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失神的側過臉,她向來瑰麗的眼眸在這一刻仿佛冬日幽深的太液湖水,所有的波濤洶湧都掩飾在深邃沉靜的湖面之下。
「娘娘,無心斗膽問您,您愛他嗎?」
陳嬌緩緩站起身,背對趙無心走走了兩步,她抬起頭向空茫的的望向椒房殿散發著淡香的異色牆體,椒房之寵,金屋藏嬌……
「無心,不是所有的愛情都必須勇敢。」陳嬌清冷的聲音像她此刻空明的心境,方才那些掙扎的疼痛,猶豫的煎熬,在這一刻都消失不見,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一定是空的,空空如也。
「我不是你,也不是只要深信愛他就可以獲得等價的愛情。」陳嬌轉過身平靜的看著趙無心,
「我相信愛情,但我並不相信他對我堅固的愛情。」
趙無心抬頭看著那高貴而傲然的身姿,她上陳嬌鎮定而幽深的雙眼,良久她還是率先移開了視線,陳嬌的眼神太堅定太決絕,有一瞬間趙無心甚至莫名的感到徹骨的悲涼和寒冷。
「娘娘……無心多言了。」趙無心低下頭恭敬的說。
陳嬌斂目輕嘆,唇角微揚道:「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你回去帶給張騫。」
陳嬌將趙無心招入內室,取出一卷羊皮地圖在長案上親自展開。
趙無心看著羊皮捲軸在眼前慢慢打開不禁睜大了雙眼,抬手掩住了嘴唇。
「這是西域地圖,我想你一定在張騫那裡見過類似的地圖。」陳嬌微微一笑,攏袖挺身在案幾前款款踱步,她身子卓然優雅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這和天子命人繪製的西域地圖並不完全一樣,是按照我夢中的地勢命人畫出來的。」陳嬌看著眼前的地圖繼續道,「你把它拿回去給張騫看看,讓他跟西域嚮導仔細求證一下,看看到底路途如何。」
「娘娘,這地圖十分詳盡,難道……」
趙無心疑惑的眼睛望向陳嬌,陳嬌擺手示意她不用再問,她只道:「從未有人走過全部的西域諸國,這些路線我亦不清楚真假,等你們去了西域便知道了。」
趙無心不再多言,躬身捲起地圖向陳嬌謝恩。
「無心,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你記住無論將來你們的嚮導如何勸說你們,千萬不可令使隊穿越匈奴水草豐盛之地,邊地雖然條件惡略,但遇到匈奴部隊的可能性要小,一旦進入匈奴的統轄之地,最好佯裝商旅,不要逞強持節,你千萬牢記。」
陳嬌話說的認真趙無心聽得也極認真:「無心記下了。」
陳嬌想了想道:「無心,下面這些話我就不太確定了,你聽聽便好。如果你們順利到達月氏的話,也許會經歷月氏的一場瘟疫,所以你務必多帶一些與瘟疫有關的典籍,若能研出些湯藥多救一些人也是好事。」
陳嬌前世對張騫前往西域的事多少知道,當時張騫去了十幾年回來時卻告知劉徹他未能說動月之女王夾擊匈奴,原因之一便是月氏西遷的時候遭遇了瘟疫,很多子民死於瘟疫和戰爭。陳嬌想若是張騫有準確的地圖在手有幸找到其他道路逃過匈奴的扣押提前幾年來到月氏,或許聯絡大月氏夾擊匈奴也並非不可能。如果趙無心再能幫月氏治療瘟疫,那麼月之女王就更有可能感激漢庭共同出兵。
不過陳嬌也只是隱隱約約知道月氏有一場瘟疫,至於是什麼時候她當然不能確定,她甚至不能肯定張騫的使團有沒有機會逃過匈奴的扣押提前到達月氏。她是重生了,可她畢竟不是神,一切還在命運的掌握之中,她為了自己,為了劉徹,為了趙無心也只能盡力而為。
「好了無心,你早些回去吧,知道你還有很多事,我就不留你了。」
趙無心點點頭,她一時之間沒能完全消化陳嬌對於前事的預料,直到她轉身要走的時候才忽然回頭,神情複雜的問道:「娘娘……您,您真的是天神轉世嗎?」
