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做噩夢了,小寒快去上香把花神娘娘請來拜一拜。」
門口進來一位穿藍紋綢衣的正色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被陳嬌稱作了姑姑,她就是竇太后給長公主的陪嫁大宮女永安,她身後還跟著一名手捧華服的少女,正是阿嬌房中的大侍女立春。
「大雪去吩咐廚房做上神的五素樣(祭神的點心)午時初刻給花神娘娘供奉,大寒去稟報長公主翁主醒了,另外吩咐外頭準備翁主的洗漱,小雪把翁主的藥煎上,長公主和侯爺那邊過了早膳端過去趁熱給翁主服。」
「喏。」四個十歲左右的小侍女齊聲答過散了出去。
陳嬌睜開眼看了一眼親自為她準備衣服的永安,目光長久的停在她的身上。
前世她不喜歡這些母親身邊和太后外祖母身邊的侍女覺得死板礙事,是以進宮的時候也沒有帶著她們,活該以後在用人上吃了大虧。現如今重活一世,這三個月來再看永安的確覺得太后外祖母身邊□□出來的宮人辦事妥帖條理清楚。
「翁主今日要盛裝打扮,要進宮朝見天子和太后娘娘了。」永安為陳嬌穿好衣服梳洗完畢後又囑咐她,「前次奴婢教翁主給太后行的大禮可還記不記得?」
「安姑姑放心。」陳嬌點頭臉上露出童稚的笑容。
拜見太后的禮她上輩子對著兩代太后行了二三十年,可沒有一天會忘,如今重新來過這一世好歹她也要親自嘗嘗做太后的味道。
永安帶人才剛出去陳嬌的小侍女小寒就招呼院子裡的兩個粗使丫頭抬著一尊不大的佛龕進了屋,那尊佛龕正中祭拜著衣帶婀娜身姿曼妙的花神彩塑。
「翁主,翁主,花神娘娘請來了,快拜一拜。」十歲的小寒生性活潑,眼見永安出去跟長公主回話,她就沒了眼前怕,點了一炷香小心翼翼的呈給陳嬌。
「翁主,快來上柱香,早上您只喊著誰要害您,可把奴婢們嚇壞了,拜拜花神娘娘快把那些夢裡害您的小鬼嚇跑。」
陳嬌聽她這樣單純的語言,不由的嗤笑起來。
前世她死之前御醫聖手趙謙曾親口對她說過不能生育是因為幼年時有人加害,不知那些人用了什麼辦法天長日久毀掉了她的生育根基才會令她落得終生無子幽閉長門。而陳嬌幼年長在堂邑侯府身受萬千寵愛,既然那人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在堂邑侯府害她,那麼她就算天天拜神求仙也不會得到庇佑,既然這一世要好好的從頭來過她就必須用盡手段找出這些害她的人。
「翁主笑什麼呀?」小寒睜著大眼睛,看著眼前比自己小一圈的陳嬌不解道。
「我笑你天真。」陳嬌的語氣很輕,隨口說完拜了拜花神將香插在了佛龕前面的香爐里。
「有人要害我可不只是在夢裡。花神是要拜的,但那些意圖不軌的小鬼可不會因為我陳嬌拜一拜神上一炷香就乖乖的跑掉。」陳嬌轉過身與年齡不符的深意笑容出現在她嬌嫩的臉上。
「怎麼敢有人害翁主呢……」小寒聽陳嬌說話聽的似懂非懂,正是納悶的時候另一名小侍女大寒咕噥著進了屋。
「真是不像話,連給咱們翁主做的東西都敢先給別人,皇后娘娘不問事宮裡的人也越來越亂來了。」
陳嬌聽完大寒的話不由蹙了一下眉心。而小寒聽說竟然有人敢搶陳嬌的東西更急道:「什麼人那麼大的膽子連咱們堂邑侯翁主的東西都敢搶?」
四名小侍女從小就給陳嬌作伴,凡事都是以陳嬌的利益最先,眼前沒有別人也不顧及其他,大寒給陳嬌行禮後一臉的不忿道:「翁主,今天是宮裡每季給翁主賞賜節例衾服的日子,剛才我給長公主回完話去夏至姐姐那裡給翁主拿衣裳,誰知到進了門正趕上夏至姐姐送宮裡行賞的那位姐姐出門,我就在門口等著無意間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夏至姐姐問為什麼這一季翁主的衣服比定例少了幾件,那姐姐想來跟夏至姐姐相熟,壓低了聲音說她昨天下午在織室殿裡見到了入宮的梁王寶如公主,寶如公主看了一些衣裳,恰好就看到咱們翁主的節例,那個寶如公主說什麼要留下,連梁王后都不告訴直接去太后那裡撒了半天嬌,太后就答應了,把咱們翁主的衣服賞給她了。」
寶如公主?陳嬌仔細一想,想到昨晚父母談話說梁王家眷入宮的事才恍然想起來。這個寶如公主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梁王劉武的女兒梁國嫡公主。她到了漢宮本當被稱一聲翁主,只不過竇太后偏愛梁王對劉寶如也是愛屋及烏,宮裡那些人巴不得有個機會巴結她,對稱謂這些小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沒人敢觸太后的眉頭,仍舊稱她做公主。
「那宮女怎麼說的?那個寶如知道是咱們翁主的衣裳嗎?」小寒問道。
「知道的,宮中的姐姐說了當時有織女說是堂邑侯翁主的節例衣裳,寶如公主聽了才要試穿的,最後說喜歡,硬要留下。」
「這擺明就是故意!」小寒覺得自己最尊貴的翁主受了委屈又氣又恨。
大寒氣呼呼的說完委屈的跪下來對陳嬌道:「翁主,咱們堂邑侯府被賞賜的東西在宮裡除了太后、天子以外都是頭一份,那個什麼寶如公主竟然這麼過分,您……」
「別急,劉寶如穿了我的衣裳倒不打緊,我也不缺衣裳,不過她既然拿了我的東西那就不能白拿。」陳嬌打斷大寒道,「你起來收拾一下,一會我與阿娘進宮你跟我一起去。」
陳嬌出門的時候把小寒招到身邊小聲的給她耳語:「之前交代你的事你每天還在做嗎?」
