史原型,原大明督師袁崇煥之子!他挺身站在吳三桂身邊一群將領之中,不時撓頭,氣質迥異!因為此時,他的靈魂已被國防炮兵學院的高材生袁正煥占據一段時間了。
袁正煥酷愛明史,知道明朝時中國安裝了第一架天文望遠鏡,開鑿了世界第一口油井,繪製了世界上第一幅世界地圖《坤輿萬國全圖》,他一直對擁有先進文明的明朝被愚昧落後的滿清取代痛心。那天軍校組織愛國主義教育實踐活動,參觀明督師袁崇煥祠墓,一身黑色職業裝的講解員手拿導遊專用麥克風,講到袁督師的佘姓部下感其忠義,隱姓埋名在墓園世代為他守墓,迄今已至十七代人,長達三百八十年,義薄雲天!袁正煥望了一眼淹沒在北京高樓大廈中的督師祠墓,一聲嘆息,在這個青少年賣腎買美國蘋果手機的時代,誰還會關心中華民族傳統的忠義精神為何物?
當晚,天空下起雨來,袁正煥到學校外面的一家網吧上網,竟然在百度貼吧里發現了「袁黑吧」,一些人自稱歷史愛好者,專門找一些野史材料,顛三倒四黑袁督師,說他和南宋秦檜一樣是賣國賊!袁正煥氣得剛泡好的方便麵也不吃了,回帖對「袁黑」提到的「事實」逐一反駁,帖子開頭寫道:「我今日參觀了袁督師的墓祠,看到了很多珍貴的歷史文物和資料,建議沒去看過的袁黑們親自去看看,就在北京東城區東花市斜街。按照你們說的事實和邏輯,那豈不是可以揭秘明朝崇禎皇帝的真實身份竟是大清國的臥底——他大殺反清的大明官員和猛將,臨死也不讓明太子南下南京,還暗中與滿清議和,死後還被滿清平反,被多爾袞追認為烈士!黑袁督師的人,想一想吧,即便正如你們所說,乾隆皇帝為督師平反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難道梁啓超、柳亞子、章士釗這些大家都是傻子,還有金庸老先生,他們占有的歷史資料和考證功底還不如你們?為什麼他們會力挺袁督師?他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回帖後,袁正煥意猶未盡,又用鍵盤敲下一段文字:「毀滅一個民族文化最好的辦法,往往從詆毀他們的民族英雄開始!小日本把戰犯當民族英雄,每年都參拜靖國神社,甚至改編鄭成功的事跡,把他當日本的民族英雄,而我們有些人,卻跟崇禎一樣,想要自毀民族長城!」
這時,天空飄來一道閃電,擊中網吧樓頂壞掉的引雷針,瞬間網吧里電火花四溢,袁正煥就魂穿了,成了袁文弼!
關於袁文弼這妾生的遺腹子,史書上記載很少,魂穿後袁正煥花了足足很長時間才搞清楚並適應新身份:在崇禎三年,袁崇煥以「通敵叛國罪」被凌遲,袁文弼隨母流寓關外,被袁督師手下大將祖大壽收為義子,嚴酷訓練,文武雙全!除了袁文弼,祖大壽還撫養了兩位義子。一位是袁督師手下猛將滿桂的兒子滿雲龍,他身高九尺,皮膚黝黑,髯須濃密,天生膂力過人,隨身練功刀一百零二斤,有萬夫不當之勇;另一位義子,是袁崇煥手下猛將何可剛的兒子何承志,他看起來像一位白面書生,卻長於射箭,百步之外的銅錢,十有八九能射中方孔。三人歃血為盟,結為異性兄弟。崇禎十六年,二次降清的祖大壽騙過皇太極,假意回信勸降外甥吳三桂,這是祖大壽降清後為滿清惟一做的事。祖大壽派到寧遠城送信的,便是袁文弼、滿雲龍、何承志三兄弟,他們來到父輩們開闢堅守的寧遠城,成了大明遼東總兵吳三桂的左膀右臂。有些史書上記載,袁文弼後來被編入漢軍正白旗,袁正煥這時也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心想他大概和吳三桂一起降清了。
崇禎十七年三月初三,吳三桂和袁正煥一起在寧遠城鼓樓上視察敵情,指揮四萬關寧軍抗擊來犯的滿清韃子。袁正煥手指東北方向,談吐自若,對吳三桂說:「總兵大人,你看那些旗子,主要是濟爾哈朗的鑲藍旗,阿濟格的鑲白旗,還有少量鑲黃旗的白擺牙喇兵!」
吳三桂站起身,順著袁正煥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東北方向山坡上,一隊鑲白旗騎兵最先出現,接著出現鑲藍旗。過了片刻,一小隊鑲黃旗白擺牙喇兵也出現了,他們的水銀甲,在陽光下閃著白光,格外耀眼。吳三桂點點頭,對袁正煥說:「你說得對,這次敵軍主要是鑲藍旗和鑲白旗!從他們的馬蹄聲和揚起的灰塵來看,來的韃子不會少於三萬,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說完,吳三桂拔出腰間的尚方寶劍,直指關外低垂的蒼穹,朝身邊諸將吼道:「眾將聽令,副總兵冷允登守東面,副將楊珅守北面,參將馮有威守西面,游擊郭雲龍守南面;參將袁文弼提督全城,炮兵騎兵步兵就位,相互援應!」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眾將迅速就位,誓死保衛寧遠!
