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妙錦傳 第〇二九回詭婦人哭喪表忠心稚皇孫童言助才子

    話說,馬皇后薨逝二十一日後。

    宮中大行袝禮,迎馬皇后靈位配享太廟。自然又是一場浩大的法事。一時間,戟門內外,須彌上下,處處彰顯一派敬天法祖之莊嚴。

    丹墀之下,太子朱標奉引馬皇后木主而來;後頭有秦王朱樉、晉王朱棢、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楨、齊王朱榑、潭王朱梓、魯王朱檀,連同蜀王朱椿、湘王朱柏、豫王朱桂、十四皇子朱柍、十五皇子朱植、十六皇子朱栴等十數位未成年的皇子依序列隊隨行;其後是以太子妃呂嫦安為首的眾王妃分別攜各家世子及齒序次一等且年滿三歲以上的皇孫共數十人;再往後是以朱元璋長女臨安公主及其夫李褀為首的眾公主及各家駙馬、子女又數十人。

    如此儀仗已是空前,兩側另有三公九卿攜文武百官夾道叩迎。放眼望去,處處素綾垂奠,麻衣重孝。

    又耳聞得喪樂輓歌伴作僧頌道贊此起彼伏,教人不得不生出十分恭敬、萬分悲壯來。

    須臾之間,朱標已率眾皇子奉木主入了享殿。此時,朱元璋正於早已置好的靈壇前立身迎候。待行至其面前,朱標跪地,高擎木主,垂淚慟告:「兒臣今迎聖母英靈歸享福居,恭請父皇攜引歸位。」

    朱元璋亦是目涌悲痛之色,探手納那木主於懷中。

    此時,只聞大殿門口傳來掌儀官唱諾:「聖母榮歸,萬方恭頌!」

    一時間,大殿內外齊聲和道:「聖母宏慈,英名永垂!恩澤四海,惠及萬世!」

    再說朱元璋,其閉目遮淚之間,將那木主緩緩置上靈壇,上上下下撫了又撫……末了,還是涌下淚來。添罷燈油,又奉了香燭,其由衷稱誦一律來,以述其妻平生功德。書者將其題為《牡丹嘆》:

    『半世烽煙半世霾,火海刀山伴君來。

    拼卻明時年華盡,換得險處愁雲開。

    傾情無爭閨中事,慈心有安天下才。

    牡丹貴氣人爭羨,可知吾妻真胸懷!』

    頌罷,又對那木主深情道:「這一生朕虧欠你的太多太多了。待朕百年,再擁你同穴而眠,酬還愛妻恩義……」這般心聲,顯得越發悲愴。

    而此番衷腸,俱被在場者聽個字字不落,而朱元璋之悲痛亦被那正在人堆里跪拜的朱棣窺個真切無餘。

    此時,但聽殿門外,慶童宣讀悼文旨意:「眾卿聽表。今值皇后馬氏秀英袝祭之日,吾皇述曰——朕自幼父母先逝,手足相繼隨往。甚感孤苦之愴,倍受無傍之殤。幸蒙上蒼憐恤,得遇賢妻馬氏秀英相慕追隨,三十載禍福與共,半生中患難相依。歷水火而未易初心,遭災疾而愈堅山盟。而今追憶,前有懷餅濟朕之情、負朕傷體避禍之義,後更兼輔進忠言之賢、憂念萬民之慈。其身懷蔡、卓之才,有超二竇之德。此為古今裙釵之表率、首當巾幗之大榜!為夫,得此賢妻乃家之大幸、生之大幸;為君,得此德後乃國之大幸、民之大幸!因此,自其薨逝至今,朕日日不得安寢,每每垂念,必是泣哉!惜哉!哀哉!痛哉!」

