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寵賞賜冠絕後宮那是朕願意,朕今日賜死她也只是因為朕不想再縱容她了。【最新章節閱讀】
立在朝堂上的大臣都不是傻瓜,天子語氣淡淡的一句話卻像一擊重錘,狠狠的砸在了他們的心上,尤其是薄儀和竇長豐。
天子現在是好說話,想要什麼給什麼,可是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翻臉,一切榮華富貴高位重權都將不復存在,說得難聽些天子的言為之意無非只有五個字:給臉不要臉。
「愛卿們怎麼了,沒話說了嗎?好,既然沒話說了,那朕就說兩句。」劉徹坐正身體隱去了唇邊的笑容,狹長的雙目閃著銳利的光,他說,「鄭不時,你說章武侯說的對,定寧侯說得也有理,是不是?」
老好人鄭不時趕忙出列躬身道:「喏,兩位各有屬意之處,臣是覺得……」
鄭不時話沒說完劉徹就不再理他了,揚高聲音向群臣道:「你們呢,你們也是這個意思?章武侯與定寧侯各自有理?」
眾臣都不敢抬頭,躬著的身體又伏低了一些。
劉徹哼笑一聲冷冷道:「那你們的言外之意是不是乾脆讓朕把武庫送給章武候,再把太廟拆了改座宅子直接送給定寧侯!」
眾大臣見天子忽然發怒連忙跪了下來異口同聲道:「臣等不敢。」
「不敢?那你們說『都有理』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定寧侯收集章武侯的罪狀屬實,章武侯參奏定寧侯的罪狀有理?」
大臣們都伏在地上不敢答話,他們不願去惹怒火中燒的天子,更不願得罪薄竇兩家。
「好,都不說話了,很好,那就是默認了,恩?」劉徹站起身凜然的看著匍匐於殿上的大臣,嚴厲道,「廷尉寧成,章武侯與定寧侯所奏之事立刻去查,膽敢有半點舞弊不實之處,朕先砍了你!」
「喏,臣遵旨。」寧成起身出列行了大禮然後慌慌張張的奉旨出去查案了。
事情鬧大了,薄儀和竇長豐他們本是想仗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庇護通過向天子施壓的方式獲得天子的妥協和更多的利益,沒想到竟然真的惹怒了之前一貫忍讓的天子。荀麗的死是個例子,天大的榮寵都是天子給的,可天子狠下心就根本不是嚇唬人那麼簡單了。
這一刻薄儀和竇長豐覺得他們真要大難臨頭了,甘泉宮庭辯後他們一個個都像嚇破膽的老鼠,連家都沒來及回就扎堆前往長樂宮覲見。
五日後長樂宮的後花園裡,太皇太后扶著侍女尚菊的手在廊下緩慢的散步。鬱鬱蔥蔥的花木將驪山活水引入宮中,修造出小橋流水的精巧景致,潺潺水聲也給宮中燥熱的夏日增添了一份沁人心脾的靈動和涼爽。
「太皇太后,您得想想辦法跟天子仔細說說,章武侯最近的行事是有些逾矩,但是子侄在封地跋扈這事兒,誰家還不都是一樣,陛下怎麼能當真呢?」竇長豐的堂兄南皮候竇彭祖伺候在太皇太后身邊恭敬的說。
劉徹這一次的做法很簡單,他讓太皇太后任命的廷尉寧成查實了薄儀和竇長豐相互指責的罪狀卻不親自處置他們,而是命寧成將這些罪狀一一呈到太皇太后面前請太皇太后定奪。這下兩人都沒招了,薄儀那邊連薄太后都沒臉去太皇太后面前幫他說話,竇長豐就更不用提了,現在連太皇太后的面都不敢見,好不容易才央求了自己的堂兄、朝元長公主的夫婿南皮候前來說項。
「怎麼,你們現在著急了,跟哀家說什麼竇家一榮俱榮一句俱辱,當初哀家讓你們好好管束竇氏子弟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聽呢?」太皇太后慢慢的走著,她的話里沒有半分火氣,語氣就像聊家常一樣平和。
竇彭祖可就沒有太皇太后那麼好的定力了,竇家榮辱一體章武侯倒台對他來說真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他恭謙的語氣不由多了一分急切:「太皇太后,天子這回可不會那麼輕易罷手了,就說那個得寵的荀美人,好好地說賜死就賜死了,天子無常啊,我們這些列侯心裡都不踏實,我們是怕天子他……」
「呵」太皇太后笑了一聲,拄著檀木龍頭拐杖微笑道,「你以為他真是興頭一上來就處死了荀麗那個小丫頭?」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天子是做給你們看,更是做給哀家看呢。」
竇彭祖微哂,不解道:「太皇太后是何意呀?」
