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數名護衛停在了大橋巷的巷口。
朱媛媛掀開車簾,放眼望去立馬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聚眾鬧事?」
她自然知道今日是那位叫宋仁的狀師鋪子開業,畢竟這幾天的宣傳弄得是人盡皆知,只是這景象,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什麼時候,大明朝的茶葉會這般吃香?
一個身穿青衣裳的丫頭香汗淋漓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跑到了馬車前,低聲說道:「郡主......前方無法進去,人實在是太多了。」
「這些人都是來買茶葉的?」
「是的呢。」
朱媛媛小嘴張了張,瘋了吧這是!她對婢女青兒說道:「青兒,去想辦法買幾斤過來,本小姐倒要看看,他宋仁一個寫狀紙的訟棍,產出來的茶還能增壽不成!」
一聽這話,青兒卻搖了搖頭回道:「郡主......這北山茶園的茶,每人每天限量只能買一點,特品綠茶二兩,一品綠茶五兩,而那二品的散茶,也只能買五兩。」(十兩一斤制)
嗯?還能這麼賣的?這買賣不都是越多越好嗎?
朱媛媛頓時有些慍怒,我堂堂郡主來買茶,他一個小小狀師還能不給本小姐面子不成!
說完,朱媛媛就要下車,可緊接著,她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宋仁!
嗯?他旁邊那胖胖的人,是何敬文?
另一邊,宋仁一到店鋪,何敬文就帶著笑臉迎了過來,他雖然沒有穿官服,但有些百姓還是認出他來了。
再加上身旁的李茂一身捕快裝,腰間別著一把刀,人群自然給這兩位貴人讓開了一個範圍。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這兩個明明有仇的大男人,此刻倒像是久別重逢的情侶相見。
「宋狀師~」
「哎喲,何知縣~」
「宋狀師新店開張,如此大喜之事,何某特來恭賀,另外宋狀師為百姓謀福,為縣裡增添了那麼多燈籠,何某一併告謝。」
「哪裡哪裡,百里侯大駕光臨,讓小店蓬蓽生輝,何大人,李捕頭,請樓上雅座。」
「宋先生請~」
「何大人您先請~」
兩人互相客套了一番,便齊齊進入了店鋪。
原本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鋪子裡,隨著這三人的進入,一下子冷了場。
主要還是李茂身上的服裝和那柄長刀把人嚇的。
當有膽子稍微大點的顧客認出宋仁後,立馬朝他喊道:「宋狀師,你這茶葉就不能多賣一些嗎?」
其他人也立馬跟著附和,「是啊,多賣一些啊。」
宋仁聞言先是蹙眉,裝作思索的模樣,隨後才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又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般的說道:「為了給鄉親父老製作出上等的茶葉,這些都是茶工們日以繼夜,精挑細選出來的,產量著實有限,可為了讓大家都能喝到茶,喝好茶,只能出此下策,諸位請多擔待,為表心意,今日買茶者,每人贈送一套精緻茶具,只限前一百名,先到先得!」
他這番表演,再加上這句話,直接打消了顧客的不滿,鋪子裡頓時歡呼聲一片。
畢竟買了茶葉,沒有茶具也不行,雖說店鋪里也有賣,只是價格有些貴。
更是有人不斷往鋪子裡擠,生怕錯過了免費的禮品。
收錢收得手忙腳亂的王日春扯了扯嘴角,心想這位東家說謊是真不臉紅啊,散茶的製作比起之前的團茶要簡便百倍,現在茶莊裡還有近百斤的庫存,而且賣的這些明明就是篩選出來的邊角料,哪就精挑細選了?哪就產量有限了?
雖說這些邊角料只當成二等綠茶散賣,一兩價格也就二十文,可畢竟是邊角料啊。
只是加了個二等字眼,又弄了個限量的規定,反而賣的最火。
王日春已經對這位年輕的東家,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趁著大家的注意力被轉移,宋仁已經領著何敬文上了二樓,李茂跟在了最後面,不斷回頭看著下方購買熱情高漲的顧客,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宋仁鋪子裡的錫盒、瓷器以及茶具,都是從李記購入的,而這李記,正是李家的產業。
宋仁能和李記合作,其中自然有李茂的穿針引線,茶葉賣的紅火,他的分潤也會變多,更重要的是他在李家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此刻,他既佩服父親老辣的眼光,也更敬佩宋仁的能力。
誰要是再說宋狀師不會經商,老子腰間這把大刀第一個不答應!
