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突突,」馬道石堡,堡牆上架起的重機槍,衝著溝壑里剛剛轉過拐角的韃子馬隊,迎頭就是幾個很有節奏的點射,把沖在最前面的韃子百夫長,直接撕成了兩截,血霧噴濺。
就連那胯下高大的烏黑戰馬,也被粗大的子彈,瞬間在身上鑽出了幾個酒盅大的血洞,斯溜溜哀鳴一聲前蹄揚起,轟然倒地。
緊跟在百夫長身旁的三十多名韃子,揮著手裡的武器,嘴裡吐著長長的霧氣,怪叫聲還沒嚎出來,就和前面的上司一樣,噗噗咔咔連串的肉皮骨頭撕裂聲中,紛紛掉落馬下。
十來丈寬的大溝里,滿是碎石沙的地面上,厚厚的積雪裡,倒下了上百的韃子騎兵,鮮血把白皚皚的地面染得猩紅。這道原先根本不起眼的深溝,現在突然變成了一個張著大嘴的怪獸,貪婪地吞噬者草原主人的生命。
剛剛趕到的塌狼瓦,戰馬身上的熱氣還未散去,就迫不及待地派出了一個百人隊,幾番試探的結果,死傷甚比石關屯。
「哇呀呀,氣死我了,」手裡的馬鞭不住地抽打著馬下的護衛,塌狼瓦暴跳如雷地高聲怒吼著,「圍上去,從兩邊圍上去,都是牛腦子,」
在千夫長的喝罵聲中,大批的韃子兵跳下戰馬,踩著沒過小腿的凍雪,爬上了兩邊的小山,帶隊的兩個千夫長,一臉悚然地發現,腳下看似平坦的積雪,竟然暗藏著一個個的雪坑,噗通掉下去連人腦袋都看不見。
四周大小溝壑交錯的低矮山頭,哪怕是沒有下雪,也是極難攀爬,現在這裡四下里滿眼的皚皚雪地,他們就算靠近了石堡,估計也得先墊進雪坑裡上百的勇士。
寒風呼嘯間,凍得瑟瑟發抖的韃子兵們,十幾個身手利落的,好容易爬過了五里多地的起伏的山地,腦袋剛剛冒出一道山脊,遙遙聽見幾聲清脆的槍響。
「呯、呯呯,」穿著厚沉皮襖的韃子兵,丟下手裡的角弓,茫然地摸著胸口的血洞,身子一軟,呼嚕嚕滾下山樑,掀起淡淡白色雪霧。
馬道石堡建在半山腰,兩側想要摸過來的韃子,穿過起伏的白色雪山頭,就像宣紙上的墨點一樣醒目,給軍士們當靶子再好不過了。
找不到架炮地點的塌狼瓦,折損了一百多韃子兵後,腦袋清醒過來,狠狠地瞪著那模糊的石堡,調轉馬頭,踩著地上尚未冰涼的屍體,向溝外跑去。
等到開春了,他還會再來的,那時,才是他大開殺戮的時候。
他這一走,韃子兵們自然不再停留,跟在千夫長的護衛隊後面,呼啦啦撤回了草原,今冬天氣嚴寒,只能先去清風谷,匯合了大部隊去河套那裡了。
留下斷後的一個韃子百人隊,忐忑地打出了白旗,果見石堡上再無動靜,大喜之下,匆匆收拾了傷員,拉著原地亂跑的十幾匹戰馬,離開了這個讓他們心驚膽戰的大溝。
至於雪地里的那些屍首、死馬,韃子們毫不猶豫地拋棄了,跟著大隊人馬向東而去。
馬道石堡,堡牆上凍得硬邦的牆垛後,秦石頭探出腦袋,看看外面沒了動靜的溝里,嘴巴咧的老大;兩旁三十幾個拿著獵槍、火/槍的軍士,踩著地上滾滑的彈殼,也是一個個瞪圓了眼睛,到現在,他們只是打了兩輪火/槍,身上還沒熱乎呢。
「我的個娘呦,旗官,你這啥的機槍,也太牛掰了,」一個祖籍河南的軍士,哆嗦著抱著火/槍,湊到秦石頭跟前,羨慕地掃著冒著水汽的機槍,「兩百步,韃子連兩百步都靠不上來,就這麼跑了,」
「那是,也不看看,咱們旗官手裡的大傢伙,那可是百戶給的,干起韃子來殺豬宰羊般的容易,」一旁縮在女牆後的軍士,迎著寒風笑道,但話說出去半截,就被凌冽的寒風吹得乾咳起來。
「得了,又不是第一次看,」秦石頭強忍心頭震撼,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下去幾個人,先打掃戰場,等會王猛他們過來了,記得把火/槍換回來,那步槍可是咱們獵戶小隊的,」
