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必出事。」胡桂揚給出一句預言,倒頭便睡,一覺到天亮,睜眼看去,樓內只剩下他和孟休兩人。
「打起來了?」胡桂揚問。
孟休站在一邊,連目光都沒轉動一下。
胡桂揚不在意,哪怕是面前沒有活人,他也能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失敗一次不算什麼,何三塵肯定還會再來。不過我挺佩服你們,竟然想到將神玉藏在機匣里。李孜省從哪找到神玉的?懷恩那裡嗎?唉,我還為他是一個好太監呢,誰想到……」
「昨晚沒人來。」孟休終於開口。
「什麼人也沒來?」胡桂揚不太相信。
「除了做法事的三百人,再沒有任何人來島上。」
預言沒有實現,胡桂揚只是撇下嘴,「又猜錯了,沒關係,勝敗乃兵家常事,對錯是我家常便飯。昨晚沒出事,今晚肯定出事。」
每天預言一次,早晚都會實現,孟休臉上微微抽搐一下,「你最好少說話。」
「我已經比平時少說話了。」
「那就別說話。」
「嗯。」胡桂揚起身,將兩排床榻推開一些,騰出一小塊空地,活動腿腳,練習一套長拳,再練一會火神訣,嘴唇不張開,從喉嚨里發出各種聲音。
練功完畢,他又開始滿樓尋寶,這裡敲敲,那裡摳摳,的確沒說話,聲音卻不斷。
孟休沒忍住,開口道:「你算是犯人。」
「應該算是誘餌吧。」胡桂揚馬上走過來,長出一口氣,「你也覺得無聊?」
「不管你是什麼,都該老老實實地少動彈。」
「不行,心裡有事,沒法總是坐著不動。你若是嫌煩,我去樓上看看,樓梯雖然壞了,但我小心一點,應該沒有問題。」
孟休攔在前面,「你不能上樓。」
「咦,昨天還沒人管我呢,今天就不行了?」
孟休不回答,也不肯讓路。
「昨天還沒布置好陷阱,是吧?」胡桂揚笑著抬頭仰望,「誰在上面?是不是很冷啊?還是你們輪流值守?何三塵什麼時候來誰也說不準,她若是非要等到二月,你們也沒辦法……」
孟休一拳擊來,胡桂揚馬上還招,笑道:「這才有點意思,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打架……」
孟休的拳頭比李歐還要兇猛,胡桂揚很快落於下風,再沒精力開口說話。
孟休不只功力深厚,招式也頗為精妙,十拳之中,胡桂揚只能躲開兩三拳,剩下的全要以身體硬抗。
胡桂揚嘴碎,很少主動挑釁,有時會認輸,但是絕不求饒,連挨七八拳之後,他也怒了,不退反進,寧可挨打,也要將孟休逼到角落裡。
一團身影突然衝過來,強行分開兩人,笑道:「都是朋友,為何大打出手?」
孟休乖乖退到一邊,胡桂揚嚷道:「丘連實,你拉偏架!」
「我偏向誰了?」丘連實一臉愕然。
「偏向孟休,他打我二十幾拳,眼看就要被我逼得無路可退,該挨我打了,卻被你分開。」
孟休穩紮穩打,後退只是為了出拳方便,毫無敗相,丘連實看在眼裡,卻沒有說破,笑道:「進來得急,沒注意局勢。不管怎樣,胡校尉是個淡泊名利的人,想必也不在乎勝負輸贏。」
胡桂揚捂著腮幫子,「本來是不在乎的,可是挨打之後有點在乎。」
「哈哈,我帶來飯菜,胡校尉吃過再打如何?」
「好主意。」
飯菜還跟昨天一樣,胡桂揚倒不挑剔,邀請孟休一塊過來吃,「功力再深,也要吃飯,誰讓咱們是凡人呢?」
即使是吃飯,胡桂揚的嘴也閒不下來,「僧、道、喇嘛到齊了?」
「昨晚就到了,外面又是鼓樂、又是唱經,胡校尉沒聽見?」
「睡得死。」
「真是羨慕胡校尉處事不驚的坦然。」
「我驚什麼?這是你們與何三塵之間的事情,我早說過,拿我當誘餌沒用,不如直接亮出神玉。」
「怎麼會沒用?今天早晨,西華門發現一封信,是何三塵親筆所寫。」
胡桂揚驚訝得飯都忘了吃,「真是她的筆跡?寫給誰的?寫的什麼?」
「筆跡沒錯,信是寫給你的。」
「寫給我?」胡桂揚更加吃驚,「信呢?」
「抱歉,信暫時不能給你,內容也要暫時保密。」
「那你又何必告訴我這件事呢?」
「只是想讓胡校尉安心,何三塵會來救你,無論是我們將她活捉,還是她拿走神玉,事情都算完結,再與胡校尉沒有半點關聯。」
「李仙長也是這麼想的?他一直看我不順眼,我全靠著這點『關聯』活到現在。」
「大人自有大量,李仙長不是那種記仇的人。」
胡桂揚笑了兩聲,繼續吃飯,很快又問道:「你們當中誰能辨識何三塵的筆跡?」
「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很重要嗎?」
「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宮裡誰與何三塵一直有書信來往,我可認不出她的筆跡。」
丘連實只是笑,沒有開口。
「呵呵,筆跡對我不重要,對你們可挺重要,宮裡有人與何三塵保持聯繫,李孜省對此是不知情?還是知情不說?有鬼啊有鬼。」
孟休放下碗筷,向丘連實道:「要我教訓他嗎?他總是逮住一句話猜來猜去,沒一次準確。」
