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突然送上門來的肥羊,牛二還是有著一定不適應,一定的戒心的。畢竟按照呂漢強這個時候的能量,發動粉絲與自己對抗才是正理,哪裡會這樣簡單的束手就擒俯首帖耳?更有這突然的謙卑到訪,更加讓人有種他是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警惕,事出常理即為妖,難道來的是妖孽?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你今天來不是真的請我們喝酒吧,有話說,有屁放。」牛二屁股都沒抬,一拍桌子,瞪起牛眼,抖動渾身的肌肉很有氣勢的吼道:「但先說好了,份子錢一個大錢都不能少。」先封堵住他的話頭,再說下面。
「您看看,您是說什麼呢。」呂漢強洒然一笑,邊將手中的提籃和腋下的酒罐放下邊道:「得蒙二爺的照顧,讓我的書場小報平安,先前的份子錢,區區些不算孝敬,即便這次二爺定下新規矩是多了點,其實也不算什麼的,只要能在二爺照顧下平安喜樂就好啊。」呂漢強這次是徹底的放下身段,滿嘴的謙卑吉祥:「這不,今天事情結束的早,特意拿些水酒羊肉來,與二爺攀個交情。」
看看一臉迷茫的牛二,呂漢強笑著道:「按照二爺的規矩,今天我只說交情,絕對不說其他。二爺您放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大小還是個秀才嗎。」說著客氣的再次望望翻滾的砂鍋,嘖嘖有聲道:「正好,有翻滾羊雜,老回回的東西,地道。如果再來點竹筍,這樣的湯將更加鮮美。」呂漢強邊說,便變戲法般,在他的籃子裡,拿出了一包竹筍,還是那種鮮嫩的。
這簡直讓大家驚大了眼睛。
鮮嫩的南方貨,在這北京有巨大冰窖的富人家不算奇貨。但這樣數九寒天裡,這鮮嫩的竹筍出現在呂漢強這種平凡人家,的確讓人吃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這鮮嫩的物事出現在這大冬天,卻讓那幫閒漢潑皮歡呼起來,就這一頓,就完全可以讓他們在同伴面前炫耀很長時間了。
鮮筍下鍋,一股清香的氣味立刻便取代了原先肥膩的羊膳味道,不由得讓窩在悶熱不通風屋子裡的人們腦袋一陣清涼,所有的人都感覺精神了許多。
有潑皮已經被這鮮美勾引的按耐不住,就要伸筷子大快朵頤。
牛二一伸手,止住了那些貪吃的兄弟,拿眼睛冷冷的看著呂漢強,卻不說話。
呂漢強微微一笑,「兄弟們慢來,還有好東西沒上,怎麼就這麼著急?」呂漢強微笑著,打開那個竹籃,那裡,竟然是一疊疊卷的極為精美的粉紅色的肉卷。
「這是什麼?」一個潑皮好奇的問道,這肉卷也太上眼啦,細嫩透明,薄如蟬翼,紅白相間裡,都捨不得動筷子。
這時候,還沒有火鍋,當然也就沒有涮羊肉的羊肉卷了,這還是今天早上,呂漢強自己特意吩咐人到東來順那裡切的,當時那裡也不會切這麼好看紙薄的東西,尤其還要打出整齊漂亮的卷的,沒辦法,在說完書之後,呂漢強不得不親自指導,就拿一把木匠的刨子,直接將凍肉刨成卷,這下子,倒是讓東來順的大師傅開了眼界,並且請教了這個羊肉的吃法,當呂漢強師範了一下吃的辦法之後,那些親自品嘗過的掌柜東家,簡直連自己的舌頭都要吞進了自己的肚子,於是,一再的懇請呂漢強將這門手藝交給他們,呂漢強很隨便的將火鍋的做法交給了他們,當然,為了杜絕呂漢強將這們獨門手藝外傳,回報的就是,不但以後呂漢強可以在東來順白吃白喝,而且還奉送了一層乾股給他,看來古人就是厚道啊,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現在,呂漢強親自加上一筷子羊肉,在鮮筍砂鍋里翻轉了幾下,然後沾了點桌子上的醬油坦然吃下,扎巴扎把嘴,很是享受,「可惜,沒有芥末油,也沒有芝麻醬,要不味道會更好。」遺憾的搖搖頭,拍開自己帶來的酒罈子上的封泥,再倒了一杯水酒,一股甘冽的酒香就立刻瀰漫在了整個房間,接著就聽到一陣巨大的吞口水的聲音,七八個人的聲音把坐的穩如泰山的牛二都嚇了一大跳。
