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後衙,吃著鹹菜滾豆腐的李庸,剛好喝下一杯紹興黃,哼著小曲,忽聽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筷子上的豆腐掉進了鍋子裡,濺起的湯汁正好蹦在手掌上,燙的他直抽冷氣。
「誰這麼大膽,敢直呼本官的名諱。」李庸大怒,抬腳出門,就要破口大罵那狂徒。
結果,就見皇帝帶著侯寶等一眾人殺氣騰騰的來到了後堂院中。
「皇…臣李庸,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哼,只怕再過幾日你就要喊別人萬歲了吧。」朱祁鎮一句誅心之言,讓李庸頓時汗毛乍起。
走進書房,朱祁鎮就氣不打一處來,一個小泥爐上坐著一個精緻的小銅鍋,銅鍋里正咕嘟咕嘟的煮著凍豆腐,桌上是一盤鹹菜絲,一盤水煮花生,還有一瓶紹興黃。
「呵呵,李大人真是會享受啊,黃酒鹹菜滾豆腐!」朱祁鎮捏起幾粒花生扔進嘴裡,冷笑道。
李庸此時嚇的渾身發抖,當值期間喝酒被皇帝當場抓了個現行,不死也得脫層皮。
朱祁鎮坐在小桌前,拿起一雙筷子插進銅鍋里攪了攪,夾起一塊軟糯的豆腐饒有興趣的左右翻看著,「李大人,朕前幾日讓你嚴查五城兵馬司和京城內外的黑惡勢力,你查的怎麼樣了?」
「回陛下,臣已安排人手去查,現在還…還未見回報。」
「呵…一個多月了,連個地痞無賴都沒有?什麼時候我大明京師竟然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地步了?」
啪的一聲,朱祁鎮摔了筷子,快走幾步指著李庸的鼻子罵道,「你這庸官,朕的旨意你也敢怠慢,是嫌自己的命長不成?」
李庸頓時雙膝一軟,跪下磕頭道,「陛下,臣…臣該死,臣立刻就加派人手,十天…不…五天之內,必定…」
「晚了。」朱祁鎮道。
「啊!」李庸肝膽俱裂。
「陛下,臣有罪,臣罪該萬死啊…」
其實他不是不想查,而是不願意得罪人,那些個小吏說實話只要他動動手指就可以弄死,可你還真別以為這麼輕巧,這些人混跡公門和市井之中,黑白兩道通吃,離了他們,你想辦個事,還真就辦不成。
地痞無賴依附於他們,而他們則依附於管著自己的小官,而這些小官依附於上官,一層一層環環相扣,早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網,你今天動了一個,就等於得罪了一串,人家表面上得罪不起你,可你若讓他們辦個事,他們背地裡定會推三阻四,裝聾作啞,到最後事沒辦成不說,鬧不好最後背鍋的還得是自己。
李庸也想大有作為,可自己的政令發出去一個多月了,這幫人不僅推諉扯皮,甚至大言不慚的說什麼京城首善之都,絕沒有那些欺壓良善之人,至於那些所謂的地痞無賴的黑惡勢力更是無稽之談。
李庸大怒,當場將那小吏打入大牢,結果第二天順天府丞和通判就稱病不來,李庸一打聽才知道,那小吏的姐姐竟然是府丞的寵妾,而那通判則是小吏的表姑父。
李庸無奈,只得將那小吏給放了,第三天府丞和通判的病就好了,還給李庸送來了五百兩銀子,美其名曰「炭敬」。
從此,李庸也學會了為官第一要訣:拖。時間一久,誰還在乎,只要糊弄過去就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聽了李庸的自辯,朱祁鎮冷笑連連,好一個拖字。
「城外的那些災民你知道嗎?」朱祁鎮問道。
「臣略有耳聞,臣也曾派人去查看過……」
「你是老的自己走不動道了,還是壓根就不關心災民的死活?」
「陛下,臣也曾令五城兵馬司的建粥廠施粥…」
「你放屁!」朱祁鎮直接爆了粗口!
