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想了想道:「景皇帝時的竹簡都整理封存了,怕是一時半會把太好找。若是陛下著急用恐怕也要明天了。」
「明日便明日吧,朕在這裡歇一夜明日再回去。」劉徹說完長舒了一口氣,「一到年節前後就有忙不完的事兒,今年尤其麻煩。」
劉徹身後的曹小北猶豫了一下提醒道:「陛下,小人該死擾了您跟娘娘,但是陛下沒藥忘了,今日晚間您下旨還宴請了南越的使者。」
劉徹這才想起來,嘖了一聲,不悅道:「就沒有一天的清閒日子。」
陳嬌微微一笑,心想若真如前世一般廢除新政讓他日日無事可做,劉徹又不知道要怎麼氣悶心煩了,眼下嘴上說煩,心裡不定忙活的有多樂呵。
「陛下歇一會就回去吧,免得耽誤了正事。」陳嬌說完起身對小寒道,「命人去書庫那邊按著陛下說的要求把西南的地誌都找出來,明早派人送到宮裡去。」
劉徹坐了一會就起身更衣,陳嬌把他送到殿外。此時正是晌午剛過,卻因為最近幾日連降小雪持續陰天,日頭不好,天色較暗。
「陛下路上當心,遇到大雪就暫緩前行,切莫策馬圖快。」陳嬌對劉徹的囑咐已經成了習慣,劉徹這人好動的很,策馬一定要快,打獵一定要勇,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人身安危。
劉徹因為得到了虎賁營的軍權,心情很不錯,一面讓曹小北整理雪氅一面微笑對陳嬌說:「本想住一夜的,朕猜阿嬌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朕。」
陳嬌隨意一笑道:「我有什麼話要問陛下?我竟不知道。」
劉徹揮退曹小北湊近陳嬌笑的有些壞:「朕這幾個月可是添了不少美人,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劉徹只要一想他跟陳嬌想在各宿一宮不得見面,又平白失去一個子嗣就有些忐忑,究其原因歸根到底是因為他寵幸了歌女衛子夫,陳嬌才跟他鬧了這麼大的脾氣。雖然他篤定陳嬌明白這些女人的政治意義但有了那麼一回前科劉徹心裡多少還是沒底,現在宮裡雜七雜八的多了幾十上百個他的女人,光有封號的都不下十人,陳嬌表面不說指不定心裡怎麼想呢。
陳嬌淡笑,對於劉徹的靠近她並無半點親昵回應,只是聲音很輕的反問劉徹:「你說呢?」
劉徹認真看著她的眼睛,片刻後唇角一勾道:「果然是夫妻,朕就知道你明白。」
陳嬌默然不語,見曹小北帶著幾個身著輕鎧的護衛過來才道:「年節就別讓你那些女人跑到甘泉宮來煩我了。」
「明白了,皇后娘娘。」劉徹繞到陳嬌身前,寬袖之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朕這一回去恐怕要忙政事忙到年根,要是來不了你不許小氣生氣。」
劉徹當她是什麼人啊,會耗著自己的身子骨跟那些女人計較,她們還不配呢。再說他不來就不來唄,陳嬌還沒說過自己原諒他了,現在搞得好像她多盼著他來一樣,只不過因為大事安慰了他兩回,劉徹還真以為他們就和好如初了麼,真是給他幾分顏色就要開染坊。
陳嬌在袖下用力掐了劉徹一把,一字一頓的轉開了話題:「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
劉徹也不嫌疼失笑道:「多謝皇后關心,皇后娘娘也長樂無極。」
好賴話都聽不出來麼,看到劉徹這麼沒臉沒皮的樣陳嬌就想踹他一腳,無奈周圍人多,只得壓低語調用只有他們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憤憤道:「趕緊走。」
劉徹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轉身正色對侍從道:「回宮。」
走了幾步劉徹有頓住了腳步,略一沉思轉身對陳嬌道:「父皇生前整理的東西比較重要,你也不必派人送了,朕讓衛青留在這裡明日將東西帶回宮中便是。」
劉徹走後陳嬌舒了口氣,歇過無腳覺得殿內也沒什麼事做,心想趁著為劉徹找東西的機會,也去書庫里找幾本沒看過的書來瞧瞧,於是帶著侍女移駕到甘泉宮的書庫銘鼎閣。
銘鼎閣面積不小,裡面密密麻麻都是盛放竹簡的書櫃,如今大門敞開,幾名宦官正在裡面清點翻找劉徹要的西南地誌。
陳嬌走進去伸出披風下的手輕輕扇了扇揚起的灰塵,帶著大雪朝裡面的一排書架走去。
書架上用標正的小篆書寫著竹簡圖書的類別,很多都是前朝留下來的。陳嬌蓮步輕移隨意的走著,左右看看那些久已無人問津的竹簡用手輕輕一碰竟有薄薄的灰塵。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存放兵書的地方,抬頭一看眼前的一架竹簡盛放的政事先秦鬼谷子的兵法著述。
鬼谷子,那不是孫臏的老師麼。
陳嬌起了一點興趣在書架上找到「第一卷」,伸手取下。
令她吃驚的是當他抽出那捲竹卷的時候竟然看到了一雙熟悉而澄澈的眼睛。
一雙透出堅韌的,平和的光芒的眼睛,與此同時也漾出了驚訝的光。
陳嬌怔住了,那一瞬間隔著高大的書架,四目相對。
時間好像靜止了。
大雪跟在陳嬌後面也發現了書架後面的人,她沒想到這裡還有別人,唬了一跳喊道:「是誰?!速速出來!」
陳嬌回了神,猶豫了一下輕喚道:「衛青?」
腳步聲起,很快一個身著輕甲的高俊的男子便完全出現在了陳嬌的視野里。
衛青快步上前單膝跪拜行禮道:「下臣衛青拜見娘娘。」
陳嬌低頭看著眼前禮數周全無可挑剔的衛青,只覺他似乎與半年前最後一次見面相比又有了些許變化。
衛青沒有帶頭盔,如墨黑髮被軍中統一的紅巾結成一束散落在肩背腦後,他低著頭陳嬌只見他兩道英氣的眉峰斜插入鬢,分外英武。
「衛侍中請起。」陳嬌露出一點笑容淡聲說,「半載未見,我一直沒有機會向衛侍中表謝。」
陳嬌記得那日雨中是衛青抱住了她喚來宮人將她送回椒房殿。
衛青起身後仍舊十分恭謹,半低著頭簡單的答道:「衛青不敢。」
陳嬌的餘光瞄見衛青飽滿的唇緊抿成線,手指扣緊,脊背筆直的挺著,怎麼看都有點不自然。她忽然意識到原來在這逼仄的書架間,面對自己,衛青有些緊張。
陳嬌笑了。
真是有趣,他可是將來威震匈奴統領三軍的堂堂大漢最高統帥,見到她竟然會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