太皇太后微嘆道:「往日哀家限著天子的權,就是怕他年紀輕輕毫無顧忌,再走上當年景皇帝逼反吳王的路。哀家讓天子給你們幾分臉面護著你們,天子也照做了,倒是你們變本加厲不知收斂,天子看著心裡終究過不去,又不便違拗哀家,這才使了個手段。荀麗是你們這些諸侯王送給他的,他寵著荀麗就是忍你們,忽然出手處死荀麗就是給你們一個警告,也是告訴哀家,這一次不是他容不下你們而是你們自取其罪,哀家一意袒護你們對大漢是弊大於利。」
竇彭祖聽了太皇太后的分解恍然大悟,繼而又一陣後怕,上前幾步道:「那太皇太后可一定要救救章武侯。」
「蠢材。」太皇太后指著竇彭祖緩聲道,「還不明白呢,這一次天子不會真的處置他們,無非就是削減封下旨叱責,哀家還在呢,看著哀家的面子他不會為難章武侯。不過這以後若是你們再鬧出什麼出格的事,哀家也就不好說話了。你們啊,包括那些心思活絡的世家大族也都該收斂收斂了。」
竇彭祖這才明白天子的這一招叫一勞永逸,竟然是做給太皇太后看,用羅列的事實罪狀告訴太皇太后他不嚴肅處理外戚是尊敬太皇太后,但是作奸犯科之事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天子此次行事有禮有據,直接掀開了列侯的□□,也確實說動了太皇太后,往後他們這些諸侯再想打著太皇太后庇護的旗號維護自己的家族利益,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自從荀麗自盡後劉徹住在甘泉宮,一個月下來感覺陳嬌似乎又對他疏遠了,倒不是不理他也沒有拒絕他,只是她的態度就是那麼淡淡的淡淡的帶著一點疏離的感覺。
劉徹大致能明白陳嬌為什麼與他拉開距離,他想陳嬌肯定是覺得他太絕情,她一定不希望他們走到荀麗和他的那一步,因為她愛他所以才更不願看到那樣的結果。
劉徹雖然覺得陳嬌多慮了但是他又沒有辦法解釋清楚,這種混雜著政治意味的事只會越描越黑讓她覺得他只不過是在利用一個女人順便為她出口氣。其實如果不是為了政治目的他又何必將荀麗寵上天委屈他的阿嬌呢。
劉徹想做一件讓陳嬌信賴又感動的事情,至少能夠讓她信任他倚靠他,相信他對她的愛意和感情,但是陳嬌不是那些膚淺的寵姬,一點賞賜一點雨露就能讓她們感恩戴德,劉徹甚至想不出他要做什麼才能讓陳嬌真正高興。
劉徹回宮後時間更是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年底。九月份韓嫣娶堂邑侯庶女陳艷為夫人,新婚兩個月後韓嫣自請作為送嫁使臣前往淮南國王都合肥,為劉寶如遠嫁淮南王義子、長順侯周賀送親。韓嫣一走劉徹身邊就少了智囊與得力的幫手更是不知該如何處理與陳嬌的關係。
這一日雪後,劉徹坐在宣室殿的書房裡看了司馬相如送來的新賦,忽然就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主意。
「娘娘,司馬夫人到了。」小寒在調琴的陳嬌身前行了一禮,「娘娘要在外殿見還是請司馬夫人進來?」
陳嬌抬頭道:「請她進來吧。」
幾天前劉徹派人送來了一篇新賦《佳人賦》,此賦以她為原型描寫了一位被君王輾轉愛戀的高貴又不凡的神女佳人,辭藻華麗感情真切,就其文學價值而言當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只是陳嬌看後卻嘲諷的笑了。
《長門賦》,《佳人賦》,前世今生的兩篇名賦出自同一個司馬相如之手,都是為她而做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作用。可惜,前世《長門賦》沒有打動劉徹,這一世《佳人賦》也同樣沒有打動陳嬌。
陳嬌將《佳人賦》丟到一邊告訴劉徹遣來的使者,她只想見一見司馬相如的夫人卓文君。
對劉徹來說陳嬌的要求就像是上天給他的機會,想為她辦點事求都求不來,現在她開口只是要見一個臣子的夫人他恨不得馬上就讓司馬相如把卓文君送到甘泉宮去。所以僅僅過了一日,卓文君就來到了甘泉宮。
陳嬌剛見到卓文君的時候確實失望了,她以為會看到一個姿容絕佳的美人,沒想到站在她面前的卻是一個容貌平平身量適中的普通女子。
司馬相如陳嬌見過,生的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才華更是當世難求文筆極佳,陳嬌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容貌平平的卓文君到底是用什麼辦法重新挽回了春風得意平步青雲的司馬相如的心,要知道,那個被司馬相如看中的長安歌姬可是美艷絕倫極負盛名的煙花女子。
一番長談之後陳嬌才明白,這個女人用來俘獲男人的是智慧和不亞於司馬相如的才情。
陳嬌問她,背叛過初心的司馬相如她真的不恨嗎?