「朕剛從城外回來,何曾見過你口中的粥廠,你所謂的派人施粥,恐怕那些糧食早就進了那些貪官污吏的口袋裡了吧。他們身穿公服,乾的卻是糟蹋良家婦女,買賣人口的骯髒勾當。」
「李庸啊李庸,虧的朕之前還以為你是個勤政體恤百姓疾苦的人,沒想到,你昏庸至此。
來人,扒了他的官服,把他和那些吃人飯不干人事的狗東西全都扔到正陽門外,不准給棉衣,也讓他們嘗嘗受凍挨餓的滋味。順天府自你以下全部去城外給百姓們煮粥做飯,干不好,全部剝皮實草,人皮就掛在正陽門外,任由進出的百姓唾棄。」
李庸嚇得渾身哆嗦,自己埋頭苦讀多年好不容易做到這四品的順天府尹,結果就因為自己的隨波逐流,全完了。
好在皇帝沒有馬上要了自己的命,也沒說罷了自己的官職,只要自己乾的好,總有戴罪立功的時候。其實李庸這人歷史上風評不錯,為官還算清正廉潔,在任期間平反過很多冤案,這也是為什麼朱祁鎮沒有殺他的原因。
李庸千恩萬謝的去了。朱祁鎮怒氣未消,一腳踢翻了桌上的泥爐鍋子,鍋中的湯汁豆腐灑了一地。他怒的不是李庸,而是整個官場這種不正之風。看來,大明官場是要好好整頓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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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叫戶部尚書王佐戶部左侍郎郭義到順天府來。一炷香的時間,他們趕不到,讓他們自己辭官吧。」
一個侍衛立刻飛奔而去。
「侯寶,傳朕口諭,命張輔調兩千京營士兵到南城維持秩序,搭建帳篷,讓災民有棲身之所。還有,命令楊再興率人在災民進京的官道上設立臨時收容所,多設幾處,務必保證所有災民每日有兩頓飯吃,有帳篷住,帳篷不夠,可就地取材搭建草屋。命令王天賜,帶人帶藥為災民診疾治病,太醫院除卻太皇太后、皇太后身邊的太醫,其他人全部去南城外。藥不夠,可從大內藥局支取,不用上報。」
「還有,讓徐恭成立執法隊,賑濟災民期間若有官員士卒衙役欺壓百姓者一律當著百姓的面斬立決。」
侯寶立刻躬身飛奔而去。
安排好事,朱祁鎮來到大堂,此時的王佐帶著侍郎郭義已經進了順天府衙。
「臣王佐,郭義參見陛下。」兩人跪下行禮道。
「王佐,朕問你,正陽門外的災民你可知道?」
「臣知道。臣前日具折上奏,可遲遲不見回復。」
「郭義,你是戶部左侍郎,你可知道?」朱祁鎮不想為難王佐,他知道王佐這幾日不眠不休都是為了山陝兩地賑災的事,所以轉而問他的副手郭義。
「回陛下,臣知道,臣的管家前幾日從城外回來,就將此事說給了臣,臣當時就命家人把家中所有米麵全部做成粥餅,運到城外送給災民果腹,可…可臣家裡…實在無能為力。」
郭義慚愧的低下頭道。朱祁鎮也知道,他是個清官,家中老母七十多歲了還在幫別人縫補賺些散碎銀兩補貼家用。而每年那些地方官的「冰敬」、「炭敬」他從來不收。
「從今天起,你兼任順天府尹一職,總領京師周邊賑災事宜,務必不能讓一個災民凍餓而死,能不能做到?」
「臣願立下軍令狀,若死一人,臣和臣家裡上下一十五口,全部自裁,以贖其罪!」郭義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朕在給你增派五百錦衣衛,受便宜行事之權,不管是誰,膽敢欺壓災民,魚肉百姓、貪墨糧款者,不論皇親國戚還是勛貴官員,一律殺無赦,能不能做到?」
「能!」郭義大聲說道。
朱祁鎮又對王佐道,「南新倉還有多少糧食可調用?」
「回陛下,南新倉除卻京師三大營的軍糧五十萬石不能動之外,還有四十萬石可用。」
「郭義,你先去城南,統計災民人數,然後和王佐議出個章程來,看看用多少糧食,儘管從南新倉支用。先讓災民吃飽飯。」朱祁鎮吩咐道。
「陛下,不可,災民多日未進食,驟然讓他們吃飽飯,會出人命的。」王佐道。
「為何?」
「陛下,人在極度飢餓下,脾胃虛弱,突然暴飲暴食,會撐破腸胃的…」這一點朱祁鎮倒是第一次聽說,自己後世就不知道餓是什麼滋味,被王佐一說,臉色有些尷尬。
「就按王卿的話辦。朕就在這等著。」
郭義領命而去。
直到戌時(晚上八點多鐘),郭義一身泥水的回來了。
「陛下,臣已統計清楚,目前正陽門外共有災民五萬三千人,其中青壯三萬五千人,老人婦孺一萬八千人。不過這個數字還在增加,臣回來之前還有不少災民正陸續往京師趕來。」
「這麼多?」朱祁鎮有些驚訝,然後問王佐道,「你算算,若提供五天的糧食,這五萬多人需要多少糧食?」
王佐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迷你小算盤,噼里啪啦的算了起來,不一會抬頭說道,「按每人一天最低一斤糧食,五天最少需要2萬4千石。」
朱祁鎮考慮了一下道,「從南新倉先調撥3萬石糧食給郭義,另外組織城外的災民和官兵一起搭建帳篷,參加搭建帳篷的人,每人每天可多給半斤糧食。」
二人分工忙碌起來,朱祁鎮看他們事情已經理順,在呆在這裡也沒什麼作用,於是便帶著人回宮了。
一回到宮中,朱祁鎮就給陸大寶又去了一封信,讓他和李沖二人帶領全部工匠士兵參與建設營房事宜,營房不用太好,只要保暖不漏風雨的即可,最好是那種大通鋪上下兩層的。
(書海當時在部隊集訓時睡過大通鋪,三四十人一個大房間,放屁磨牙打呼嚕,那叫一個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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