在秦石頭的監護下,十六七個軍士出了石堡,繞過堡牆下的山道,端槍低腰向大溝里搜索過去;那些滿地的武器、死馬、馬鞍等物資,再不值錢也得全掃回來。
很快,在堡牆其他三面戒備的王虎、王猛,急匆匆跑了回來,他們帶著的四十個軍士,撒開在三個位置,但只能眼巴巴地聽著北面轟隆隆的機槍聲,只有王虎他們開槍幹掉了幾個韃子;其他人,大部分甚至一槍未發,但凍得卻是直流清鼻涕。
「好傢夥,石頭,難怪你只帶著自己的軍士,一個幫手也不要,原來是早有準備了,」遠遠地,走在甬道上的王虎,瞧著秦石頭就喊了起來。
另一頭走過來的王猛,眼睛盯著那黝黑的重機槍,隱藏的炙熱卻是顯露無疑;有了這大傢伙,不說數百韃子兵,就是來再多的他也不擔心了;只要溝里擺的開,上千韃子一窩蜂衝上來,也是白給的貨。
「哈哈,那不是其他方向沒這玩意嘛,」驕傲的秦石頭,靠在熾熱的槍管上,後背上透過皮襖的熱度,讓他很是暢快,「韃子想和咱們近身拼殺,那也得能走過來,」
簡短的接觸戰,用時不長,但讓他肉疼的是,百戶派人送來的彈鏈,一個摟不住,打光了四個,都是錢啊;再看看下面的繳獲,秦石頭漸漸冷靜了下來。
「呵呵,秦旗官,你還是先想想,該如何給百戶上報戰報吧,」和圍著機槍上下打量的王虎不同,王猛在走近時腳步放慢了,皮靴慢悠悠地踩在平坦的灰泥地面上,一臉不善的笑意。
「靡耗的彈丸有多少,幹掉了多少韃子,繳獲如何?」王猛拍拍手裡的步槍,「要是用步槍、火/槍,能用掉多少彈丸?」
「這個,這個,」厚氈帽下腦袋開始出汗的秦石頭,哼唧著翻翻眼睛,「咋地,嫌老哥我不讓你們摸這傢伙,就想損招了是不?」
「沒有,本總旗只是在光明正大地打主意,」王猛嘿嘿一樂,「秦旗官,給你看個好東西,」說著話,王猛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
他嘴裡的總旗兩字,秦石頭沒聽清,但拿出的信茷,就讓秦石頭有點感覺不妙了。
「馬道石堡設總旗官,委原旗官王猛任,管轄石堡一干軍務,白龍湖五十軍士,獵戶小隊暫時歸屬馬道石堡。百戶西門蕭夜令,」把信件內容念過後,王猛揚揚信紙,「來,看看,」
「這個,這個,」秦石頭挺直了身子,嘴巴嘟囔著沒有吭聲,那隨後趕來的五個旗官,還有王虎在旁,估計王猛也不會開這麼大的玩笑。
再說,他識字也就三個,是他的的名字,其他的字不認識他,他更不識得它們。不過,上面的百戶印信他的看得清楚。
「好啦,自家弟兄不要見外,」秦石頭拘謹的樣子,讓王猛心裡一樂,臉上卻是沒有了笑意,「但是,今天起,這機槍的指揮權,就由本總旗親自掌管,」
「你說你一個旗官,老是圍著機槍轉圈,就不知道教出幾個徒弟來,抓了芝麻丟了西瓜的,」隨口說了兩句,王猛上前摸摸機槍粗大的槍管,「靠,這燙,」
「呵呵,總旗,這裡有水箱,百戶說必須給裡面灌滿了水,要不就會,就會把機槍熱壞了,」似懂非懂的秦石頭,剛忙上來給王猛講解起來,但心裡的失落就難免了。
看來,機槍還是被王猛給搞走了,還搭上了自己一隊的人馬。
王猛昨天在接到石關屯物資的時候,就已經拿到了百戶的軍令,但鑑於斥候發現了韃子大隊蹤跡,他沒有立刻宣讀,等的就是韃子離開的那一刻。
現在機槍也只有實戰經驗最多的秦石頭,能玩的熟手,就讓他痛快地打上一次吧;沒想到,機槍面前,韃子竟然一觸就走,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
