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的水浪拍過,又捲起一片腥紅退去。塵土稍散,便見鐵騎橫衝直撞。燕王的耳邊「嗡嗡嗡……」直響,他的臉色鐵青,帶著一股騎兵,正提劍往南沖。
「殺燕王!」忽然一聲怒吼從後側傳來,馬蹄聲也驟然加急。
燕王大怒,調轉方向,提劍向前一揮,「跟俺殺!」
身邊的騎兵立刻拍馬率先衝出去,不多時便傳來了叮叮哐哐的拼殺和慘呼。只見煙塵中那「瞿」字旗幟前面,一個精壯的漢子在中間猛不可擋!那人應該就是官軍的一員大將瞿能。
瞿能用槍非常嫻熟靈活,燕兵無人能敵,沿途紛紛被刺落下馬。
須臾之間,瞿能已提槍直趨燕王面前,燕王舉劍迎敵。
「啊!」瞿能大吼一聲,奮不顧身地抬起長槍沖近,槍頭破空刺來,突然燕王面前橫衝出來一騎,一聲慘叫後,那騎兵側胸被刺穿落馬。「唰」地一聲,瞿能馬上拔出了卷龍劍。
「鐺!」燕王用圓頭明劍一擋。但瞿能那捲龍劍更長更重,直震得燕王虎口生疼。「茲……」地一聲金屬拉磨之聲,瞿能的卷龍劍從明劍劍鋒上划過。「嚓!」燕王身邊一個騎兵雙手捂住脖子,鮮血飛濺到了空中。
忽然有人喊道:「王爺快走!」便有更多的騎士衝上來,以人馬身軀擋住、全不顧死。
燕王忙踢馬調頭,回頭看時,只見瞿能手中的卷龍劍時而如槍法抖刺,時而如刀法斜劈豎砍,招數簡直爐火純青!大多騎士擋不住一招!
這邊的官軍騎兵從後面衝來,連破數營,陳亨、張玉等多個大將率精騎迎擊、側攻,竟不能擋?剛才還不到半柱香工夫,瞿能便擊穿騎兵陣,衝到燕王跟前來了!
燕王不敢輕敵,拍馬便走。然而西邊是白溝河,其它三面都有廝殺聲,燕王一時竟不知往何處奔走,身邊的騎兵幾經阻擊抵抗,已所剩無幾。
難道今日竟要被李景隆所敗?
就在這時,東邊馬蹄聲大作!又有新的人馬朝這邊來了。燕王極目眺望,見人馬涌動塵土飛揚。瀰漫的灰塵之中,一大片紅色小旗若隱若現。
高煦來了?!
燕王瞪圓雙目,心中一喜,又有點不敢相信,高煦遠在固安,怎能如此快速進入戰場?
「砰砰砰……」弦聲驟響,燕王抬頭看時,無數的箭矢向瞿能軍陣那邊傾瀉而下。
一片紅旗兩側,著裝怪異的藩騎飛快地掠過,騎射的箭矢在空中如同蝗蟲。正面則是鐵甲如流,紅旗、紅色盔櫻在風中飄蕩,好像一股鮮血橫流,眾騎端著長槍,以有去無回的氣勢直撲敵陣!
官軍陣中,簡直如同忽遭冰雹打擊的麥田,慘叫響徹河岸。許多身上像刺蝟一樣的官軍士卒紛紛摔落下馬,很快中間又被拿著長槍的鐵甲騎衝擊,彈指之間,官軍便死傷慘重。
瞿能部本來就是強弩之末,強行突破燕王衛隊過來,此時又忽然被生力強軍側擊,已然潰不成軍。
……朱高煦騎馬衝鋒之後,櫻槍毫不例外地丟了,手裡握住了雙手長柄馬|刀,沖入敵陣便奮戰劈砍。
多次親歷騎戰之後,朱高煦完全找到了這副身體的強大潛力,緊張之餘,竟感受到了些許殺戮的快|感!
他瞪著虎目全神貫注,一邊巧妙地保持著顛簸的平衡,一邊憑藉超越常人的力量和反應速度,衝殺無所不破!
迎面一騎官軍先提刀砍來,然而加速度不足;朱高煦後發馬|刀,「哐當」一聲,反手一刀,卻先劈到了那人的右肩甲上。火花一閃,震耳欲聾的猛力撞擊下,那敵騎的刀立刻飛了,連座下的馬也是「嘶」地一聲鳴叫,騎士仰面摔了下去。
前面另一騎衝來,還沒等朱高煦迎戰,忽然側面就飛來一枝箭矢,射穿來那騎兵的鎖項,直透脖子。那人慘叫一聲,櫻槍飛了,人也歪倒下馬。
朱高煦率著一股插紅色三角旗的精騎,左衝右突,周圍的騎射藩騎、近戰護衛看旗幟遠近配合,官軍大多都在亂跑,戰場上異常慘烈。
就在這時,朱高煦看見前邊一小股官軍人馬正在左衝右突,重圍之下,竟還殺得藩騎到處亂跑!當前一騎身上全是箭矢,不知中了多少箭,猶自在衝殺。
朱高煦抬頭一看,一面被箭矢射得全是洞|眼的旗幟、仍然在迎風飄蕩,上面寫著一個「瞿」字。
瞿能?!
