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晶瑩的兩支「水晶琉璃管子」,西門蕭夜把金筒合上蓋子,交給了王猛,「這是給你的獎賞,你的建議很好,」
「啊,這,這可是金子?」王猛冷不丁接過沉甸甸的金筒,不敢相信地問道。
「沒錯,是純金的,你可以留作傳家/寶,」西門蕭夜樂呵呵地一拍王猛的肩膀,「去吧,把這東西交給你老娘保管,省的你哪天給弄丟了,」
看著西門蕭夜不容拒絕的眼睛,王猛鼻子一酸,狠狠地點點頭,這大塊的金子,把他們全家給賣了都換不來,今後也只有出死命來報答了。
瞟了眼王猛急速離開的身影,清爽的星空下,微風撫面,西門蕭夜走到山頂邊緣,用腰刀在鬆弛的地上,很快挖出了一長長條土溝,深不過一腳。
「咔,」利刃划過,斬開了一個管子,西門蕭夜連帶紫色液體和那充滿生機嫩綠的小苗,均勻地灑在了土溝里,順腳就埋上了土。
倒退十步左右,再起一條土溝,那已經敗死了大半的嫩苗,西門蕭夜借著月光數了數,滿共就剩下了三株,也順利地埋在了土裡。
「呼,」輕輕吐口濁氣,忍著胸口的疼痛,西門蕭夜起身,看著手裡空蕩蕩的兩截管子,發現裡面還有幾滴紫色藥液,湊到鼻間聞了聞,一股淡淡的清香,讓他忍不住砸吧了幾下嘴巴,神使鬼差地一揚手,喝下了藥液。
當王猛帶著自己小隊趕過來的時候,百戶已經回到了土地廟裡,王猛也不拖沓,分派了上下半夜的巡邏執哨,不用說,他是要整晚盯著的。
不過,被分派在土地廟前執哨的兩個小子,剛開始還精神抖擻地持刀握槍,不到一個時辰,就憋不住了,急匆匆丟下戰位,慌裡慌張地到處尋找王猛。
在一個暗哨地提醒下,半山腰的王猛,露出了躲藏的哨位。
滿臉黑線的王猛,怒氣沖沖地看著兩個找尋而來的軍士,「狗蛋、黑子,你倆明天是不是不想吃飯了,執哨都嚇成這樣,以後還能不能當軍士?」
到現在,有了西門蕭夜的徵召,他們已經是軍士了,自有糧餉可言,要知道,半大小子吃死爹娘,要不是百戶的默許,他們現在還餓著肚子在石牆下打轉呢。
眾軍戶、匠戶,合為軍戶不說,也能容忍王猛王虎帶著自家小子滿山亂竄,也是看在能吃飽肚子的份上,每家每戶的軍士分到手裡的糧食有限,能省半升是半升,將來跑路了還不至於餓死在路上。
「不,不是,猛哥兒,我倆不是害怕,嗯,也是害怕,」名叫狗蛋的小子,渾身哆嗦地拿著高過一頭的長槍,左右比劃著就是說不清楚。還好黑子腦子靈光,但他把鐵刀給丟在半路上了,讓王猛給踢了好幾腳。
「猛哥兒,這土地廟邪乎啊,你不信去那裡看看去,那樹苗跟活人一樣,謖啦啦地一個勁地長,可把我倆給嚇壞了,」口齒尚算清楚的黑子,繃著一張小黑臉,總算是吧話給說清了。
「啥,你說啥,有這事?」王猛也被黑子的話下了一跳,狐疑地看看黑子,見這小子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遂滿腹忐忑地帶著兩個手下,離開了半山腰的哨位,趕到了土地廟前。
亮晃晃的月光下,王猛也看到讓他終生難忘的情景,三個剛剛到膝蓋高度的小樹苗,間隔十步,呼吸間又是拔高了兩寸,甚至,他能聽見那樹苗里輕微的拔節爆裂聲。
他們都沒注意到,距離三株樹苗十步遠的平台邊緣,大簇從地下鑽出來的細緻嫩芽,方向一致地向山下蔓延開去,遠遠低避開了這三株樹苗。
「我的天啊,土地顯靈了,」低呼一聲的王猛,拔腿就向土地廟跑去,身後的兩個小子也慌忙跟了上去。