隨同信件同時送來的,是一隻精緻的懷表,總旗以上的軍官,都會配備懷表,其他的旗官軍士,那就要看軍功了。
接管了所有旗隊指揮權的王猛,安排了堡牆警戒事物後,帶著幾個旗官去了大溝里,檢視過被橫掃的韃子屍首後,對堅守石堡的任務,信心更旺了。
冬季天黑的早,按照懷表指針指示的時辰,五點左右,石堡外幾乎看不出多遠了,但王猛還是帶著一眾旗官,來到了堡門台階下。
起伏的馬道上,遠遠傳來踏踏的馬蹄聲,隨後就能看見一溜黑影出現在視野,不用說,是百戶親自押運貨物過來了。
來到石堡的蕭夜,走進軍舍,趴在水盆前使勁用熱水洗了把臉,脖頸上滑落出來的兩個鐵牌,掛著細鐵鏈,碰在水盆邊沿嘩嘩作響;靠在火爐旁喝了一大碗的薑湯,這才讓僵硬的身子,漸漸暖和過來。
今冬的氣溫,明顯要比去年冷太多了。
擦過手臉,看著火炕兩邊坐著的旗官們,蕭夜笑呵呵地拿出一包菸葉,「來,這是田家商鋪捎來的菸葉,雲南的,很難得,」說這話,把菸葉丟給了王猛,「每人分點,」
蕭夜不抽旱菸,但手下的旗官軍士,卻是抽菸的不少,窩在冬天屋裡,西北除了喝酒抽菸下象棋,其他的娛樂相當少。高深點的圍棋,也就楊天受那裡見過,蕭夜現在都不會下子。
王猛知道是百戶在給自己長臉,趕忙站起來接過菸葉,給每個旗官派分,就是王青手下的工頭李木匠,也拿到了一小把。
「石堡守衛,就由秦總旗安排了,本官不插手,」蕭夜環視一圈這些軍官,臉色鄭重起來,也讓軍舍里鬧哄哄的聲音,安靜下來。隨後,蕭夜通報了其他三個旗官的任命。
「你們能打退韃子的襲擾,甚是不錯,這裡和白龍湖的通道,不能中斷,」蕭夜遙遙一指白龍湖,「那裡的礦料,是咱們最需要的,富貴樓里的物資,也需要這條通道暢達,」
「所以,今天我來這裡,就是要和大家商議,如何打通去往白龍湖的道路,韃子封鎖草原的時間,不能超過這個冬天,」他話里隱隱透漏出的信息,其他人不太明白,但王猛卻是心裡豁然亮堂起來。
看著王猛沉吟的面孔,蕭夜就知道,自己挑選出的這個總旗官,應該是選對了;沒有腦子的總旗,最多不過是一員猛將,但這裡需要的是會動腦子的旗官。
兩年來野外風吹日曬,加上和韃子不斷的交手,互有勝負之下,王猛這個青澀的軍士,已然有了成熟的模樣。
「所以,本官決定,在離石堡二十里外的戈壁灘附近,修建一座石堡,」蕭夜的話,頓時就讓軍舍里熱鬧起來。
白天裡還有韃子來騷擾,晚上百戶就有了前出草原的打算,雖然只是不遠的二十里外,但這個消息卻是讓大家很吃驚了。
「百戶,那裡雖然在戈壁灘邊緣,但地勢平坦沒有遮蔽,韃子可是隨時能趕到,一挨到了春季,他們恐怕,」眉頭緊皺的王猛,對蕭夜的打算並不看好。其他的旗官,也是低聲嘀咕著,沒人贊同這個新奇的想法。
只有大咧咧的秦石頭,拿著鋥亮的銅煙鍋,忙不失迭地塞著菸葉;對他來說,只要百戶下令,就是去雙塔湖那裡,也是抬腳就走的事。
「無妨,大家有話就說,說的不周全也行,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本官也不是神仙,想不到的地方還要你們指出來,」蕭夜笑眯眯地盤坐炕上,拿起茶杯喝著熱茶,隨手掏出了一張地圖。
他看著地圖,耳邊聽著旗官們的意見,直到屋裡再次安靜下來,這才一擺手,「李木匠,你給大傢伙將將,那個石堡該咋樣修,」
言盡於此,眾人知道,百戶是下了決心了,那個石堡非修不可了,於是,包括秦石頭在內,旗官們心裡開始火熱起來,那個石堡的總旗,該是從這裡選出吧。
不贊成歸不贊成,但百戶既然敢下手,他們自然要圍著軍令轉了,誰不願意自己手下的軍士越多越好?