胡桂揚也放下碗筷,「你才認識我幾天?我猜準的時候你恰巧不在來,咱們再戰。」
丘連實擺手,「你倆又不爭什麼,勝了有何用處?吃飽就躺一會,胡校尉想猜就猜,孟休不想聽就別聽。」
「聽他說話讓我心煩……好吧,我不理他就是。」孟休無奈地說。
丘連實起身,將碗筷收走,背影剛在門口消失,胡桂揚就道:「他去問筆跡的事情了,這回我猜得肯定準。」
孟休起身走開。
胡桂揚無聊地敲打桌了了,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孟休一個箭步衝過來,攔住去路,「你要去哪?」
「茅廁,除非這裡有淨桶、夜壺。」
孟休慢慢讓開,胡桂揚走出危樓,到處望了幾眼,「那些和尚、道士、喇嘛在哪呢?」
「與你無關。」孟休跟出來。
「茅廁跟我有關。」胡桂揚笑道。
孟休一聲不吭地在前面帶路,繞到樓後,伸手指著一間小屋。
「這是剛建不久的茅廁吧?前朝皇后肯定不會用它。嘿,我瞧見道士了。」胡桂揚望見島邊的一邊樹林裡有道士的身影,還隱約聽到唱經的聲音。
「快進快出。」孟休催道。
「你是說吃飯,還是說解手?」胡桂揚大笑著進入茅廁,許久才出來,「有點漏風,草紙也比較粗糙。李孜省權勢那麼大,不能給咱們建個好點的茅廁嗎?」
「走。」
「樓里太悶。你那些同伴藏在哪了?」
「回去。」孟休加重語氣。
「我怎麼覺得有點冷啊,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樓里不那麼冷。」孟休努力克制。
「不對,我不應該感覺到冷,雖然玉佩被搶走,但我的功力還在……這附近是不是藏著傘?」胡桂揚走到孟休身前,小聲道:「只有神玉才有這種冷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那把傘就在這裡!」
胡桂揚扭頭看向剛剛走出來的茅廁,「這也太對不起神玉了。」
「不在那裡。」孟休怒道,伸手去抓胡桂揚的胳膊。
兩人又打起來。
外面空曠,沒有可以逼住對手的角落,胡桂揚很快認輸,「停,我已經暖和了,不用再打。」說罷快步走向樓內。
孟休等了一會才跟上去。
胡桂揚坐在床上,微笑道:「我要練會功,既不說話,也不下地亂走,你若想去解手,請自便。」
「我不……」
「人有三急,強忍無益。」胡桂揚眨下眨眼,壓低聲音,「順便找找寶物。」
胡桂揚閉眼練功。
孟休站在那裡凝視胡桂揚,好一會之後,轉身出樓。
胡桂揚的確是在練功,不知過去多久才睜開雙眼,看到孟休已經回來,笑道:「怎樣?」
「什麼怎樣?」
「解手之後是不是舒服許多?」
孟休嘿了一聲,沒有回答。
「樓上有人監視咱們嗎?」
孟休搖搖頭。
「你找到神玉了?」
孟休乾脆移開目光。
「你能辨出神玉嗎?」胡桂揚追問。
「金丹可以被吸食,玉佩能夠激發功力,神玉入手微涼,除此之外再無異樣。」
「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可這是它們三者之間的區別,若是一枚極普通的玉佩呢?在外面凍上一凍,你能看出它與神玉的區別?」
「機匣里為什麼要放一枚普通玉佩?」此言一出,孟休等於承認他的確去樓後找過神玉。
胡桂揚笑道:「對啊,為什麼要放一枚與神玉相似的普通玉佩?你試過那柄傘嗎?它若是能產生奇效,說明裡面至少是一枚金丹。」
「沒有。」孟休等了一會才給出回答,心裡十分後悔。
「外面人多眼雜,不試也對。拿出來讓我看看。」
「嗯?」
「神玉陪我將近三年,我一眼就能認出它來。」胡桂揚其實極少接觸神玉,但這種事情外人無從知曉。
孟休沉默片刻,「然後呢?」
「不管是不是神玉都還給你,還能怎樣?我又不是你的對手。」
「你最好將嘴巴閉嚴。」
「你最後肯定還要分享神玉的吧?丘連實說過,獨享是條死路,誰存有這樣的念頭誰倒霉。」
「當然,但不是現在,至少要等抓到何三塵之後。」
「明白,讓我看看吧。」
孟休極不喜歡胡桂揚,更不相信他,猶豫多時,才慢慢從懷裡取出一枚玉佩,伸手遞到胡桂揚面前。
胡桂揚掃了一眼,「不是,將它放回原處吧。」
「你確定?」
「這就是蕭殺熊神力分出的第三枚玉佩,跟我擁有的那一枚沒什麼區別。」胡桂揚往床上一倒,打算睡一覺。
「還有一枚。」孟休道,收起玉佩,拿出第二枚。
胡桂揚起身,「呵呵,你竟然也會開玩笑。嗯,這麼說來丘連實將第三枚玉佩給你了,怪不得你的功力這麼強。」
「它是不是神玉?」孟休只在意這一件事。
胡桂揚看了一會,「我得碰碰它。」
「的確是涼的。」
「涼也分許多種,無法準確描述,我得親手摸過之後,才能告訴你真假。」
孟休張開手指,胡桂揚輕輕拿起玉佩,在手裡把玩一會,將玉佩往地上一扔。
玉佩碎為幾塊,孟休大驚。
胡桂揚道:「李孜省在戲耍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