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不能在衛青面前暴露身份令暗衛撤離,否則衛青必會知道這些派來殺他的暗衛與皇后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雖然陳嬌不願承認但她潛意識裡確實有對衛青有說不清理由的信任,或許這種信任來自於天意般的數次巧遇,可她畢竟要防著衛家人,萬一衛青把今晚遇襲的事泄露給了劉徹,那麼陳嬌今晚來救衛青豈不是竹籃打水,弄不好還會引火燒身。
可是再這麼打下去不是辦法,八名暗衛各個高手,他們不會因為顯星的功夫與他們同出一門就手下留情,再這麼打下去衛青遲早要殞命當場。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暗衛飛起一腳正中衛青後背,衛青踉蹌兩步,雖然後背鈍痛但憑藉耳力和純熟的武藝硬是又接了暗衛幾招。
陳嬌急了,心下一橫奪過小寒手中的宮燈就跑了過去,於此同時她單手外番摘掉了斗篷的兜帽,為了吸引暗衛的注意力她嬌呵一聲:「漢宮重地,羽林已經在來的路上,你們還不速速束手!」
暗衛的經歷全部集中在與衛青和顯星纏鬥上面,沒想到忽然又橫□□來一人,陳嬌趁著暗衛怔愣相互交換眼神的空當跑到了衛青身邊與他相背而立。
衛青雙眼被白堊所迷雙目緊閉眉心鎖起,全身戒備著周圍殺手的一舉一動,可當陳嬌跑過來時像有一種感應一般讓他沒有做出任何牴觸的動作,冥冥之中只是一種感覺,那個正與他相背而立的女子,她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於滿身殺氣的黑衣人,甚至與幫他同御殺手的勁裝女子也不相同。
那種若有若無的冷香的氣息,那種說不清的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剛才那個聲音……
暗衛聽說羽林軍正在趕來的路上不禁有些騷動,為首的暗衛見局勢右邊當機立斷的喝道:「少廢話,動手!除掉衛青!」
陳嬌沒想到大長公主今晚派出的暗衛竟然都是堂邑侯府死士,寧死也要完成任務取衛青性命,並不懼怕羽林前來。
陳嬌趕快提起宮燈讓昏黃的燈光籠罩在自己未施粉黛的素淡容顏上,以便讓為首的暗衛看清她的臉,可惜她的動作哪裡有伸手矯健的暗衛快,雖然提起宮燈的剎那的確讓為首的暗衛眼中閃過了震驚,可是後面的暗衛早就一劍向衛青和陳嬌的頭頂劈過。
緊要時刻本就跟在陳嬌身後小跑而來的小寒拼了命衝過來用身體凌空撞開那名暗衛,暗衛因她所擾手中長劍失去準頭,避過了衛青頭頂卻斜刺向陳嬌肋下。
衛青此刻目不能視卻對劍氣敏感異常,他只覺一股勁風急轉從他面前滑過刺向了身後,衛青幾乎沒做任何思考身體猛然向下傾斜,他寬闊的後背直抵陳嬌,用全身的力氣把她撞開。
巨大的衝撞力將陳嬌連同手中的宮燈一起撞開,跌在散發著腐葉和冷霜氣息的土地里。
陳嬌不期突然受到撞擊,毫無防備的側身倒地,一陣短暫的暈眩之後她感到肩背和小腹都傳來陣陣鈍痛。宮燈脫手落在離她極盡的地方,三尺光亮照亮了她寒月之下蒼白若幽曇的臉頰以及倒在她旁邊肩頭受到劍刃擦傷的衛青。
陳嬌餘光瞥見暗衛手上冷光流轉的長劍,不及多想抬手就橫在衛青身前咬牙忍痛冷冷道:「敢跟我動手,不想活了嗎?」
宮燈的亮光之下站在陳嬌附近的幾名暗衛這一次都看清了她的臉,他們面面相覷最後目光又重新落回陳嬌身上,蒙面臉孔上的雙眼無一例外充滿了詫異和震驚。