    一時間,千人悲懷同應:「聖母恩澤,萬民同戴!」

    悼文又道:「今日,九月庚午,朕奉天贈諡馬氏秀英為『孝慈皇后』,祭告我朱明祖庭,迎馬氏配享,以受萬世敬仰。自此後,朕有生之年,誓不立後。此事拒議!欽此!」

    此旨一出,墀下臣工個個面面相覷,頓無聲息。

    倒是那朱棣伏在人堆里,晃悠兩眼烏珠,勾身引頸,先聲大呼:「我母靈佑,社稷安泰!父皇宏慈,帝國萬代!」

    此言一出,頓挾得眾皇室子孫紛紛學舌。繼而,又引得無數朝官宮吏一通山呼海嘯。

    隨後,又聞太常寺唱儀官,高宣:「附禮畢,吾皇移駕祧殿獻牲祝禱!」

    一時間,眾皇子紛紛動身跪讓,朱元璋在慶童攙引之下,朝那靈位三步一回頭地向殿外踱去。其間,又朝人群里喚道:「炆兒何在?」

    三步開外,朱允炆早已泣作淚人,對皇爺爺所喚置如未聞。倒是那呂嫦安,未動聲色地輕扯了他袖邊,忙代其回應道:「回父皇,炆兒在此。」

    朱元璋見那孩子淚滿清容,又濕了衫襟,不免越發潸然,目垂老淚,伸手喚道:「到皇爺爺這兒來……」

    呂嫦安聞說,連忙扶了朱允炆,明言泣語,暗施推力將這孩送至了朱元璋身邊。

    朱元璋牽起允炆小手,故作感慨道:「滿堂兒孫……今見此真,朕與皇后之心可慰矣……」言罷,自顧與那孩子提攜而去。

    此言一出,性渾的不知所以;竅通的縮頸不語;還有那心明眼亮又揣著十分詭譎的倒是越發悲啼。

    但說那朱棣哭哭咧咧,傷悲得有氣無力。又引得眾位皇室子孫伏地悲啼,哀聲不已。竊眉虎視間,窺見那祖孫二人跨出門檻,眉間漸顯出一絲妒意來。

    誰料,那朱元璋跨出殿門後,竟不知何故,忽地轉過頭來朝殿中祖位靈案之上眺望而去,眉心漸漸擰作一團,似是發覺有何不妥,又半晌沒有言語。

    那一瞬,驚得朱棣立馬垂頭縮頸,繼作哀狀。有道是「伺機窺覷眼前星,未覺身後有人盯。」殊不知,他這一絲細微的舉止,早被七步外的呂嫦安盡收法眼。而這呂嫦安又怎麼會想到,她那一眼,又被朱棣一旁另一皇子「周王朱橚」以眼角的餘光捕捉個分明……

    四日後,奉朱元璋旨意,效法宋禮:凡五品以上武官和三品以上文官家中受封的妻室,必須身著素服集於乾清宮服號喪之禮。

    大殿門外,喪幡高懸。自是千紅一哭、萬艷同悲。

    別以為這「號喪」之禮不過就是來拼丁湊數,敷衍個過場罷了。殊不知,能上得了這等台面之人,個個都懷著通身的本事。市井裡常言「妖多了自然鬥法,神多了必弄鬼煞」,更兼這乾清內外俱是些素日裡善使妖冶惑人,裝神弄鬼之輩。眾家婦人,老少齊跪,個個麻衫加身,孝布遮頭,竟相攀比著哭得此起彼伏,昏昏慘慘。眾生百態,無所遁形。

    照例,此等盛況本無那孫氏立椎之地,畢竟其除了僅是個公卿下妻之外,當下還尚無任何身價可言。倒是這太子妃呂嫦安,為圖來日早做了綢繆,特吩咐下面為其獨破成規。

    且說這孫氏跪於號喪者中,大有雞群鶴立之態。雖說其儀容著裝與眾家婦人無異,身骨嬌小亦無那般洪渾的腔底,單看那股子狀如處子一般香淚沾襟的哀韻,再配上一副儼如坤道、姑子那等合掌誦禱之虔誠,必然是自抬個身價上青雲,又壓個旁人不見頭。

    近看時,又見她頸上不知何時揪出二指痧,眼皮兒不知何法攻得似雹瓜。那頭是鬼哭神號鳥獸驚,這廂是垂淚不語草木動。反倒正應了詩文里那席妙語——此時無聲勝有聲。

    此等哭法,在那些墨守成規之人看來,許是會擔螓蜒點水之嫌;於一干不明就理之人眼中,亦會有標新立異之見;然在那位對坐之上領銜督禮的太子妃心裡,卻偏偏揣度出十分悲痛之態伴作萬分懺悔的用心來。

    這儀程前前後後聒噪了三個時辰,正進午時,終算見了烊頭。

    但見慶童打乾清門內現了身首,一過門檻便悠悠來至呂嫦安身旁,勾身附耳知會一番,見呂嫦安點頭應允,便朝階下眾人昂然高宣道:「哭幡禮畢!請諸位良姊移步几筵殿沾福謝恩。」