「是,百戶,」面目黝黑的李木匠,從身邊的背包里,掏出一張黃紙,這種不算便宜的草紙,在甘肅鎮一帶的私塾里很普遍,但也是軍戶們早先買不起的斯文物件,現在竟然在王大力這裡很隨意地見到了。
展開黃紙,上面用墨畫著交錯的圖案,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十字;這種建築,是王大力一幫子匠人,和王青他們一起琢磨了好幾天,這才有了雛形。
「修築戈壁墩堡,冬季風大陰寒高度不能太高,而且夏季太熱,裡面有人駐守難以忍受,所以,我等商議過後,建議修築一個十字暗堡,憑著現在的火器,足以抗拒韃子的騎兵,」指點著圖案,李木匠說道。
這種墩堡,一般修築在地下,一半修築於地上,而且上半部幾乎被封閉起來,隔熱防風,就是韃子的角弓,也難以射箭入內;當然,厚度足夠的話,那虎尊炮的炮彈,就基本上不起作用了。
十字型的墩堡,半埋地下的四個分支暗道,三短一長短像一支鷹爪,長五丈短三丈,末端各有一個暗堡,中間一座不大的四方墩堡,長寬各五丈,高三丈有餘;入口就建在南面一個分支暗堡下方,雖然看起來相當結實,但需要的灰泥數量,比起馬道石堡來,只多不少。
墩堡外觀直上直下,最上端設有帶垛牆的平台,就連甬道也在建築內部,這是大家最直觀的看法。
最關鍵的是,近乎封閉的墩堡各處,都有隱蔽的射擊口,軍士拿掉甬道牆壁上的填石,開火射擊後,再把碗口大點的填石堵上,就可以放心地另換地方了。就算韃子找到了射擊口,想爬進來?那就練就好縮骨功再說吧。
戈壁墩堡經過李木匠的解說,大家這才凝神重視起來,這種幾乎全身是刺的石堡,哪怕韃子兵爬到了堡頂上方,恐怕也難以入內。
不過,眼下天寒地凍的,能去那裡開始修建石堡嗎?李木匠也不清楚,儘管從黃家執事那裡,得知在低溫天氣下,給灰泥摻入適量的青鹽,就可以大大提高灰泥凝固的硬度,只是現在的氣候真的不是建築的好時候。
「本官知道現在氣溫太低,匠人們手都難以伸出,所以,目前只是先把地基挖好,駝隊可是帶來了五百的土工彈,一旦可為,下一批馬上運到,」蕭夜明白急於求成的後果,戈壁灘上的白毛風犀利,凍死軍士匠人的事他干不出來。
「況且,此次本官帶來了一樣好東西,就種在石堡附近,明年牧草反綠後,哼哼,就是韃子也得看清楚了再下腳,」蕭夜冷哼一聲,眼角閃過一絲寒意。
他的話,雖沒有明說,但在軍舍里的眾人,後背上突地一涼,那好東西,不消說,肯定是藤草了。
想想被藤草環繞的戈壁墩堡,就是滿心熱枕的秦石頭,也不得不考慮,自己是否向百戶提出來,去哪裡值守了。
商議完畢,有伙夫端上了大盆煮熟的馬肉,加了沙蔥、八角佐料的大塊筋肉,雖然糙了點,蕭夜卻是吃的津津有味,麥酒喝了兩杯。
休息一晚後,第二天一早,天色尚黑,石堡門口的台階上,就有大隊騾馬、戰馬被牽了出來,小心地走下凍的光滑的石階。
三人一隊的斥候,早就放出去了,按時間算,黃漢祥他們的駝隊,最晚今天也該到了,必須有人在外面接應。
五十名軍士護著騾隊,十幾個穿著厚厚皮襖的工匠,拉著載重的騾馬,前面還有兩輛拖架,一個上面裝著那挺重機槍,另一個蒙著厚厚的牛皮帳幔,有百戶親衛守著。
蕭夜、王猛帶著隊伍,出了大溝,直直向北行進了二十里地,這才停下了腳步,身下的戰馬也累的嘴角泛沫。
找到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軍士散開兩隊,秦石頭帶隊居中在附近架起機槍,開始戒備,工匠們忙著清理腳下的積雪。