土地廟裡,昏暗的篝火旁,西門蕭夜靜靜地坐在石磨旁,弟弟和妹妹裹著被子睡在石牆下,有了厚厚的草墊,他們睡得雖然不如家裡好,卻也是安穩了。
說是大殿,其實也不過是躺在半截石牆下,神像都化為了一堆碎泥塊,頭頂上連遮雨的頂蓋都沒有;仰頭看看那漫天的星斗,西門蕭夜心裡很寧靜。
如果沒有四處亂飛的蚊蟲就更好了。
今晚,西門蕭夜按動石磨,取出了一把三棱軍/刺,親手交給了弟弟西門左石,這個清醒過來的弟弟,讓他很是不放心。
大概是後腦受了撞擊,恢復神智的西門左石,雖然想不起如何受傷,但他的臉上,明顯帶著一絲陰沉,除了小妹和哥哥和他說話,他能一個勁地嘿嘿傻笑,面對其他人根本不帶半點的溫度,冷冰冰地眼神任誰也受不了。
要麼陪著小妹,要麼就跟在西門蕭夜身後,一天下來,西門蕭夜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指著地上的石磨,「這玩意你替我看好了,誰要是不打招呼亂動,直接捅死他,」
於是,西門左石的頭腦里,多出了第三個看護的重要目標,這讓他很是苦惱,頭上扎著繃帶,整天竄進竄出的,忙的不亦樂乎,連飯也多吃了一碗。
「騰騰,」沉重的腳步聲傳來,輕輕打著鼾聲的西門左石,忽地睜開了眼睛,伸手摸向了牆邊,這個大殿的廢墟里,除了他們一家,沒人被安排進來。
「沒事,左石你睡,我在這呢,」精神頭很不錯的西門蕭夜,剛才把那兩個殘破的管子塞進了石磨,磨盤勉強轉了一會,但那三幅畫一閃即滅,什麼也沒拿出來,他也懶得多想。
不過,腦海里,那被他已經換成了糧食的金片上,銷毀了痕跡的九個字,一直在他的腦海里盤旋,「種植,磨盤,果核,轉,圖案,」,雖然不清楚字裡面的含義,今晚他能做到,也算是是種植了吧。
「百戶大人,卑職有要事求見,」大殿外倒塌的入口處,王猛一本正經的輕呼聲,讓西門蕭夜皺起了眉頭,沒有重大事情發生,相信王猛是不會莽撞地跑過來。
起身,西門蕭夜忽然發現,自己胸口上的疼痛,已然消失了大半,喘氣也不再費力了,「難道,是那紫色的水?」
走出狹小的大殿,西門蕭夜看著滿頭大汗的王猛,「你小子,跑哪惹事去了?」
「哎呀百戶,我哪敢惹事啊,你可不知道,外面,那平台上,長出了三個樹苗,好傢夥,嗖嗖地往上竄,可把我們給嚇壞了,」連比帶劃的,王猛的表現並不比剛才的狗蛋好到哪去。
王猛略顯誇張的語氣,立馬得到了身後狗蛋和黑子的認同,兩個小子站在那裡一個勁地點頭,生怕百戶不相信。
西門蕭夜沉吟片刻,隨即臉色一板,「亮火把,出去看看,」也許,借著這件事,能把人心給攏在一起;想到這裡,百戶大步向外面走去。
他這一動,睡在旁邊的坤叔,也悄悄起來跟了出去。
土地廟前的小平台上,西門蕭夜出來時,圍牆外已經聚攏了黑壓壓的軍戶、匠戶們,沒人敢吭聲;就在一股驚悚的氣氛下,遠遠地在朦朧的月光下,看著那三株樹苗,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地拔高生長。
火把亮起,西門蕭夜走上了平台,抬眼細看那三株樹苗,耳邊噼啪樹皮的崩裂聲,也是忍不住心裡一驚;要不是他親手種下的小苗,數量也不差,他恐怕也和眾人一樣,遠遠地避開了。
趨吉避凶,是每個人對未知恐懼的本能反應。
腳步微微頓了頓,西門蕭夜走到三株已經長高過頭頂的樹苗,解下腰間的布帶,松鬆綁在了中間的一株上,「土地神保佑,我石關屯要能建成,你就讓它掙斷這根腰帶,石關屯百戶西門蕭夜拜上,」