    這令一下,眾婦人紛紛起身,欲隨都知監前導太監離場。這檔口,偏又聽聞有人呼救:「夫人!夫人!諸位王妃,這夫人害了暈症……」

    眾人回頭看時,呂嫦安、臨安公主等皇家女眷已然步向那廂。卻說那暈倒之人並非別個,正是孫氏。但見她牙關緊閉,面色如紙,倒顯得一雙紅腫的眼皮兒越發出彩。

    「讓開。」呂嫦安近身後,蹲下身來,納了孫氏頭頸擔於自家臂彎,又接連輕喚了兩聲「孫夫人」,旋即朝身後的崔淵吩咐道:「快去喚個醫女來。順腳於門外將孫夫人的隨侍叫進來。」

    「是。」崔淵得令趕忙去了。

    正說時,竟見燕王妃已到身旁,見孫氏那般模樣,忙俯身急聲輕喚:「姨娘……姨娘……」急中又問向呂嫦安,「長嫂,這可如何是好?」

    呂嫦安見她這般情急,佯作安慰道:「妹妹莫急,此處自有嫂嫂安頓。你且先行几筵殿代為周全就是。」

    「這……」燕王妃似有顧慮,末了還是應了句「也罷,有勞長嫂費心。」

    「放心便是。快去吧。」

    燕王妃聽她如此回應,也只好匆匆去了。

    隨腳兒的工夫,周嬤嬤已匆匆到來,近前便欲作哭號,那口裡剛吐出個「夫人」二字,便被呂嫦安一眼厲色塞了聲門。此時方知,定是怕擾了殿內君王。

    「本想著今日排場,你府上理應出個女眷露個頭臉才是,卻不想竟是這般田地。」

    「回太子妃,」周嬤嬤趁機哭訴道,「我家夫人身子向來康健,可自皇后娘娘殯天以來,她就終日悲泣哀祭,茶飯不思的。這到了還是……」那婆子說著,便抹起老淚來。

    呂嫦安順勢讚嘆:「倒也可憐她這顆孝心了。」說罷,又支使隨侍的宮婢道,「快去瞧瞧,那醫女如何還未來到。」

    說來也巧,那宮婢剛去,就見朱福捧著一本奏章進了庭門。瞧見此處情形便跨近前來詢問:「娘娘,不知出了何事?」話音落時,已將呂嫦安臂彎上那顆腦袋打量個全乎。於是,晃悠眼珠暗裡略作觀摩,又故作關切地朝兩旁侍婢道,「怕是一時體虛所致暈厥,只需尋常小技即可使其甦醒,何苦勞煩娘娘陪這兒焦心?」

    「是何小技?」呂嫦安問。

    朱福一面回稟,一面顧視孫氏情態,字字吐得乾脆,「回娘娘,只需以釵鋒刺其人中即可。」他話音剛落,分明瞧見那孫氏雙睫一絲微顫。於是不免暗作一聲嘲罵。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如何使得?」

    「娘娘覺此法不妥,但以拇指摳其人中也許亦有奇效。」

    「也好。」呂嫦安聽聞此說,無奈硬下頭皮,依照此法做了。可指尖剛觸孫氏人中,竟分明感覺其嘴唇似有戒備地微繃起來。這一絲細微反應,頓使呂嫦安心生蹊蹺,抬頭看向朱福,卻見朱福眼中隱現心照不宣之意。

    一番巧弄,孫氏自然省了人事。但見她緩緩睜開雙眼,深吸一口氣,卻未言語。此時,又聽朱福朝呂嫦安欠身開口道:「得,孫夫人醒了。小的也該進去復旨了。」

    呂嫦安點了頭,朱福施了別禮。一手託了奏章,一手甩向後腰,揚長去了。

    再說孫氏這頭,即便是假戲,總該有個謝幕的時候。為求個好收場,她很適時宜地動了身子,朝呂嫦安納頭便拜。這呂嫦安何許人也?本就擅弄機關,自然深諳弄機之法。於是立馬順勢忙做攙扶,佯作一副惺惺相惜之態,心中也早就盤營出容後交集的路數來。