十名親衛把拖架上的牛皮帳幔,解去繩索摘下,露出了一個幽青的石磨;為了確定這個石堡位置,蕭夜不惜讓馬道石堡磨坊里停工了一個,軍戶們可以好好地休息幾天了。
丙字號石磨搬下放置在堅硬的沙地上,有親衛隨意地撿拾了幾塊石頭,塞進磨眼裡,一人轉動磨盤,很快就看見有細細的淡黃色灰泥粉末,從槽口裡流了下來。
「百戶大人,就這裡了,」驗看過灰泥粉末,親衛大聲地喊道,隨著遠處蕭夜的手勢,一個高大的帳篷豎起,罩住了這個醒目的石磨。
見親衛把帳篷豎起,李木匠帶著幾個工匠,選好位置,掄起鐵釺大錘,在凍土上鑿挖出了幾個洞坑,把一枚枚土工彈放了進去。
「彭、彭、彭,」隨著低沉的爆炸聲,碎石沙土飛濺,兩人深的巷道開始挖掘,騾馬拉著兩根長繩,長繩末端串綁著幾個鑲鐵皮木箱,裝運土石就靠它們了。
有著土工彈的大量使用,五丈長一丈寬的巷道,半天時間就有了模樣,深度只挖到了三尺,由於沒有鐵條運來,巷道上方的灰泥蓋板無法打制,現在只能擺在那裡了。
但是,凍土地帶土層的堅硬,讓土工彈消耗巨費,四方墩堡那長寬各五丈的地基,還沒挖出一半,土工彈就消耗殆盡了。
蕭夜親自帶著親衛,把上百截一尺長的藤草枝幹,沿著墩堡四周外十丈方圓,挖個深坑全部埋上,把混著積雪的浮土砂石填上就好。
下午時分,余山帶領一隊軍士,押運著三十多頭高大的駱駝,滿載礦料,出現在斥候的望遠鏡里。停頓了近半個月的通道,趁著寒雪天,白龍湖的人馬出現了。
見此情景,蕭夜相當高興,等到余山趕來見禮,遂詢問了白龍湖情況後,讓他指揮軍士,把礦料全部就地卸下,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灘,這些礦料沒人會在意。
「今後鷹爪堡建成,白龍湖礦料,運送至此為止卸下,不用送往馬道石堡,」
兩隊合一,蕭夜帶著軍士工匠們,把石磨架上拖架覆蓋捆綁結實,天黑前直接返回了馬道石堡;一天下來,眾人連凍帶累,要不是暖手,還有幾個營房帳篷能輪換抵擋風寒,怕是一半的人都得帶著凍瘡回去。
路上,余山和幾個白龍湖旗官,對秦石頭看護的拖架很是感興趣,但有百戶在旁,只能忍著好奇先回石堡了。
馬道石堡,趕回來的蕭夜,吃過晚飯後,在軍舍里召集了眾旗官,當眾宣布了白龍湖兵制一事,把委任黃漢祥、余山、杜丁為百人長的信件,交給了余山。
三個百人隊,三個百人長各執一隊,但戰時余山、杜丁歸屬黃漢祥統管,他的資歷也足以服眾。
這種表面縮編,暗中擴大兵力的好事,余山和幾個旗官當然樂的合不攏嘴了,百人長的糧餉可是比照百戶來的,那總旗、旗官、軍士等級的待遇,和大明軍隊裡同階相比已經夠高的了。
尤為重要的是,今後百人隊裡的軍士不只是漢人,就是蒙古韃子經過考驗,忠誠的也能加入,只要能嚴格遵從軍令就是了,這對於白龍湖來說,無異於一場及時雨了。
白龍湖控制下的韃子部落,有青壯牧民超過千人了,這股力量如果把握好了,哪怕是二選一,也有三百控弦騎士能歸入釜中。
當然,挑選出終於百戶所的韃子騎兵,還需要大量的時間。
讓王猛他們遺憾的是,百戶拿出的這種百人隊制,僅僅在白龍湖施行,糧食和人口的限制,蕭夜也是無奈。
「余山,他和黃漢祥比,機敏有餘膽略不足,比起杜丁來謀斷可陳,如果再磨練一兩年,也堪可大用,」清晨,余山一行拉著炒麵罐頭和絲綿大衣,還有一些彈丸返回了;站在堡牆上,蕭夜靜靜地看著遠去的隊伍,對身邊的王猛說道。
余山帶來的五十軍士,留下了二十人,兩隊小旗被編入了王猛的旗隊,現在,馬道石堡的兵力已經達到了一個百戶所的兵力。那些馬賊俘虜,被他帶回了白龍湖。
