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陳氏來到了柔儀殿正殿後面,但是被太監侯顯攔住了。侯顯道:「王后且慢,皇爺正在裡邊、與陳季擴的正使商談軍國大事。您先等著,一會兒咱家進去通報。」
陳氏幾天前便知道、陳季擴又派使者來了;但她剛剛才得知朱高煦在柔儀殿,這才趕了過來。
「有勞公公。」陳氏好言道。
話音剛落,宮殿裡面便傳出了一陣聲音。那聲音十分忘我、以至於連殿門外都清晰可聞。剛剛還在說商議軍國大事的侯顯,頓時面露尷尬之色。陳氏與他面面相覷,她的臉色一變,頓時一陣心煩意亂。她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過那所謂「正使」第一回就能有這般情狀,倒也不易;陳季擴使的就是美人計,送到皇宮裡的女子、當然不敢不是清白之身。
「那個……交趾那邊的習俗似乎與大明不同,竟用婦人為使者。」侯顯難堪地說道。
陳氏沒有回話,她站在磚地上有點走神。她不經意間想著裡面那「正使」的感受,又不禁想起了在升龍城郊外那個莊園、第一次見到朱高煦的光景。
她還記得當時朱高煦的氣味,他剛從馬背上翻身下來,身上散發著一種混雜汗味的氣息;朱高煦遞給她的那張手絹,後來她捂在鼻子上使勁嗅過,也是同樣的氣味。也難怪她記得那麼深。
陳氏的眉頭一顰,漸漸露出了氣惱、煩亂的神情。
等了許久,殿門打開了。侯顯見狀抱拳道:「咱家這便去通報。」
侯顯走到了殿門口時,便見一個穿著道袍的女子、有點慌亂地從裡面走了出來,她的袍服有點皺和凌亂。她手裡拿著一本書冊刻意地放在長袍下方一個位置,似乎可以遮掩著甚麼污跡。女道的帽子也微微歪了,此時她一邊走、一邊正伸手撫弄帽子下有點亂的鬢髮。
女道臉色很紅,快步走了出來。從陳氏身邊經過時,女道放慢了腳步,目光注視在陳氏臉上。女道似乎看出了陳氏是安南人!
因為陳氏穿的長袍,在裁剪上與明朝漢|人女子的衣裳,還是很有區別的。
陳氏也回應著女道的目光,眼神不善地盯著她。
這時女道觀察了好一會兒陳氏,開口用安南話說道:「王后既然對皇帝動心,何不與我一起留在大明皇宮?」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般不要臉?」陳氏忍不住把心中的不快說了出來,並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刻意遮掩的位置。
女道竟未發火,卻笑了一下,快步離開了。
陳氏轉頭看了她一眼,心中的火無處發,只好深吸了一口氣忍了。她心道:這婦人的見識不簡單,頃刻間便猜出了我是安南國王后;但她說甚麼動心,從何瞧出?
沒一會兒,太監侯顯回來了,他上前抱拳道:「王后裡邊請。」
陳氏便走進了殿門,見朱高煦正若無其事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聖上,陳季擴的美人計,滋味如何?」陳氏露出一絲冷笑問道。她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脯、遠遠比剛才那女道更加豐|腴。
朱高煦的臉皮似乎很厚,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道:「一般罷,朕不太盡興。不過把自己的快活、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這等事並非朕之所願。」
他說罷,手指在扶手上緩緩地敲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好像在思慮著很深的問題。
陳氏這才冷靜下來,發覺剛才自己的口氣不善。想到她們母子,眼下只能依靠已經做了皇帝、手握大權的朱高煦,陳氏忙收起了心中的不平,忍耐著屈膝執禮道:「臣妾拜見聖上,失禮之處,請聖上降罪。」
她的態度變化非常快,簡直十分突兀。
果然朱高煦也感覺到了,頓時打量著陳氏。
朱高煦沉吟片刻,開口道:「王后不用擔心,朕說過,會讓陳正元做國王,那便不會輕易改變。不僅因為朕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還因此事不是個人私事。大事往往沒甚麼感情可言,更難憑個人的喜怒哀樂、而有啥變數。」
「謝聖上大恩,臣妾不敢忘。」陳氏仍然很客氣地說道。
「嗯……」朱高煦點了點頭。
陳氏又小心地問道:「那女道必定是陳季擴的心腹,帶著使命而來。聖上既不願冊封陳季擴,再留她在宮中,會不會有些不妥?」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冷靜地說道:「陳季擴是個傀儡,只要他去了帝號,便不是甚麼麻煩的人物。你的王子要做國王,關鍵是要招撫陳季擴手下那些軍閥;再加上大明駐軍作為後盾,陳正元的王位才可能坐穩。」
陳氏聽到這裡,頓時產生了些許安心,更對朱高煦有依賴信任感。
她卻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多希望兒子也是朱高煦這樣的人!武功蓋世,可以以寡擊眾、正大光明地擊敗政|敵,又有睿智馭下、穩固地位。那樣她也不用成天膽戰心驚、顛沛流離了。
她回過神來時,見朱高煦正在盯著自己剛才挺起的胸脯。他的眼神很有熱度,而且似乎有穿透力,正在透過她的衣裳、揣度著事物的形狀與姿態,揣度她的心思。
倆人對視了片刻,仿佛都在從彼此的眼裡、解著對方的意味。
朱高煦剛才冷靜的語氣不再,忽然變得溫柔起來:「朕未見你之前,便已常常念及;待見到你時,只覺果然不負艷名。你真的很美,面目美艷隱約有異域風情,身材也是豐腴婀娜。難怪那陳興旺為了你、連性命也不顧。」
陳氏聽到朱高煦的聲音,不僅溫柔滿滿的讚美,還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她忽然很高興。或許女子也有征服的欲|望,看到當世最厲害的男子、為她動心,陳氏心裡很是快意!
