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蘭遮城裡當晚就召開了緊急會議,東印度公司的高層有好多位就在台灣,連總督也在,這樣算是省了不少的事,定下的基調當然是不能再打下去,和談是唯一的出路,這一點連宋克也不得不承認。
他們到亞洲來不是為了和明國人開戰,而是各種利益,圖虛名而失實利,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科恩想打下去,公司在荷蘭的總部也絕不會答應,十三名大股東也不可能坐視自己的金錢被白白扔進海里……就算這邊不受遙制,科恩執意要打,恐怕最多兩個月就得兵變。
東印度公司的幾千僱傭和僱傭兵也不是來打仗的,說白了他們願意打殖民地,打海盜,為的還是賺錢。
公司賺的錢多,給他們的薪俸就高,獎金也多。
打殖民地和海盜的繳獲也多,好處多多,大家當然想打。
啃台灣這塊硬骨頭是證明啃不下來了,已經崩了牙齒,四艘船的損失還不知道怎麼向總部交代,雖然沉船在這個時代是很正常的事,但大型戰艦除非倒霉透頂遇到頂級的颱風還在風暴中心,不然的話沉船的機會就小的多,而且被海盜搶劫破壞的機率也小的多。
好端端的四艘船都沉了,想想都是頭疼,對上怎麼交代?
好在交代是科恩總督的事情,宋克身為台灣總督,估計也是最短命的總督了,帶著三十多號隨員,倉皇上了皇太子號,船頭也按和記的要求打著白旗,揚帆過海而來……相隔太近了,幾乎沒感覺船怎麼走就到了這邊。
看著岸上黑壓壓的人頭,宋克嘴角都抽了一下……至於麼,沒覺得和記是這麼沒成色的群體,叫自己過來這邊當然是下馬威,這也沒有辦法,荷蘭人對此沒有太多的牴觸,換了他們贏也是一樣,這個時代的歐洲還是很質樸的,拳頭硬就是老大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不象後世那些二貨,明明自己拳頭比人大,卻被人蹬鼻子上臉的欺負,還屁顛屁顛的說我樂意,要是叫他們現在的祖宗看到了,定然用火繩槍齊射把他們全滅了。
和記和大明不同,宋克一向是這麼認為的,怎麼就打贏了一仗就變了味道呢,難道這是要拿人多再立一個下馬威?
高文律身為敗將,這一次就負責把人送過來就行,談判他沒資格上場,這時還是忍不住冷笑道:「人再多又怎樣,咱們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過份的話,總督閣下不要理他們,咱們拔腿就走。」
宋克掃了這個敗將一眼,意思倒是很明顯了,叫這廝閉嘴。
要是自己這邊這麼硬氣,為什麼不是和記打著白旗去大員?
在自己地盤說兩句就算了,要是真的這麼想,不如把這廝扔進海里,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不過要是和記真的打著以力壓迫,然後在談判條件上獅子大開口的話,宋克也不會屈從。
談判的底線在哪裡,相信雙方都是很清楚的。
眼看著兩艘八漿船過來,划動海水把大船往港口裡拉,宋克又是嘆了口氣。
這一片大海還是這麼熟悉,前幾天的海戰好象已經過去很遠了,只有海面上還有在打撈沉船火炮的小船,還有這些來回劃漿翻飛如梭的八漿船,叫他想起那惡夢般的四艘大帆漿船來。
真是奇招啊……宋克感慨著。
要不是有那幾艘大帆漿船,海戰打完估計是和記沉一艘小商船,自己這邊估計還是保不住巴達維亞號,不過要是這樣一換一的話,東印度公司還是能打下去,反正能保持住封鎖之勢,了不起損失半年的收益,只要把和記徹底打下去,這些收益會成倍的回來……要是有更大的利益在等著,公司高層當然也是會支持到到底!