卓文君只是微笑著說:「綠綺琴的心曾經變過,然而以後不會了。」
「你就那麼那確定嗎?為什麼?」陳嬌問。
「因為我在這裡,不會再讓他獨自遠去。」卓文君說,「我對我自己有信心。」
我對我自己有信心……
陳嬌怔住,思慮半晌她才輕聲說:「如果,如果讓你從來一次,你還會選擇跟著那個用光鮮外表騙了你、當初一無所有的司馬相如走嗎?」
卓文君搖頭道:「重新來過……我也不知道。不過,其實他去我家做客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他一無所有。」
陳嬌驚訝道:「那你還跟他回蜀中?如果你知道他座上賓的身份有異,那他故弄玄虛用最浪漫的欺騙手段追求你的,你豈不是也早就料到?」
「娘娘,我知道,因為在宴席之前就認識他。他追求我並不全是假的,至少她喜歡我不是假的。那時我跟他走也確實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上了他,而他」卓文君看著陳嬌沉靜的像一汪水,卻在溫柔之中自有一股堅韌的智慧,「在我看來人生之境不應只在於手段,重要的是目的。如果目的正確手段不過是工具,無可非議。」
「世上哪一個男人不愛聲色美人,天性如此正如女子亦喜歡容貌清麗的男子。但是相如並非只看中這一點的膚淺之人,否則當初我也就不會愛上他了。」接著卓文君看著陳嬌微笑道:「娘娘問我如果重新來過會怎樣,我想大概我還是會跟他走,雖然我知道世上還有萬千好男兒,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幸能遇到一個不會變心的『司馬相如』。」
陳嬌一笑,抿一口桌上暖熱的梅漿淡聲道:「有些道理。」
「娘娘,卓文君相貌平平蒲柳之姿,十七歲守寡孀居閉門謝客,即使這樣都能遇到司馬相如,並且有信心守得住這份感情,更何況您血統高貴國色天香,為何對陛下的脈脈深情游移不定呢?」
陳嬌眉梢一挑道:「你又如何得知我的事情?」
「昨日面見陛下的時候,從陛下的語氣和叮囑中猜出一些,又從娘娘方才的琴聲中聽出一些。」
陳嬌低下頭繼續啜飲梅漿,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片刻後她放下杯子道:「你以後長居長安若有時間也可到甘泉宮來坐坐陪本宮說話。」
「多謝娘娘相邀。」
卓文君避席行了一禮,再起身時卻對陳嬌身上披的那件狐裘起了興趣:「娘娘果真是天潢貴胄,這件衣裳想來不凡,也就是在宮中娘娘的身上文君才有機會親眼一見。」
「恩?」陳嬌一怔,下意識的看了一下披在身上的白色狐裘,這是去年初春衛青獻給她的,她一直以為這件裘皮並無其他過人之處,只覺得輕暖舒適於是才拿出來穿,沒想到竟獲得了卓文君如此高的讚譽。
「怎麼,娘娘不知?」卓文君看著陳嬌的表情也有些驚訝,解釋道,「也難怪娘娘不知,其實這種皮子若不是出身商賈之家或累世的獵戶人家即使諸侯世家也未必知曉它的來處。」
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是大漢巨賈富甲一方(據說是當時的漢朝首富),商人走南北奇貨所以她認得這件衣服並不奇怪。
「怎麼說?」卓文君這麼一說陳嬌也來了興致。
「文君斗膽請娘娘近前。」卓文君得到陳嬌的許可伸手摸了摸那狐裘,然後點點頭道,「錯不了了,這就是雪狸子的皮毛。雪狸子是一種少見的白狐,往往是一雄九雌結伴生活在山林中。這種動物的皮毛十分特殊,除了異常輕軟外唯有在冬天雪後才會呈現出色澤鮮亮的白色,其餘三季皆是灰色,故稱雪狸子。」
卓文君停頓一下繼續道:「它們聽覺敏銳性情狡猾,聽說一座山頭往往只有一窩雪狸子,如果有一隻雌狸不回巢穴那麼其他八隻便會趁著夜色立即遷徙。如果要做娘娘這樣一件狐裘恐怕也要四五隻狸子,那便一定要箭法極好的獵人徹夜淺於雪中,除非獵得雄狸子否則遇到雌狸皆要放過,一旦獵殺雄狸那麼雌狸才會根據它的味道出來尋找,這時候潛在雪中的獵人才能一一射殺雌狸,取得足夠的皮毛。山中獵狐偶爾獵殺一隻雪狸子不算什麼,但要做一件雪狸子的裘皮衣裳那定要費盡獵人心力,運氣好也要在雪中潛伏一兩日,運氣不好十天半月也未必獵得到,多好的身板也挨不住這樣的等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市面上雪狸子的裘皮衣裳少之又少,倘若沒有一個精於射獵的好獵人就算出動千軍萬馬恐怕也獵不到足夠的雪狸子。」
聽了卓文君一席話陳嬌不禁暗暗吃驚,沒想到這麼一件狐裘大衣竟然要費獵戶這麼多心力。沒有這個心思的人不會去獵雪狸子,有這個心思沒這個本事的人更獵不到雪狸子,如此想來也只有精於涉獵的衛青自己會傻乎乎的去獵。那他要做這件衣裳豈不是也要在雪裡等上幾天甚至十幾天嗎?
倘若他運氣不好呢?卓文君說再好的身板也挨不住。
陳嬌輕出了一口氣,白嫩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狐裘光華柔軟的表面,這時她才覺得身上輕暖的狐裘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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