「那,百戶的意思是?」王猛面色不變地問道,他和王大力他們相比,現在只是唯百戶軍令行事,對那遠在天邊的朝廷,沒多少敬意。
「嘿嘿,指揮使司衙門裡,還有錦衣衛,本官應該被盯上了,那馬賊僵而不死,或許也在暗中窺視石關屯,本官不得不防,」蕭夜冷冷地笑道,「馬道石堡,你小子一定要看好了,這是咱的一條退路,等雪化了,梅兒她們就會轉過來看看,你要仔細了,」
「曉得,」蕭夜這推心置腹的話,讓王猛渾身一凜,肅然應道。
「這裡,是咱們的石堡,非大明疆域,非韃子草場,哪個也別想奪走,你手裡的火器,只要是不懷好意的,就給我狠狠地打,別管他啥的鎮撫官之流,」蕭夜這般的話,已經昭示了他對碎石堡極度的不滿。
最讓他頭疼的,不但是那個無法搬運的石磨,還有那個一根筋的倔老夫子,自己的岳父也不好說勸,既然他不願離開石關屯,只能讓他在屯裡待著教授學生了。
心底深處,蕭夜已經存了離開千戶所管轄的心思。
戈壁灘邊緣修建墩堡一事,有王猛監看,蕭夜自是放心,又在石堡待了一天後,準備回返石關屯了;這裡雖然待著自在,但這裡溫度還是太低了,施工緩慢,梅兒她們不在身邊,蕭夜也就不多停留了。
臨走前,蕭夜猶豫了好一會,還是決定,把這個帶來的丙字號石磨,留在了馬道石堡;採石場石堡雖然看起來比這裡安全,但他最怕的不是韃子,而是來自碎石堡甚至甘肅鎮的那些人。
至於採石場石堡里的那些匠人軍士、役丁,想幹活的就在石堡里用力氣換工錢,想休息的就回老羊口石堡,和家人團聚幾天,這般調配下來,役丁們也有時間參加操演,匠人軍士們能緩過勁來,還算不錯。
臨走時,蕭夜的親衛把在牛角峰繳獲的金銀財寶、藥材綢緞,帶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秦石頭和王虎他們,會分得大部分,留守在馬道石堡的王猛他們,只能喝喝肉湯解饞些罷。
除了軍械戰馬等軍事物資,該旗官、軍士們得到的獎賞,蕭夜不會吝惜,一碗水端平就好,否則的話,下一次外派沒有油水的軍務,那就難使喚了。
在山道上走了一天,帶著親衛回到石關屯,蕭夜就看到了讓他很不待見的孫德章。
一身皮氅的孫德章,在胡適彪的百戶所里,已經吃喝了兩天了,聽得有軍士來報,拉著不情不願的胡百戶,直接就闖進了甲字號石堡。
看守石堡的親衛,見胡適彪出面,自是不會擋路,加上一身官衣的孫德章,也不阻攔,眼睜睜看著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堡門,還有後面十幾個碎石堡軍士。
雪後道路難行,石關屯山上兩條道路被軍士清理乾淨了,但碎石堡通往石關屯的道路,殘雪滿地,如果化雪後悔更加泥濘。
要不是此行所辦事物里,王千戶允諾了好處,否則孫德章是不會冒著嚴寒跑這麼遠的道;「西門蕭夜,本官奉千戶令,給你送地契來了,」
怪聲怪氣的孫德章,初一見到蕭夜,在院門口就大聲說道,也沒理會自己未被請入堂屋,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一張契約,上面可是蓋著甘肅鎮縣衙、碎石堡千戶所大印的。
「茲有石關屯石堡兩座,經報備肅州衛指揮使司衙,甘肅鎮縣衙、碎石堡千戶所出資白銀千兩,糧五百石賒購,特此為約,」一張輕飄飄的地契,蕭夜拿到手,就預示著,石關屯山上的兩座石堡,就此轉手歸入到千戶所名下了。
至於那兩座石堡蕭夜分到了誰的名下,人家根本不管,找就找最大的事主,蕭夜不出頭誰頂梁。