酒,大家每天不能離開,但是,這樣的好酒,絕對沒喝過,也沒聞過,每個人肚子裡的酒蟲立刻凌亂飛舞,就那麼伸長了脖子,貪婪的看著呂漢強一口乾了,然後對著七八個潑皮照個面道:「兄弟們,再等一會,那味道更好。」
於是,大家就都大眼瞪小眼的盯著呂漢強看,呂漢強就雲淡風輕的一邊給諸位倒酒,一邊仔細的介紹這菜餚的吃法,好半天,大家看到他依舊談笑風生沒有半點異常,牛二這才輕輕點頭。
「好,好嚼過,來來,大家開吃啊。」早就忍耐不住鮮美羊肉和鮮嫩竹筍味道的誘惑,一個潑皮猛的咽了下口水,然後,伸出胳膊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片鮮嫩的羊肉,稀溜溜的塞進口中,太熱,讓他不由得縮著嘴,吸溜半天才狠心咽下,然後長長的出了口氣「——哈——爽啊。」
有了帶頭,其他人還顧得什麼?立刻呼喊著筷子啟動大吃開來。
這時候,呂漢強就夾了一筷子肉片,在翻滾的砂鍋里沾了一下,在羊肉最鮮美的時候,拉出來,沾了點豆醬,恭恭敬敬的遞到牛二面前道:「來來來,二爺,嘗嘗鮮。」
牛二沒有如手下兄弟那樣,急吼吼的貪吃,而是一手捂著自己的酒碗,保持著一面警惕與矜持,而最終還是被從來沒有過的鮮美味道,直接打破了他的警惕,一面冷眼看著呂漢強的表演,一面暗暗觀察自己兄弟們的反應。
反應強烈無比,每個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吃肉喝湯,每個人都酣暢淋漓的喝酒撈菜,當看到呂漢強將一筷子鮮美的羊肉遞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接過來吃下——然後簡直就是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孔子說:「要想征服一個男人,就要先征服他的胃口。」
呂漢強當然謹遵不敏。
一番胡吃海喝之後,現在,已經沒了半點戒心的牛二已經和呂漢強稱兄道弟了。
「大哥,你就說吧,你今天來這裡,到底是有什麼事情?」牛二喝著呂漢強拿來的美酒,吃了大一斤的肥羊肉,舌頭也不知道是酒的作用還是這滾燙砂鍋湯燙的,有點麻木,說話也就不太利索了,但那份警惕,其實還沒有徹底打消。「不過還是那句話,千萬不要說免了你的份子錢。」打個大大的飽嗝,舌頭不聽使喚,手也似乎無力,但還是告訴了呂漢強自己的苦衷:「不是哥哥我不仗義,那份子錢我也落不下,那是上面要的。」艱難的舉起手往天空指了指:「上面,懂不?那是你我都絕對惹不起的人物。」
呂漢強再次給砂鍋里填上鮮筍,看著它在裡面翻滾,就那麼人情辛勤的和大家吃喝,不過似乎也知道這好東西稀少,也就沒有動得太多,一頓飯,就在這麼熱情洋溢里吃了個酣暢淋漓。
在給暈暈乎乎的牛二倒上最後一點酒後,再看看已經不勝酒力的幾個幫閒趴在桌子上,一臉沒有盡興的樣子,就放下手中的筷子,施施然坐下,笑呵呵的攏起手,歪起腦袋,展露著他的八顆潔白的牙齒,左看右看,看著牛二,很是羨慕的道:「我真的佩服二爺的身子骨,抵抗力真強。」
「那當——當——煙(然),二爺我的,的的身子——」剩下的話竟然只能在腦海里翻滾,竟然半點也說不出了,然後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這是怎麼啦?」
再望望身邊的兄弟,一個個竟然都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這時候,牛二感覺到不好,自己等似乎是中了毒。
似乎,呂漢強也看出努力掙扎的牛二想到的。輕輕搖搖腦袋笑著道:「二爺不要害怕,您和您的兄弟沒有中毒。」然後,很誠懇的再次肯定道:「真的,兄弟我還真沒那膽子,一次毒翻這大柵欄最有名的老大以及你的一般兄弟。」
牛二努力的瞪大非常想閉上的眼睛,看著一臉真誠的呂漢強,這個原本的肥羊,嗓子裡嘶嘶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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