後退兩步,西門蕭夜鄭重地雙手抱拳,對著小樹深深一躬,轉身離去;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在這寂靜的平台上,眾人還是能聽的清清楚楚。
蕭夜回去睡覺了,默默跟在身後的坤叔,也隨即離去,他還要看護那兩個孩子呢。
西門蕭夜也是在賭,如果聚不攏這些人心,他寧願帶著弟妹,隱姓埋名,逃離去其他鎮所當軍士也好,當營兵也罷,上陣搏殺爭取功名,直到能身報家仇為止;期間要是戰死疆場,那仇恨就到此為止,弟妹他是不會讓他們冒險的。
這一夜,西門蕭夜睡得很平穩,他知道,整個山上的人們,都在給自己守夜,這是他睡得最為舒暢的一晚。
天色蒙亮,西門蕭夜被外面陣陣的驚呼聲,攪得再也睡不著,掀開身上的薄被,拎刀走出大殿,沿著短短的甬道,走出土地廟。
「嘩啦,」土地廟外,一眾二百多好男女老幼,見西門蕭夜出現,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參見百戶大人,」
西門蕭夜愣了片刻,抬眼看去,展現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三株高大的綠茵大樹;一夜間,從弱小的嫩苗,成長為丈許高的大樹,饒是他堅韌的神經也為之顫動。
把刀交到左手,上前,西門蕭夜摸著粗糙皸裂的樹幹,這才恍然,自己並不是在所夢,而是真真發生在眼前的事實。
已經是一人抱粗礦的大樹,早已崩斷了他系在樹上的腰帶,而且,西門蕭夜能肯定,這三顆樹還會不斷地長高,至於能長到何種規模,他無從得知。
一夜間發生的奇蹟,讓山上原本有些死沉的人氣,突然迸發出了極大的熱情,西門蕭夜哭笑不得的是,以王大力為首的匠戶們,鄭重拜見了自家百戶後,當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重建土地廟。
這種熱情,西門蕭夜無法阻攔,十幾名手藝幹練的匠人,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在土地廟外最靠近大樹的地方,給百戶搭起了結實的木板棚,兩百多斤的石磨,也火速抬了出來,引得西門左石陣陣的焦躁。
讓西門蕭夜意外的是,呆在樹下二十步之內,那些原本圍著人嗡嗡亂飛的蚊蟲,竟然不敢靠近半分,或許,是樹幹散發的淡淡香味,能起到驅趕的作用。
站在大樹下,耳邊是風吹樹葉的嘩嘩聲,放眼北望,山下破敗的石關,在西門蕭夜的眼裡,也是充滿了生氣。山上的局面,他也許就此能掌握在手裡。
西門寒娟帶著匠戶們的七八個小女孩,蹲在大樹下玩耍著石子,西門左石懷裡揣著軍刺,和坤叔坐在木棚下看護著面前的石磨,順便也能看見小妹和哥哥,這讓他很是滿意。
土地廟重建,並不影響王大力對山上工作的指揮,不外的抽調一些幸運的人手而已,大家的棲身之地還沒著落,每天的汲水小組,他也得盯得仔細些。
當幾根串在一起的長繩,從井架上搖起了第一桶水後,這沉甸甸的木桶,甘甜的淨水,王大力交給了西門蕭夜,傾倒在了大樹下;百戶竟然聽見,大家明顯地鬆了口氣。
除了大樹,西門蕭夜悄悄地查看了石台邊緣,除了綠草顯得旺盛些,也看不出異常來,遂放棄了。
他熟視無睹的是,距離大樹十步開外,蔓延開來的大片綠草藤杆,也在以驚人的速度,在山上不斷地延伸,纖細的藤條上,柔嫩軟軟的尖芽,驕陽下,漸漸變成了黑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