「呵呵,」蕭夜輕笑兩聲,一臉的苦澀;這就忍不住了,石關屯剛剛把韃子擊退了,字面上的嘉獎都沒看到,就有人按捺不住要伸手了。
「西門百戶,接著吧,現在,這個石堡,還有前面的那個,就歸屬到千戶所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孫德章抖抖手裡的紙張,斜著眼睛瞅著蕭夜。
如果蕭夜膽敢拒絕,他帶來的十幾個好手,手裡的火/槍可不是吃素的;站在鎮撫官身後的軍士們,已經隱隱圍了上來。
蕭夜身後的三個親衛,見勢不妙,背著的火/槍來不及拿下來,但大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左輪手/槍的機簧,被大拇指狠狠地掰開了。
而站在堡牆上、守在堡門的十幾個親衛,步槍已經摘了下來,緩緩地推動了槍機,只要西門百戶下令,他們的槍口會毫不猶豫地指向那個囂張的鎮撫官。
孫德章身邊的胡適彪,這時腦袋上大顆的汗珠,啪啪地滾落下來,他沒想到,這個愚蠢的鎮撫官,還真的以為自己掌控了山上的軍士,妄想著一舉把蕭夜嚇倒。
眼珠子亂轉的孫德章,自然聽到了頭頂上槍機的聲音,還以為是胡適彪暗中打出了手勢,遂笑笑掃了眼身邊的胡百戶;恩,這個有眼色的百戶還是不錯的。
眼前的局面,讓蕭夜措手不及,來者不善他能看出來,但想不到的是,孫德章竟然是來挖他的根的,這就讓他由不得心火旺盛了。
不說那個暗中投效的胡適彪,就是那十幾個碎石堡的軍士,他有把握自己的親衛,能在他們舉起火/槍的片刻,瞬間擊殺掉;但是,能這麼幹嗎?後果能承受的起嗎?
但就憑這張莫須有的地契,讓出自己親手修建的石堡,他如何情願,老羊口石堡焉能再保,王崇禮會不會再次出手。
面色變幻的蕭夜,在孫德章一聲緊一聲的督促下,牙關緊咬,正要一跺腳去摸後腰的手槍時,「孫鎮撫,你這是在幹啥?」
抬頭,蕭夜看見許久未露面的楊天受,大步走了過來,手裡還捏著一枚黑子;他的身後,辛濡林坐著輪椅被軍士推著,一襲藍袍的王梓良,臉色陰沉地隨後而來。
辛濡林和王梓良沒想到,不聲不響到了石關屯好幾天的孫德章,竟然還有這麼一手,按以前的印象,這次大不了百戶出點血,拿出些火/槍之類的物資,打發掉這個年關前來巡察的傢伙就罷了,咋滴轉眼就變了樣。
「哦,是楊先生啊,」扭臉看見楊天受,孫德章面色微變,隨即正色地一抖手裡的地契,「本官奉命而來,職責在身,不得已啊,呵呵,」
乾笑的孫德章,楊天受沒看在眼裡,而是狠狠地瞪了蕭夜一眼,這才轉頭看向這個笑面虎鎮撫官。
蕭夜剛才悄悄的舉動,讓楊天受心裡慌得難受的緊,他要是晚上一步,或許,事情就難以挽回了;叛亂之罪禍及九族,他豈能輕易地丟棄自己的清名。
孫德章知道楊天受的來頭,儘管是一個被罷免的京官,但世事無常,軍戶又咋樣,就是大牢裡的囚犯也有好運的時候,萬一人家走了好運起復了呢,沒看見就連蔣傑、王崇禮也不願輕易觸及這個罪官,他又有何本事趟渾水。
「楊先生,下官這裡可是有兩家司衙衛所蓋印的地契,用錢糧徵用了石關屯兩個石堡,這是憑證,」孫德章把地契遞上,笑巴巴地後退一步;有這個地契在,鬧到哪裡他都是理直氣壯的。
何況,一個契書副本,不怕被火大的楊天受撕毀。
接過地契,楊天受掃了眼後,直接就氣的笑了,「白銀千兩,糧五百石,還賒購?孫德章,你當老夫是孩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