茶鋪一共兩層,前幾日才簡單修繕了下,一樓用於買賣茶葉,茶具等物,二樓則是分成了一個個單間,方便顧客品茶談事。
這樣的布局,是宋仁根據現代茶樓整改的。
光看擺放的物件和裝飾,倒是典雅,正中央還空出了一塊地方,留了一個座位,像是給琴師備著。
頗有青樓的調調。
何敬文粗略的掃了幾眼,便拱手奉承道:「沒想到宋老弟還精通商道,這生意紅火的很啊,並且這雅間,妙,妙哉!」
堂堂一方縣令,那叫一個卑微,恨不得卑微到土裡。
按官職,按身份,甭管按什麼吧,何敬文此刻的樣子,都像是要認乾爹似的,那叫一個巴結討好。
就差跪地磕頭說,我想給你養老。
連一旁的李茂看見都忍不住咋舌。
宋仁知道何敬文這個人挺沒底線的,只是沒承想,這何大人的底線如此深不可測,他把能夸的地方都誇了個遍,就連當成擺設的假山都恨不得說成是女媧的五彩補天石。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宋仁都懷疑這何敬文是不是惱羞成怒想要謀害自己。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宋仁開始拿茶具準備泡茶,「這二樓還沒開放,聽說何大人有要事找我,我才領你來此處。」
何敬文肥胖的臉上擠出笑容,「宋賢弟真是有心了,能成為這裡的第一位客人,何某不勝榮幸。」
宋仁冷笑了聲,「何大人此言差矣,交了錢,才算是客人。」
他取出一罐錫制的茶葉罐又道:「我現在準備泡給何大人的茶,是特品綠茶,一罐二兩,售價三百文,雅座半個時辰收費十文,若是茶技師親自泡茶,另收服務費五十文,我與何大人也算是老相識了,便給你優惠價,抹個零頭,共收四百文,何大人待會可要記得在樓下結賬哦。」
何敬文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就恢復了笑臉。
只是他心都在滴血,這些加起來也就三百六十文,怎麼抹個零頭反而多了四十文,還有這樣優惠的?!
不過一想到臨行前那位御史大人的交代,何敬文也只好點頭認了。
宋仁泡完茶,將杯子遞到了何敬文面前,「何大人,咱開門見山吧,你想說什麼,或者是想幹什麼,直接說,如果是因為之前官司那事,沒必要,這官府告示也貼了,你位置也保住了,這事就算結了,日後咱井水不犯河水,當然,你要是懷恨在心,沒關係,不過事先跟你講清楚,我這個人別的不會,但是顛倒黑白搬弄是非挑撥離間這種事最擅長了,你要是敢坑我,我就去找於大人打小報告,就比咱兩誰更不要臉,誰更心黑手辣。」
何敬文一聽這話,僵硬的笑容變換成了苦笑,微微點頭,「好,那就開門見山。」
他舉起杯子,輕輕嗅了嗅,「確實好茶,這三百文花的不虧。」
回頭看了一眼李茂,何敬文擺了擺手道:「我與宋狀師有要事商談,你且先退下。」
李茂縱是有萬般不舍想要看熱鬧的心,也知道這裡面的事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捕頭能聽的,只能應了一聲,出去的時候還反手將門關上。
沒了旁人,何敬文才將杯子裡的茶湯飲了一口,整個人只覺如沐春風,不斷搖頭讚賞,自個就伸手去拿茶壺,又重新給自己倒上一杯,這才道:「宋狀師,你可知揚州知府和揚州通判都來了江都縣?」
「知道,然後呢?」
何敬文壓低聲音道:「那你可知,他們此番前來,又是為何?」
「關我屁事啊,不是,咱別兜圈子,我沒心情聽你墨跡,你看我不順眼我也看你不順眼,有話直說,別繞來繞去的。」
聽著宋仁粗俗的話語,何敬文也不惱,反而笑著道:「宋狀師快人快語,但你想想,江都縣乃是揚州府附郭縣,知府衙署可就在邊上,民告官之事鬧得人盡皆知,巡按大人更是親自坐堂,可那兩位大人卻當無事發生,連張牌票都沒傳來詢問一番,可偏偏卻在前幾日,兩位大人來了。」
何敬文又飲了一杯茶,露出了滿足的神色:「前幾日,聽聞宋狀師在茶莊遇襲了?」
宋仁神情微變,「你的意思是,那兩位大人特意過來,是和那伙賊人有關?」
何敬文卻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他深吸了口氣,「如今這南直隸的掌權者,是漢王,蠅營狗苟之事,不勝繁多,這些宋狀師想必是知道的,當初漢王到來時,整個南直隸的官員就說過,要共進退,以漢王馬首是瞻,那兩位大人前來,一是為了保我,卻不承想於大人本就無意動我,二來,他們就是為了你,準確來說,是為了夜襲你的那伙賊人。」
「李茂查過了,襲擊你茶莊的,一共是兩伙賊人,但於大人讓我轉告你,此事到此為止,一切由他去查,你就別管了,這是為了你的安全。」
何敬文的這番話,直接把宋仁給整不會了。
漢王?誰?什麼事我就知道了?
瞧著宋仁默而不語的樣子,何敬文挑了挑眉,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又道:「誠如宋狀師所言,之前一事就算結了,如今你我都一條船上的,還望宋狀師莫要記仇,另外還有一件事,於大人讓我告知你,黃知府今晚在八方樓設宴,點名邀請你同去赴宴,於大人無法幫你推脫,屆時會有馬車前往宋府接你。」
何敬文默默起身,嘆了口氣,「只是這宴席,恐怕來者不善啊,不過宋狀師巧舌如簧,機智過人,肯定是能應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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