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你看這是什麼?」
馬車上,朱高煦把自己從向人傑那兒得到的請願書拿給周星看。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陽武,走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哼,有了這個,不僅僅是陽武,跟他有牽連的人,全部都要被抓起來殺頭。哼,敢惹我,簡直就是活膩了。」
顯然,對於自己被關進大牢這件事情,朱高煦依舊耿耿於懷。周星沒把南東田給殺死,朱高煦都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了。
朱高煦居然能夠得到這麼重要的東西,周星也感覺到很意外,他隨手翻了翻,看到裡面記載了一些南東田貪贓枉法的證據,而且還有萬民請願的手印和畫押,入眼那一片紅,讓人觸目驚心。
「這個證據分量真是足,倘若它能夠順利到達皇上的手中,這陽武縣的大小官員,基本上一個都跑不了。不,整個開封府的大小官員,全部都要扒一層皮去。」周星很明白朱元璋的個性,這是一個兇殘的皇帝,估計是小時候過得比較可憐,人性有些扭曲,當了皇帝之後解決任何事情的辦法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殺殺。
朱高煦冷哼道:「死不足惜。」
生活在現代法治國家的周星,卻知道這樣做的危害是很大的,有的時候單純的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否則朱元璋當了二十幾年皇帝,殺了不下十萬人,按照這個邏輯應該政治清明路不拾遺才對,那為什麼洪武末年卻各種大案頻發?這就說明了這些制度的不合理性。
人治社會裡,其實所有的法律歸結起來就只有一條——看皇帝心情。
這樣的社會,能安定多久?
「貪污犯固然要殺,可這連坐之法,我個人感覺卻有些不妥。雖然國人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傳統,可牽連太廣,卻難免天怒人怨。」
生在帝王之家,朱高煦跟朱元璋的很多思維都是一樣的,對於周星說的這些,朱高煦就顯得有些不明白,道:「這話怎麼說?」
周星道:「你看,這南東田貪污,欺壓百姓,這樣的官員,死不足惜,對吧。」
朱高煦理所當然道:「貪官就要死,這沒得說的。」
周星對於貪官也很痛恨,他也希望貪官全部死絕都好,但是對於誅九族,周星的看法卻很多。
「貪官雖然該死,但是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你說這些貪官,他為什麼會貪?皇上可是下了死命令,過六十兩就死罪,你說六十兩銀子才多少啊。那不成十年寒窗,就值這六十兩銀子?這不可能嘛。」
且不說考取功名需要付出多少,就僅僅是能讀得起書的人,會缺那六十兩銀子嗎?很顯然不可能。
「那你說,他們為什麼會貪?」朱高煦都有些糊塗了,「你說得沒錯,貪污六十兩就死,這個代價太大了。」
周星道:「我覺得吧,一般貪污有三種情況。一種呢,他當官就是為了撈錢的。什麼為人民服務,那都是瞎扯淡,撈錢才是他的第一目的。這是第一種。純粹為了錢而當官。那麼,他們當了官之後,根本就不會去考慮什麼貪污罪之類的東西,能撈的錢就撈。」
「那這些人為了貪錢也真是夠拼命的。第二種呢?」對於周星的論點,朱高煦顯得很感興趣。
周星說道:「第二種啊,就是他當這個官啊,如果按部就班地來,那是虧本的。我之前說過了,為了當這個官,他寒窗苦讀,對吧。且不說投入了多少精力進去,光是這錢就得花不少,對吧。結果到頭來,好不容易熬到了能當上個官,算一算,要是光領俸祿,混到致仕,刨除那些開銷,居然連讀書的時候的本錢都賺不回來。那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你說他貪還是不貪?貪吧,要被殺頭,不貪吧,那心裡也太不平衡了。所以平衡來平衡去,就開始伸手了。」
朱高煦聽得有趣極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連貪污都還有這麼多說法。
「那第三種呢?」
「第三種,就是被迫,比如說他的妻子吹枕邊風啊,他的爹娘要求啊,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小叔子小舅子要求他以權謀私啊。等等等等,要求得多了,難免就會在原則上犯錯。這犯錯啊,就跟洪水開閘似的,開了口子,想再堵上,那就難上加難了。」
「現在說完了他們貪污的起因,那再來說說其他的。二少爺,我來問一問你,如果換做是你,前面有一千兩銀子,跟一萬兩銀子,你選擇哪個?」
朱高煦正聽得津津有味,周星這麼冷不丁一問,他便回答道:「我覺得我會選一萬兩銀子。」
周星笑道:「如果是我的話,我兩個都會要。」
朱高煦一愣,隨後笑罵道:「我這是被你帶溝里去了。」
周星卻是正色說道:「不,我只是想說,如果一個官員,已經貪污了一百兩銀子,按照律法,他就應該是死罪了。那他這個時候會怎麼做呢?毫無疑問,他會繼續貪,變本加厲地貪,隨心所欲地貪。因為他已經是死罪了啊,已經要誅九族了啊,那你說他還不是破罐子破摔麼?」
「對啊,那你說應該怎麼辦?」朱高煦問道。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突然一抖,緊接著聽到馬的嘶鳴,馬車搖晃了一會兒之後就停了下來。朱高煦頓時不滿地說道:「怎麼了這是?」
「二少爺,我們被包圍了!」負責趕車的喬莫,打開了馬車的門,對周星和朱高煦兩個人說道。
「被包圍了?」周星嚇了一跳,問道:「誰敢包圍我們?」
這可是燕王府的車架,誰敢阻攔?