這次率軍來攻寧遠城的,正是滿清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和武英郡王阿濟格。崇禎十六年,皇太極猝死盛京宮中,睿親王多爾袞和皇太極的長子豪格爭奪汗位,濟爾哈朗偏向於支持豪格。當上「叔父攝政王」的多爾袞懷恨在心,為削弱濟爾哈朗的勢力,明知寧遠城有十餘門紅夷大炮,易守難攻,還與滿清群臣商議,讓濟爾哈朗親率九十六個牛錄的鑲藍旗拿下寧遠城!阿濟格的鑲白旗效忠多爾袞,是來助戰的。多爾袞還派了滿清第一勇士——巴牙喇纛額真(後稱護軍統領)鰲拜,讓他率兩牛錄鑲黃旗白擺牙喇兵督戰。出征前,多爾袞密令鰲拜:「如濟爾哈朗不下令鑲藍旗死戰,汝可於陣前擊殺之!」
晌午時分,寧遠城上空陰雲密布,三萬餘滿清軍隊全部出現在寧遠城北崗,於灰山、窟窿山、首山、連山、南海,分為九營,綿延數里,對寧遠城形成包圍態勢,並準備好了攻城雲梯和火炮。濟爾哈朗臉色鐵青,揚著馬鞭巡視陣前。他一向為人謹慎,用兵頗為沉穩,知道關寧軍的戰鬥力在明軍中數一數二,而且多爾袞奪權的野心開始膨脹,同為攝政王的他,必須保存鑲藍旗的實力!於是濟爾哈朗命令阿濟格的鑲白旗騎兵先出戰,把寧遠城外沒來得及逃走的明朝百姓往寧遠城方向趕,以此羞辱和激怒明軍,引誘他們離開深濠或陣地,從而給滿清騎兵創造馳騎縱擊的機會!
袁正煥站在寧遠城北的城樓上,聽到「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響,馬背上的韃子不時還發出一陣陣如野獸般呼嚎怪叫,他們像惡狼追趕疲乏的羊群,追逐前面一千多位衣衫襤褸的明朝百姓,這些人多是行動遲緩的老人、孩子、婦女,他們被滿清韃子驅趕,人人驚慌哭喊,滿臉絕望。袁正煥心地善良,不忍心眼睜睜看到他們被殺,跑去向吳三桂請戰:「總兵大人,城外眾多老人和孩子還沒入城,他們多是寧遠守城將士的家眷,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殺,否則就會動搖軍心!」
吳三桂搖搖頭,面無表情地拒絕道:「憑堅守城,是我關寧軍之所長;而馳騎縱擊,是韃子所長;我們絕不可輕舉妄動!」
袁正煥有些於心不忍,道:「城外有上千人呢!」
吳三桂臉色一沉,野狼般怒吼:「寧遠城內有數十萬大明百姓!」
這時,有些滿清韃子抽出腰間鋒利的彎刀,要砍殺前方奔跑明朝百姓,城頭的關寧軍不忍眼睜睜看著親人被殺,心如刀絞,破口大罵:「狗日的韃子,待會定要你們血債血償!」
見此情景,袁正煥撓了撓頭,再次向吳三桂請戰,說:「聽說總兵大人十六歲那年,在寧遠城頭,看見自己的父親被數萬滿清韃子圍困,你帶二十餘個家丁就奮不顧身下城殺賊,救出伯父,天下人為之讚嘆!現在城下老小,也是守城將士的父母妻兒,請允許我帶兵出城殺敵!」
袁正煥提起這番往事,觸動了吳三桂的心弦。往事歷歷在目,吳三桂摸了摸自己鼻樑上那道橫斜的傷疤,那傷疤就是當年救父親吳襄時留下的。眼前的少年,也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初生牛犢不怕虎!吳三桂問袁文弼:「你有把握嗎?」
袁正煥拔出了手中袁督師當年遺留的瀝泉寶劍,大聲回答說:「如果天下之事,都要等到有把握才去做,人還需要勇氣做什麼呢?」
「兩軍相逢勇者勝」,袁正煥的回答讓吳三桂心動了,便下令打開北門,讓袁正煥帶他訓練的三千關寧軍出城迎敵!