其他暗衛的停手讓忙於打動的顯星終於有機會脫身,她凌空一展來到陳嬌身前,兩把小臂長短的袖刀握在手上做出結拜的狀態,明亮如獸的雙目警惕的逼視著暗衛們。
「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不准再打他的注意。」陳嬌在小寒的攙扶下站起身,即使微帶傷痛她還是揚起下頜,一雙杏眼自露威嚴,兩彎秀眉怒橫鎖威,冷霜月色下是令人膽寒的凜然氣勢:「你們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在此現眼,滾。」
暗衛頭目心裡掙扎,可是再怕大長公主怪罪也不敢在皇后面前造次,因為不便透露身份只得一拱手,然後回神向同伴打了個唿哨,幾個人便施展輕功消失在了幽黑的樹林中。
顯星朝暗衛的方向打了個眼色,陳嬌頷首,顯星很快跟了上去,不多時也消失在了林中。
今天這事還是需要命人跟暗衛回去講清楚,免得大長公主脾氣大不聽勸還會誤解情況,陳嬌需要顯星跟暗衛們回去,至少把她分析的厲害輕跟大長公主分說清楚。
「主上,主上您還好嗎?」小寒感到陳嬌抓住她的那隻手手心裡出了很多汗,連忙關切的問。
顯星跟暗衛一走陳嬌強撐的身體就軟了下來,她一手扶著小寒一手捂住小腹,保持一個站姿忍了很久才撐過這次陣痛。方才她讓暗衛滾的時候小腹就痛得厲害,忍到現在才發作已經是她的極限了,還好這一陣疼痛很快就過去了。
陳嬌慢慢鬆開小寒的手聲音里還帶著因疼痛而遺留的虛弱:「我沒事,把他扶到外面去。」
衛青方才撞陳嬌時自己也因為要避開劍氣而凌空躍起,為了減小落地時身軀對陳嬌的傷害他憑直覺強行轉開身體,先撞在了樹木之上而後才落了地,他肩上只是擦傷並無大礙只是經過一晚的奮力打鬥衛青終於脫力暈了過去。
陳嬌見小寒方才為了救她手腕被暗衛踢了一腳有些受傷,於是也不讓小寒獨自扶著衛青,她挽上衛青的臂膀承受了他高大身體的大部分重量。
因為晨鳴殿施工的原因,回車殿作為重要材料的堆放地點自施工開始便不在宵禁之前閉戶,這裡本就偏僻,最近施工又因天氣停止,所以晚間只有三五個值夜宦官在廂房居住。
回車殿多得是無人居住的空房,陳嬌和小寒扶著衛青進去側院就近找了一間沒有亮燈的廂房,三人才剛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一聲尖細的聲音。
「誰?誰在那裡!」
小寒的黑斗篷早就披在了衛青的身上,她裡面倒是穿著一件上等宮裝,聽到聲音轉過身一看,遠處站著一個打燈籠的宦官。
小寒見只是宦官一人便鬆了口氣,向陳嬌小心的眨眨眼睛小聲道:「主上先進去,這裡奴婢來解決。」
「你們什麼人,站住,怎敢亂入廂房!再不站住我,我命人叫羽林軍過來了!」黑燈瞎火三更半夜,那宦官膽子不大也害怕,見陳嬌他們三人不理自己心裡有些發慌,尖聲細氣的喊著給自己壯膽。
小寒不理那宦官,推開了房門搭手把批著她那件黑色斗篷的衛青扶了進去,從外面關上房門才從容的轉身朝宦官走過去。
「這才幾日不見就不認得我了麼。」小寒整理了一下交領宮裝面帶微笑道,「是我,椒房殿的小寒。」
小寒之前受陳嬌之命曾帶人點查未央宮各處的宮人和財務,來過回車殿,點查之時各宮的宮人沒有誰不想巴結皇后面身邊的後人,就連回車殿的宦官們也不例外,這一位肖榮就是其中之一。
「你,你真是那個……」宦官肖榮提著燈籠近前仔細照了又照,好像真的認出了小寒。
「今晚我本奉皇后的之命出來查夜,聽到這邊有動靜下車過來看看,誰知沒見到出什麼事卻因為天黑把我帶來的宮女摔著了扭了腳,眼看宮中要宵禁了,我恐怕回不去椒房殿,所以就想到你們這裡來借宿一晚。」