她的臉微微一紅,但很快心裡又凌亂起來。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稍稍冷靜……陳氏想要的是,回到安南國、讓親生兒子得到他應得的東西!她明白自己不能委身於朱高煦。不僅因為她的身份不便,而且她預感到一旦有肌膚相親,恐怕要陷進去!
陳氏心裡懂得,她本來就有點沉迷於朱高煦的氣息、力量。若是再毫無保留地接受他身體裡的東西,嘗到那親近的快樂;那時她再要自己離開去萬里之遙,怕是非常痛苦,到時候可能無法決斷!
她看了朱高煦一眼,語氣忽然冷淡了下來:「聖上幫助我們母子,不是因為大事嗎?我美貌與不美貌,又有甚麼區別?」
朱高煦觀察著她的神情。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道:「王后說得對,即便王后並不美艷,朕對交趾地區的考慮與決策、仍不會改變。朕不會勉強你,朕還希望將來咱們兩國君臣關係,能和睦太平、天長久地;豈能在王后留京期間、不對你以禮相待?」
陳氏道:「多謝聖上以禮相待。」
她的呼吸更不均勻了,不知怎地她覺得朱高煦一言一行都很好。他既不是清心寡欲不解風情的人,卻又有著貴族的傲氣風度;一旦發覺女子無意,便十分巧妙不著痕跡地找台階下去了,很尊重女子的意願。
這時朱高煦一拍椅子扶手,人便矯健地站了起來。他走下來,到了陳氏面前便說道:「朕還有公務,要先回御門去。但願王后在大明皇宮、住得還習慣。」
陳氏輕輕抱拳在腹間,屈膝執禮道:「臣妾恭送聖上。」
不料朱高煦似乎還不死心,他趁著客氣的意思,伸手輕輕摸到了陳氏的手、往上微微一托:「王后免禮。」
陳氏下意識里已經很信賴朱高煦,她默許著他的輕薄,相信他不會違背自己的意願。於是陳氏並沒有抽開手,她的臉有點燙,假裝未覺肢體接觸。
朱高煦悄悄說道:「我不會強留你,也不會影響陳正元的王位。但在這宮裡發生了甚麼,外人不會知道的。」
他果然還想引誘陳氏犯錯!
陳氏低著頭,輕咬著貝齒,好不容易狠下心道:「聖上國事操勞,臣妾不敢挽留,恭送聖上!」
朱高煦聽罷放開了手,嘆了一口氣說道:「後會有期。」
朱高煦走出了退思殿,陳氏卻依舊面對著裡面、保持著屈膝行禮的姿勢,許久一動不動,她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
這時她才一臉恍然,站直了身子,眉頭一顰,便急匆匆地往北面的住處而去。
陳氏回到她的寢宮,便猶自到一副柜子里翻找褻|衣。她拿了衣裳出來時,又皺眉對宮門前的宮女道:「你們去廚房燒些熱水,我要沐浴更衣。」
宮女立刻微微一蹲,「奴婢遵命,請王后稍侯。」
陳氏身子一軟,在一張塌上坐下去,坐在那裡稍侯著洗澡水。她長長地從胸中將一口氣呼了出來,坐了一會兒,又側身躺倒,拿手支撐著頭,眼睛怔怔地看著地板上的一雙鞋。但她並不知道那是一雙布鞋,因為她的眼睛十分無神,好像看著某樣東西、又好像甚麼也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