    另因正事所使,這呂嫦安並未容這對戲之人千恩萬謝,忙使人將孫氏送回府去,好生調理。一席體恤憂憐之言更是不在話下。同時,又命侍婢取了人參養容丸一併送至府去。

    再說此刻朱福入了乾清宮,一路捧那文書直奔仙樓。

    這仙樓本是倚此宮後檐所置的二層書閣,其中路徑略顯曲折,欲上此樓,自然不免一番兜轉。

    話說他臨近閣門時,正聞裡頭的朱元璋向慶童問話:「可是都已退去了?」那聲音顯得有些倦怠。

    「是。這會兒,太子妃已攜眾命婦前往几筵殿去了。」

    「為何朕分明聽似有人喧譁?」

    「回皇上,方才……那魏國公夫人害了暈厥,許是旁人一時情急而致聒噪。」

    竟見原本靠在座椅上的朱元璋忽地朝前,問道:「魏國公夫人?那謝氏不是已經杖斃了?又何來的魏國公夫人?」


    「回皇上,本是徐將軍下妻孫氏。」

    朱元璋似有氣惱,倦聲喝道:「放肆……區區下妻,豈可入得這等排場?」

    「這……」

    「說。是何人擅破此規矩?」

    「回皇上,是……」

    「老東西,這是存心倒灶啊。」朱福知那老奴定是想存心挑出事來,於是正欲開口打斷那話兒,卻聽得裡頭另有一語先聲奪人。

    「皇爺爺,是我母妃。」說這話的是朱允炆,此前就坐於朱元璋案側工書《孝經》。

    「是你母妃?」

    「是。母妃說,今日哭幡雖是婦人之事,但國本體大。況那魏國公身為三公之首,這等排場若無個人來打個招面,在那些明事兒的人眼裡倒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朱允炆打量了一眼慶童,接茬道,「可若在那些專好離間君臣之心的人嘴裡,說不得又會弄出哪些是非來呢。凡事,大局為重。母妃說,便是皇祖母在世,也會這樣做的。」

    這話說得朱元璋噗嗤一聲冷笑:「如此說來倒是朕昏聵嘍?」

    這孩子處變不驚,穩穩回道:「在孫兒心中,皇爺爺乃是世上男兒的榜樣,萬不可妄自菲薄,傷了我等男兒之心。」言至於此,他嘟噥小嘴,顯得一副感同身受模樣,「可單單您又是個重情之人,自皇祖母仙逝以來,日夜傷情以致諸事無法靜下心來思度也是有的。」

    朱元璋一聽,開懷大笑:「你個小東西呀,真是愛煞朕了……」說話將其摟進懷中,在臉上貼了又貼。

    在眾人看來,此笑算是破了天荒。自馬皇后仙逝以來,宮中上下就從未見他這樣笑過。於是引得一干侍奴也紛紛笑了,連朱福在門外也聽得含笑點頭。倒是那慶童,被冷落在側,滿臉皮笑肉不笑的,又打胸中暗壓出一絲晦氣來。

    隨後,朱福趁那火候朝閣內開了口:「啟稟皇上,太子政報煩請定奪。」

    「進來……」

    朱福聞允跨進殿來,距離三步之外,那慶童先迎一步接了奏摺。

    朱元璋道:「朕不是說了嗎?凡事太子代朕裁奪即可,何故一再來煩朕?」

    「回皇上,此事雖非緊要,然卻關乎天下萬千儒生輿論,況諸位臣工又對此處置之見一直僵持不下……太子畢竟暫為輔政,故有裁奪偏頗之慮,才請皇上示下。」

    朱元璋面露敗興之色,扯過那奏摺細看開來,卻越看越覺喜也不是,怒也不是。直至最後,竟一把將那奏拍於案上,嘲罵道:「好個目中無人的東西!」

    「皇上……?」朱福輕喚,以等示下。

    朱允炆又喚:「皇爺爺,您怎麼了?」

    朱元璋道:「陝西布政史司張允昭奏報,說是真寧有個名叫景清的儒生,於十年前正考和今歲恩科高中兩次解元,卻拒不進京參加會試。」

    慶童呼應道:「這分明是在明目張胆地藐視聖恩吶。」

    朱元璋問向朱福:「吏部與禮部是何見地?」

    「回皇上,禮部認為此人藐視國法體統,故此當誅,以儆效尤;吏部以為此人當屬大才,為當世讀書人之表率,倘若殺之恐會傷了天下儒生進取之心。」

    「反正都叫他們說了。太子作何態度?」

    「太子以為,此人不僅不可殺,反倒應與重用。」

    朱元璋道:「仁慈有餘,威震不足。」回頭轉向朱允炆,「小東西,你說呢?」

    朱允炆略假思索,道:「那就把皇爺爺的威與我父王的仁合著用?」

    他這一說,引得朱元璋和朱福雙雙目露驚喜。

    「好手段。快說說,你想怎麼個合用?」朱元璋笑問。

    且不說朱元璋何等欣喜,僅憑這「你想」二字,就足使在場者看出這孩子來日風光了。

    朱允炆眨巴眸子,搔搔腦門道:「孫兒想,那景儒士好不容易熬過十年寒窗,卻拒不進取,要麼真有曠世之才,要麼確實目中無人。可無論他是這二者中哪一類人,只管招進京來且讓他再熬個十年寒窗,十年之內不准他復考便是。」