陳嬌被趙無心忽然問出的話逗笑了,她搖搖輕拍了一下趙無心的後背,故意滿含深意的微笑說:「天機不可泄露。」
平靜地日子往往在相似的生活中漸漸消磨殆盡,很快年節就到了,漢宮的年節一如往年熱鬧,卻也如往年一樣循規蹈矩。
陳嬌在長樂宮的家宴上又見到了很久沒露面的劉寶如,相比之前她好似長大了不少,穿著冬日的宮裝也依舊顯得身材窈窕,一雙剪水瞳盈盈動人,即使在長樂宮一片節慶的歡樂氣氛中之中也依舊穿著低調,不過陳嬌冷眼看著倒覺得她舉止越發優雅成熟了。
陳嬌高傲若是別人不惹她她還不屑於算計別人,劉寶如老老實實最好,只要不來觸她這位皇后的眉頭,陳嬌懶得會分神收拾她。
劉陵回了淮南國,上次她被陳嬌和劉徹聯手對付,連嚇帶唬整的夠慘,估計一去最少也要一年半載才敢再回漢宮,今年年節沒有她在席間陳嬌也覺得這宮中的家宴吃著舒服多了。
越信公主在宴上找陳嬌說了好一會話,她明年四五月間就要出嫁了,說起來越信公主在皇室女子裡嫁的算極晚了,韓成安磨磨蹭蹭硬生生耽誤了兩年的光景才讓韓安國請旨賜婚,雖然陳嬌很肯不上他拖泥帶水瞻前顧後的性子,不過越信公主總算是嫁了自己的心上人,也就當好事多磨。隨著婚期的臨近她愈發美麗的俏臉上每日都是燦爛的笑容。
因為越信公主要出嫁,與她關係最好的江都王劉非趁此機會便上表太皇太后和天子,請求回京探望並送越信公主出嫁。
太皇太后最重骨肉親情,劉徹自從之國以後從未回過長安,在太皇太后的授意下劉徹也同意了劉徹的上表,如此一來越信公主更是歡喜非常。
陳嬌年下也沒有什麼大事要做,不過宮中宴飲回禮較多,她作為新皇后少不得要一一參加,一時間連多陪陪劉徹的時間都沒有。
反倒是劉徹,除了大宴群臣之外他難得歇了幾天,陳嬌日日忙活他也不好參合,無聊之時就換了便裝帶著公孫敖和韓嫣一行人出宮到近臣和勛貴家中玩樂,搞得長安城的勛貴世家公卿大臣都有些緊張,生怕那一日天子忽然駕臨招待不周。
衛青仍舊住在平陽侯府,韓嫣之前來拜訪過他很多次,跟他說過天子看上了他的一身武藝韜略,想招他入宮隨駕。
衛青雖然為人寬厚溫和卻也是個十分敏銳的人,他一直勵志從軍報效國家卻從不曾想過入宮為官隨侍天子。他婉言拒絕韓嫣讓自己入宮為官的要求,一來他出身卑微,侍奉天子這樣的事他想都不敢想,二來他在平陽公主府為奴也有兩年時間,世家的明爭暗鬥他早有耳聞,達官顯貴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更是他無法也不願打理的,他總是覺得好男兒應該飲馬關河血戰胡擄,怎能在勾心鬥角上消磨意志呢,所以他還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說服母親直接參軍。
劉徹是一代雄主,識人的眼光非尋常君王可比,他幾次與衛青打過交道,越發覺得衛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對於雄鷹劉徹從來都不想將它關在籠子裡,所以他不想逼迫衛青,他總有手段讓這個膽略過人伸手超群的年輕人心甘情願的追隨他。
正月初五,衛青早間為平陽侯府巡過馬場便交的值令回到家中。衛家是平陽侯府的家奴,全家都住在平陽侯府的後院西角門附近。眼下未出十五,衛青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藥物給母親問安。
他轉過角門正巧碰到往日與他相熟的家丁,家丁見到衛青很熱絡的走上來跟他打招呼:「仲卿,那位韓公子今日又來拜訪你了,正在你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