小寒左右看看道:「翁主放心,這段時間奴婢有事沒事就去後廚周圍打聽,不過您吩咐不能被別人聽到消息所以奴婢也不敢一次問太多,等消息全了奴婢就來回翁主。」
陳嬌對一臉孩子氣卻信誓旦旦的小寒笑了:「好小寒,等我從宮裡回來好好賞你。」
秋陽和暖,天高雲淡,一輛豪華的車駕被侍衛僕從簇擁由長安城中的御道駛入了宮城。
陳嬌一路上都很安靜,她在回憶前世漢宮的種種,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雖然年幼可皇家之事無小事,終究她還是能夠想起幾件,特別是小舅舅梁王入京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阿嬌」長公主用手指撫了撫一路上都安安靜靜坐著的女兒,她的小臉又白又嫩惹人愛極,「怎麼一路上都呆呆的,很久沒進宮了,以前一來你就興奮的不得了。」
陳嬌抬起頭圓圓的大眼睛眨來眨去,伸手抱住長公主的手臂窩在她懷裡:「阿娘,聽家裡的人說小舅母帶了個妹妹來。」
「是呀,小舅舅的女兒寶如妹妹只比阿嬌小几天,你進宮可以好好跟她玩玩,要好好相處。」長公主微笑起來。
好好跟她相處?呵,只要她不來天天惹麻煩就好。
劉寶如這個小丫頭從小就喜歡掐尖,以前她在梁國聽說太后喜歡陳嬌,所以一來漢宮暗地裡就要與陳嬌處處爭寵作對。後來梁王死後梁國一分為五,五個兒子各自為政再懶得理她,劉寶如心懷怨恨長住漢宮,為了自己的利益挑撥陳嬌與平陽公主的關係,出主意讓平陽公主進獻美人,還幫助劉玲那賤人爬上自己親堂哥劉徹的床。當年陳嬌太年輕不知道是她在背後挑唆,還是到了幽居長門的時候才慢慢醒過味來。
長公主見女兒沒有回答,還以為女兒是對這個新來的妹妹充滿了幻想,也沒再多說。一手撫摸著她的頭髮另一隻手將車上一隻精巧的檀木長盒拿過來對陳嬌說:「阿嬌,一會阿娘帶你跟太后娘娘請完安你就去找榮哥哥玩,把這個送給他,過幾天是他十四歲的生辰了。」
陳嬌扭過頭,雙手拿起盒子打開一看,是一隻鑲金麒麟的墨玉鎮紙。
天下父母心,這個墨玉鎮紙是她父親才得的愛物,竟然就這麼忍痛割愛給了劉榮。他定然是看上了劉榮的品行才貌和長子地位,斷定他能夠獲得儲位才要將自己許配給他的。父親看人雖准,可惜世事無常,劉榮的前程毫不誇張的說就是被栗姬自己斷送的。
前世很多人都認劉榮儲位被廢是因為栗姬拒絕了與陳嬌的婚約得罪了長公主,其實這種說法實在是無知中的無知。縱然長公主對景帝有一定的影響力,可是就憑長公主在天子耳邊天天說話污衊太子,拼命的讚美別的皇子景帝就會動搖廢掉他一手栽培的皇太子?簡直是笑話。真當英明的景帝在儲位之爭上是瞎子嗎,會被幾個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長公主還沒蠢到這麼幹的地步,要是她真的沒事就去污衊太子,景帝早就對她起疑疏遠了。
除卻一些外因,太子的廢立其實還是要看天子的心意。劉榮當年被立很大程度上是景帝為了對抗太后另立梁王為皇太弟的權宜之計。他日後被廢黜除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自身有些不盡景帝之意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栗姬的所作所為失卻了天子的心。她不但當著天子的面罵他是「老狗」,還不肯答應善待其他皇子,如此狠毒心思怎能母儀天下教導新君?換句話說栗姬就是作死。
陳嬌雖然重生心思手段都比前次強了百倍可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日後對付那些張牙舞爪的妖精嬪妃坐穩皇后大位不成問題,可要她如今一個五六歲的娃娃去保住註定被廢的儲君或者用手段令景帝冊立她看重的皇子為太子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還是省省吧,這輩子她陳嬌可以不嫁劉徹,但絕對不會嫁給註定失敗的劉榮。
長樂宮門前早已有等候的宮女宦官迎候長公主車駕,陳嬌掀開華麗的車簾隨母親下車,當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灼眼的陽光下巍峨的漢宮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帘。
闊別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壯麗的司馬門被無數的羽林軍捍衛,能夠容納萬人的端門廣場上就在寬闊的御道正中,她仰起頭遠遠就能看到澄藍的蒼穹下高高翹起的未央宮檐角,那裡有令人神往的天子朝堂,還有無數女子夢中的金屋椒房。
一切都是一樣的,與她當初帶著不甘、憤懣黯然退居長門時的漢宮別無二致。可是一切又不一樣了,因為今日陳嬌又要重回漢宮,一切都將與那個令人扼腕長嘆的金屋諾言徹底不同!
「椒房殿掌事倉雨奉皇后娘娘命靜候長公主,奴婢給長公主行禮。」
薄皇后命自己最心腹的椒房殿掌事來迎候長公主可見她對長公主的到來有多麼重視,皇后對長公主這樣的禮遇也足見對她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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