小寒是個非常激靈的女子,說著就向宦官亮了一下手中椒房殿的腰牌,然後自嘲揚起袖子道:「瞧瞧你們這邊的路多滑,蹭的我和握著兩個姐妹一身泥。」
宦官見了腰牌終於放心下來,笑道:「原來是小寒姐姐,小人也早聽到外面有動靜,那幾個宦官不放心去找公孫將軍了,這不是店裡沒人麼,小人膽小之前聽著遠就沒敢出來看,這會兒聽著在院裡才出來看看,原是姐姐來借宿,姐姐是為皇后娘娘當差的紅人,小人這裡只管住,姐姐看喜歡哪間廂房,小人這就收拾出來。」
「不用你麻煩,我在這裡借宿你可把嘴巴閉緊點,我這一身的泥水說出去丟人。你只去拿燈盞熱水方巾和衣物等物過來,我們姐妹好用來梳洗。」小寒想了想又道,「哦,我知道你們這裡沒有宮女,你便拿三套宦官的衣裳來吧,其中一套要全新的,趕明日我回了椒房殿還你們三套淮南綢的。」
「這有何難,小寒姐姐吩咐了小人這就去做,姐姐放心,就是一起值夜的宦官小人也不告訴他們是姐姐來了。」
等了宦官不多時小寒就分幾次把準備好的東西拿了進來,送到陳嬌身邊。
小寒不能暴露陳嬌身份,小聲道:「主上,我聽那宦官說公孫將軍在這附近,跟您稟報一聲。另外奴婢讓那小宦官在隔壁另收拾了一間廂房,您晚間就到隔壁去休息吧,這裡奴婢來照顧。」
果真事情跟她前世差不多,幸好她今日出手阻止了大長公主,不然公孫敖又會見到暗衛稟報劉徹。不過既然衛青沒事,想來也不用太擔心,椒房殿那邊只要劉徹不去誰也不敢硬闖,而劉徹……呵呵,他今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了。
「不說別的,先幫他把眼上的白堊粉洗掉。」陳嬌脫下黑斗篷,用下頜一點衛青的方向。
小寒點頭,馬上去外間端水過來,不料她手腕受傷不便,沒注意將一銅盆熱水打翻在地,看著灑了一地的熱水驚慌跪地道:「主上……」
陳嬌折騰了一晚上早就沒心情發落小寒了,搖搖頭走到衛青身邊淡聲道:「罷了,你起來。這白堊原本也不能用水來洗,你去找些菜油來。」
小寒跪在地上咬著下唇想了半天,這深更半夜回車殿又沒有小廚房去哪裡弄菜油?愣了半晌她才低頭道:「主上,菜油奴婢一時找不到,倒是,倒是身上有點平日整理髻發的桂花油,不知行不行。」
這個時候了哪裡還在乎那麼多,再不清理衛青的眼睛就要廢了。
陳嬌讓小寒拿來隨身帶著的一小瓶桂花油,把油沾在方巾上先試著擦了擦衛青臉上的白堊粉,見沒什麼問題才放心,開始擦拭他眼睛周圍。
「你再去打熱水來,稍後我還要用。」陳嬌見小寒受了傷在這裡也幫不上忙,索性讓她再去打水。
陳嬌之前聽說白堊要用菜油來擦還是趙無心告訴她的,真沒想到當年趙無心隨隨便便跟她提到的小常識會救了衛青,若是她不知道用熱水踩了他的雙眼,未來這位踏平匈奴的大將軍恐怕連馬都起不了了。
陳嬌手下為衛青輕輕的擦著眼睛,想到這些不僅就微笑起來,命運還真是神奇。
是啊,怎麼會不神奇呢,她如何知道這個曾在她車下被人堵截的瘦削少年就是衛青呢?
陳嬌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低頭看著眼前的衛青出神。
原來衛青長這個樣子,濃眉高鼻,略方的下頜上一道淺淺的美人溝,他閉著眼睛的時候還真的看不出日後馳騁沙場的昂揚銳氣,那優柔的眼角,彎起的眼線是多麼的柔和而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