    「這是為何?」

    「書上不是說嗎?『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孫兒日日苦讀恁多書,卻不及他千分之一的成績,可那景儒士輕易得來卻不珍惜……倒不如罰他十年禁考,叫他懂這個道理便是。如此一來,朝廷對此人的威也施了,對天下儒生的仁也盡了。豈不兩全?」

    朱元璋開懷大笑,「好啊!好啊!孺子了得!孺子了得!」誇讚之間,再次將其緊緊攬入懷中,親昵之至。接連又是喜淚爽嘆,「皇后啊……子孫有望嘍……」隨後又朝慶童道,「照此旨意,即刻召景清進京。」

    「是……」

    「叮囑下去,不可傷辱於他。」

    「是。」

    「進京後,就叫他到應天府學去做個雜役,也免得十年光陰終朝空耗。」

    「遵旨。」慶童連連應聲去擬旨。

    此時,又見朱元璋朝朱福道:「回復去吧,轉告太子,此事已被他兒子宣判了。」

    朱福早已喜上眉梢,忙不迭應了諾,樂癲癲跑出門去。

    他前腳剛走,就聞朱允聞附在朱元璋耳邊低聲道:「皇爺爺,若那景清進了京,孫兒可否前去一見呢?」

    朱元璋笑問:「為何?」

    朱允炆狡黠一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何況他有那等才學?」

    「小小年紀,就有愛才之心。皇爺爺准了……」說罷,緊貼其額頭晃晃悠悠自語道,「禍根漸淨,子孫有望,皇后啊,放心吧,朕總算可以安枕天下了……」

    又數日,東宮暖閣。

    呂嫦安才用過午膳,霜鸞正收拾碟盞,雪鶴手捧痰盂服侍其漱了口。抬頭時,竟見崔淵匆匆進殿復命。

    「回娘娘,東西都已送過去了。」

    呂嫦安問:「那孫氏如何?」

    「依小的看,已無大礙。」

    「可曾見到燕王妃?」

    「見了。小的剛進門,燕王妃隨腳就到了。」

    「如何應的?」

    「燕王妃說明日便準備回北平去了,臨行前回府中顧看一眼家事。沒想到,府上榮得娘娘垂愛眷顧,此去倒也放心了。臨行前,還讓小的代為謝恩呢……哦對了,娘娘,小的出門前竟見了一僧一道入了那府。」

    「一僧一道?可知何事?」

    「聽府中婆子說,像是孫氏小女招了魔障哭鬧了月余,這才請大士前去作法。」

    呂嫦安點頭,道:「小孩子家家,弱不經事,招魔染穢也是有的。」說著又問,「燕王可有同往?」

    「回娘娘,並未同往。」

    呂嫦安自語道:「這就對了,許是這會子正在皇上宮裡弄情哭別呢。」說罷,便朝霜鸞吩咐聲「遞過去吧。」

    霜鸞得令,自一旁案上拎起一個食盒,遞給了崔淵。

    但聽呂嫦安又作吩咐道:「尋個機會,把這個交給他。」

    「是。」

    「就說是碽妃娘娘親手做的,都是他自幼偏好的吃食,請本宮代為轉交。」

    崔淵自語:「碽妃娘娘也是,自個身上掉下的肉,一轉身連瞧都不肯去瞧她一眼。何苦呢?」

    「這是本宮命人做的。」

    崔淵道:「連日來,這宮中大小事情都夠娘娘受的了,竟還有心管他那等閒事。」

    「你知道什麼?本宮是要借這吃食提醒他,時刻牢記出身,別動妄念。」

    「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送去。」崔淵說罷,轉身欲去。

    又聞呂嫦安喚他道:「等等……記著轉告他,就說碽妃那頭,本宮自會常去代為照應,請他務必放心。」

    崔淵聽後,會心點頭,悻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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