朱高煦見過此人,在北平以一千餘人、強破彰義門,當真了得!眼下「奉天靖難」的大旗就在不遠,這廝又直衝燕王……好像每一戰他都能擊中關鍵要害!
朱高煦心道:此人的才能絕對不可小窺,至少能吊打自己麾下所有武將!
就在這時,瞿能那一股馬兵向朱高煦這邊衝來了。朱高煦總算看清楚了他的臉,雖然一臉血污,但隱約就是在北平城下對望的人。
「弟兄們,馬革裹屍乃吾等歸宿,今日如願了!」瞿能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喊。
這時一群燕軍騎兵從前側撲了上去,頃刻之後,刀兵急促的撞擊聲傳來,陸續有騎兵落馬。朱高煦勒住戰馬,伸手在眼睛上擦了一把血水,瞪眼看時,見瞿能怒目攝人,正奮力一劍劈殺一騎,他背上的紅色斗篷跟著身體一揮,被風吹得在半空展開。
一隻刺繡的一品獅子、仿佛隨著斗篷騰空而起!威怒的雙目直視朱高煦!
「吼……」朱高煦似乎出現了幻聽,竟然在耳邊聽到了一聲獅子的怒吼。
怒火衝破恐懼,力量讓一切敵人戰慄!朱高煦頓時動容,內心深處一個聲音道:我需要的,就是這種猛獅!
「別殺他!」朱高煦一聲暴吼。
他拍馬沖了上去,身邊傳來親兵們緊張的聲音:「王爺當心!」
瞿能此時已是身披多處箭傷,幾近力竭。朱高煦仍不敢輕視,他集中精神小心迎戰,不過手裡的馬刀是反拿的,刀背對著前面、就像一柄鉤。
「鐺……茲……」朱高煦接了一招,一招中間又暗藏劈、掃、刺三招,這瞿能的基本功非常紮實,招數用出來也靈活多變。
朱高煦迂迴小圈,馬上又與瞿能接戰。
「啊!」忽然側面一個漢子提劍猛衝上來,朱高煦微微側目,原來是瞿能的兒子瞿良材,在涿州見過的。
瞿良材一副送死的架勢,顯然早就放棄了。但朱高煦不想殺他,瞅得來勢,先拿刀擋了一下,差點沒把那廝的劍打飛。朱高煦順勢拿刀身在瞿良材臉上一拍,「啪」地一聲,那廝雙手捂住鼻子摔落下馬。
此時朱高煦已沖近瞿能,又與瞿能接了一招,刀背砍中了瞿能的肩甲。掠馬而過,朱高煦回頭用刀指著地上的瞿良材,大喊道:「誰殺他,我和誰急!逮住!」
瞿能聽罷,瞪眼看了朱高煦一眼。等朱高煦再度沖近時,瞿能竟丟了劍,挺胸迎著朱高煦的刀尖。
「操!作甚?」朱高煦急忙往旁邊一揮,刀尖從瞿能的腋下刺過。
等朱高煦回頭時,瞿能道:「士可殺不可辱,本將淪落至斯,竟讓高陽王用刀背!?」
這時周圍的親兵一擁而上,將瞿能撲下馬去,四五個人一起按住。
朱高煦回頭道:「陳大錘,你負責看好瞿能父子!」
他說罷拍馬向東北邊衝殺,那邊喊聲震天響,還有大股官軍騎兵正在來回衝殺。
前面一股北軍鐵騎迂迴奔來,滿臉鬍鬚的張玉看到了朱高煦的旗,向這邊一望,喊道,「平安在北邊!高陽王從此處衝殺,俺迂迴到前面去。」
「好!」朱高煦大喊回應。
他慢跑了一陣,等左右兩翼的藩騎陸續跟上來,然後回頭道:「傳令雞兒將軍,照先前的部署,看紅旗分左右掠射掩護!」
「得令!」
「斥!」朱高煦一踢馬腹,稍稍加快了速度。往北沖了一陣,果見官軍馬隊、燕軍騎兵正在相互衝殺,戰場上馬群奔跑的轟鳴聲大如洪流,交錯的馬隊在旋轉奔騰,又像洪流捲起的漩渦。塵土瀰漫中,箭矢的黑影橫飛,官軍的明甲在陽光下時不時閃得人眼睛發花。
朱高煦看了一眼手裡的馬刀,刀刃已經卷了,便徑直扔掉,轉頭道:「槍!」
他接過櫻槍,高高舉起大喊道:「兄弟們,殺!」
「殺!殺……」眾軍一齊大喊,跟著朱高煦拍馬向戰場中猛衝過去。大地上又有好幾列塵土一齊騰空,仿佛就像一群鑽地蛇,齊頭再向前飛奔。
朱高煦部突然殺入戰場,正遇到向北橫走的一股官軍騎兵,此時根本來不及調整方向了。很快,廝殺、慘叫驟然激烈。不多時官軍一大股馬隊被攔腰斬為三截,頓時戰場上更加混亂,一隊隊鐵騎從各方向衝殺運動,仿佛無數條巨蛇亂纏成了一團。
「鋮」地一聲,朱高煦的櫻槍對準一個騎兵的脖子斜刺,鐵槍頭憑藉速度擊破了那頭盔下面的鎖項,耳邊傳來一聲怪異的慘叫,那人雙手揮舞,人已從馬背上歪倒。
親兵們在朱高煦左右和身後,見他勇猛無敵,眾人皆齊心抱團,鐵騎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