喬莫道:「不清楚,對方有二十餘人,二少爺,你們先在馬車裡面呆著,不要出來。」
緊接著,外面就傳來乒桌球乓的聲音,周星跟朱高煦兩個人呆在車裡面。
「周星,你說是什麼人膽敢劫持我們的車?會不會是那個南東田派來的人?」朱高煦握緊了手中的尚方寶劍。朱高煦從小習武,騎馬射箭無一不精,刀槍棍棒無一不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讓朱棣那麼喜歡。這會兒他手裡拿著尚方寶劍,還有些蠢蠢欲動呢。
周星想了一下,說道:「理論上來說,我覺得應該不是南東田派來的人,首先我們已經離開了,並沒有阻礙他什麼,也沒有調查他貪污的事情,他完全沒有理由派人來追殺欽差。就算他查出來我們不是欽差,想要把我們抓回去報仇,也沒有這麼快。畢竟我們的速度不慢。」
「那以你所見,應該是什麼人?」朱高煦問道。
朱高煦還沒來得及說話,馬車一震,朱高煦瞬間抽出了尚方寶劍,緊接著進來的卻是喬莫。喬莫的臉上有斑斑血跡,他對朱高煦說道:「二少爺,事情解決了。」
周星一聽,果真,外面的打鬥聲已經沒了。
「外面的是什麼人?」朱高煦問道。
喬莫道:「嗨,就是一群劫匪,一群叫花子組成的,我還以為是什麼人呢,殺了幾個,其他的全部都逃跑了。」
周星頓時汗顏,道:「這是什麼意思啊,叫花子都敢來劫車了?」
朱高煦卻是笑道:「啊,難道你們忘記了,我們當初在扶溝縣的時候,不是也被災民一路追嗎?估計是這會兒也遇上災民了。」
「這麼遠都還有,不能吧。」喬莫很鬱悶,堂堂大內高手,被一群災民攆著跑,這算是怎麼回事啊。
這次在野外遇到災民,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過也給大家提了個醒,這裡其實並不安全。
如果,朱高煦是皇帝派下來調查賑災銀子貪污案的,那大張旗鼓地來,並沒有問題。可是朱高煦這次出門,是他自己想要遊山玩水,以及朱棣故意把這個兒子放出來吸引大家注意力的結果,這樣一來,危險性可就大大增加了。且不說暗處隨時可能會動手的那些力量,就算是南東田等人,說不定都會有什么小動作。
周星認為,這一次出門,幫助朱棣吸引火力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回到京城,保證自己的安全。至於南東田貪污,還有這萬民請願書,能不能上交皇上,讓皇上處理,周星都覺得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這僅僅是一個看起來並不起眼的小插曲,但是實際上,這卻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你說,普通的災民怎麼可能會來官道上,搶劫一輛馬車呢?並且不是前一輛,也不是後一輛,偏偏就是周星他們乘坐的這一輛?
就在周星他們的馬車離開之後不久,兩個人出現在了打鬥的地方。
「牟叔,以你來看,這四個大內高手,實力如何?」說話的,正是朱樉的兒子,朱尚炳。
牟叔說道:「實力都很不錯。」
朱尚炳又問道:「那,如果要把他們盡數殲滅,不讓任何一個人逃跑,需要多少人?」
「三十。」牟叔給出了一個數字。
只不過是四個大內高手而已,卻需要三十個人才能夠確保打敗他們,不得不說,牟叔給了莫名其妙四人充分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