這三千關寧軍多是受過袁督師恩惠的老兵,或者是他們的兒子,能征善戰,以火器見長,私下被遼東諸將稱為「袁家軍」。袁正煥率「袁家軍」在城北二里迎敵,背依城牆,以戰車為營,布列槍炮,他還下令堅壘和戰陣里的明軍按兵不動,城外壕溝里的明軍撤進深濠內側,分守信地,整備火器迎戰。
袁正煥騎在一匹膘肥體壯的蒙古馬上,那馬鬃毛全白。他面對身後一排排穿紅色鴛鴦戰襖的明軍,拔出瀝泉寶劍,直指前方的滿清韃子,大聲疾呼:「弟兄們,我們的身後,就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身後,就是我們的妻兒!我們的身後,是遼東五十萬父老鄉親!他們都在背後眼巴巴看著我們呢!我們沒有退路,想要活命,只有死戰殺奴!殺奴!」
「殺奴!」
「殺奴!」
「殺奴!」
關寧軍多是遼人,當兵主要是為了保護家人,袁正煥的話引發了袁家軍的共鳴,他們群情激奮,振臂高呼「殺奴」,喊聲震天!
濟爾哈朗見袁正煥率兵出城布陣,便下令城外的鑲白旗騎兵也在原地列隊備戰,不再追趕前面的明朝百姓。那些疲憊不堪的百姓撿回了一條命,熱淚盈眶,一湧入城。他們進城後,寧遠城上的炮兵也準備就緒了!只見吳三桂親臨城堞指揮,向下一揮令旗,憑堞大呼:「放!」
吳三桂一聲號令,寧遠城上炮兵便點燃了導火索,城上的木龍虎炮、滅虜炮等火器,齊力攻打,牆角裝備的紅夷火炮,也開始「轟隆」、「轟隆」炸響!
頓時,寧遠城外土石俱揚,一片片鉛丸石雨,迎面橫掃剛追趕寧遠百姓的鑲白旗騎兵。沖天的火光中,前面的滿清韃子人馬騰空,血肉模糊,很多清兵捂著頭臉滾在地上悽厲慘叫。關寧炮兵在寧遠城頭不斷跑動,往火炮里搬鉛彈開炮。前面鑲白旗騎兵心膽俱裂,剛布好的陣腳就亂了。這時,濟爾哈朗還沒有下令身後的鑲藍旗騎兵出戰,身旁督戰的鰲拜,臉色鐵青,一手握緊手中的大刀,一手揚著手中馬鞭上前對濟爾哈朗說:「鄭親王,皇叔攝政王有令,我們這次務必拿下寧遠城!你為何還不下令鑲藍旗出戰?」
鰲拜本來是豪格手下的鑲黃旗將領,後來背叛了豪格,投靠攝政王多爾袞,濟爾哈朗本來就看不起他,加上鰲拜只是一位巴牙喇纛額真,濟爾哈朗懶得搭理他,沒吭聲。這時,眼見前面的幾隊鑲白旗騎兵被明軍的火炮重擊傷亡慘重,濟爾哈朗左手邊的阿濟格沉不住氣了,用嘲諷的語氣對鰲拜說:「有些人老了,連作戰的勇氣都沒了!今天就讓我的鑲白旗拿下寧遠城吧!」
說罷,武英郡王阿濟格拔出腰間的彎刀,下令所有鑲白旗的騎兵隨他衝鋒,他一邊騎馬往前沖,一邊回頭喊:「鑲白旗的勇士們,砍掉漢人的腦袋,割掉反抗者的鼻子,讓漢人成為我們大清最溫順的奴隸!殺!」
數千鑲白旗騎兵,在武英郡王阿濟格的帶領下,如同驚雷一般,向袁正煥和他身後的三千袁家軍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