現在當然一切別提了……宋克一臉鬱悶,敗軍之將的滋味可不好受,公司那邊偏偏還很著急,多少商船被徵用在台灣,貨出不去也進不來,一天的損失算算也是叫人心驚肉跳,就算公司家大業大也是忍不了了。
等從棧橋上下來,一群荷槍實彈的和記士兵把使團一攔。
高文律瞪眼道:「幹什麼?」
他知道和記都配有荷蘭語通事,所以不怕這些人聽不懂。
眼前的士兵還是很叫人忌憚的,高大個頭,比南洋土著和中國南方人都要高出一頭,比荷蘭人差點,也差不太多。
藍色的軍袍和帽子,白色的褲子下是黑色的靴子,胸前交錯兩根牛皮革帶,上面繫著很多定裝藥的藥瓶,腰部是幾個牛皮盒子,裝著火藥和鉛丸。
屁股後頭掛著短匕首,火槍的頭部安裝著明晃晃的叫人感覺威脅感很強烈的刺刀,尖頭刺刀看起來特別的銳利,開著血槽,叫人一看就知道對自家性命有多大的威脅。
士兵的神情更是兇猛而精悍,一個個昂著斜眼的,透著百戰精銳血海餘生的精銳范兒。
這些荷蘭人也是走過多少地方見過大陣仗的,一看就知道眼前這些兵確實是兇悍的強兵,定然是見過血的,再想想和記在島上有五六千士兵,頓時底氣又泄了一半。
其實和記在島上是有六千多兵不假,不過八成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兵,海上一戰,戰兵都是老兵,炮組成員也是老兵,火銃手就幾乎都是新兵了。
不過今天這種場合,多半就是把老兵集中起來用,還有好多戰兵冒充火銃手,他們可是前幾天人人手上都見過血的,身上殺氣還沒有消散呢,用來震一下荷蘭人正好。
雖然兩邊都知道要和談,也確實都有談和之意,不過兩邊也都是各自想方設法來先聲奪人,荷蘭人用了皇太子號過來,意思很明顯,大艦荷蘭人有的是,不要以為俘虜四艘打沉一艘咱們就沒船了。
和記則是擺出了最強的兵馬,殺氣瀰漫,意思當然也是明顯,再來一次,無所謂,這邊的精兵強將你們確定吃的消?
和記的通事故意耽擱了好一會時間,才又翻譯回來,個頭矮小明顯是福建人的通事翻著白眼道:「為了避免誤會,請諸位打著白旗前進。」
「這太侮辱人了!」高文律肺都要氣炸了,怒吼著道:「我們可不是來投降的!」
「那為什麼是你們過來笨港?」領頭的是盧大富,今天這場面,王敬忠在審判台那邊維持,他就帶著一個中隊過來迎接荷蘭人,沿途還有十幾個中隊散開,隔絕土人和百姓。
漢人也罷了,與荷蘭人其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這半年多來也就是憋了一肚皮的悶氣,土人可是不同,荷蘭人這些年可沒少禍害他們,要是土人見了荷蘭人,又沒有強力彈壓,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非來。
眼看局面要崩,盧大富指示通事把這段意思翻過去,這才看到一個雙鬢斑白的中年荷蘭人微微一躬身,一臉冷笑的說了一句。
通事道:「這個是荷蘭台灣總督宋克,他說謝謝我們的好意。」
「話是好話,意思可是不好吧。」盧大富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反正事情是和記做了,人家什麼態度就不要計較了。
當下肅容一讓,荷蘭人也只能打起白旗,一個個氣的臉色慘白,但也只能跟著盧大富等人前行,一個中隊的士兵分成兩列,把荷蘭人包在中間,象極了打白旗投降的場面。
對這種事,宋克已經有心理準備……確實是如中國人所說,既然打輸了就要有打了敗仗的自覺,為什麼是他們過來,而不是中國人過去?既然來了,再有這種意氣之爭就無謂的很了。
還好,和記並沒有做的太過份。
幾十個士兵分列兩側,把荷蘭人保護在中間,兩邊也有士兵持槍肅立,把更多的百姓隔絕開來。
當然叫罵聲嬉笑嘲諷聲是肯定有的,一路走來不絕於耳,宋克面沉如水,只當沒有聽到。
隨員們也是老狐狸為多,只跟著宋克低頭走路,只有幾個經驗不足的忍不住抬頭看,果然看到四周全是惡意滿滿的嘲諷表情,心一慌就把頭趕緊再低下,引發新一輪的嘲諷和笑罵聲。
和記倒是沒有故意把沿途的造船場和工廠區擋住,先是經過倉儲區,引起荷蘭人的關注,宋克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和記在這邊有這麼多儲存的物資。
再看到船場區時,各人就都是神色難看了。
從戰爭潛力來說,和記也是把東印度公司拋開十幾條街了。
殖民地只能修理或造小船,大船都是從歐洲部份過來的,從歐洲傳遞消息和往返船隻都是以半年起來計算時間的,東印度公司就算得到總部的大力支持,調派或購買軍艦,配置人員,調配物資,然後出發從歐洲抵達巴達維亞,這時間最少是一年以上。
一年時間,眼前船場裡可就是有好幾艘大型戰艦同時在開造,最多半年就下水了!
一年時間,和記的艦隊已經形成戰鬥力了,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可能還在路上,就算到了也沒有經過戰術配合的演練,拿什麼與和記海軍打?
這一下,宋克等人徹底灰心了,不過宋克用警告的眼神掃向那些隨員,提醒他們不能顯露出不該有的表情。
不過接下來宋克自己的臉都變色了,火器局正好新鑄成幾門重型火炮,正好荷蘭人來了,推在外圍區放著,巨大的炮口就對著荷蘭人過來的道路上,大片的模子還擺在場地中晾曬著,很明顯會有更多的火炮被鑄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