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操大斧的聞人刑一看他的傷勢,心裡一陣悲痛,但嘴上依然安慰:「侄子,今天你殺了一個,死也夠本,請往寬里想。」說著,把自己的上衣撕裂,權作綁帶,為之止血。
聞人赫動了動嘴,但沒笑出聲來,緩了一口氣說:「我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義縱把彎刀拔出來,一看刀上沒有血跡,知道沒有殺傷敵人,異常窩火,掄起彎刀,輪番砍向各個暗門。「咔嚓」一聲,把一個暗門從中間斬斷,門的上半部分從門口外翻飛下去,卻聽不到有落地的回聲。從門口往下一看,原來是黑不見底的豎洞,再往上看,是高不可測的深空。這裡斷了逃生之路,只有到別處去找,於是大家一起動手,把所有的暗門或砍或砸弄個稀爛,結果面對他們的都是黑乎乎的絕塹。
這時郭解恍然大悟,對大家說:「現在我們置身於木質的高台頂端的格子裡,四周沒有通道。各個門扇都對應著一個吊籠,他們是乘著吊籠來到這裡進進出出的。他們把吊籠撤了,木橋和雲梯一定也沒了,叫我們插翅難飛,確實是一個瓮中捉鱉的好計謀。」
義縱留下青臉兒漢子聞人刑照護傷者,自己和郭解去探尋出路。
聞人赫的喉嚨里已經起了痰,喘聲嚶嚶,嘴裡喃喃:「二十八叔,我,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回家……」
眼睛一潮,聞人刑險些涕泣,飲痛說:「你放心,我會帶你回家的,不管發生什麼都這樣。」聞人刑看他的跪姿太憋屈,想把他放平,又怕他經不起折騰,只好把他撫抱在懷。
義縱、郭解來到來時經由的門口處,發現雲梯果然已經被抽去,吊橋也不見了,上面的洞口不再有光線射入,想必洞口已被堵住。再垂直往上看,雖不見天日,但能看見高處出現一個色如雲霧的裂隙,而且這裂隙越來越小,直至閉合。
經過一番察看,郭解、義縱開始明白,這個裂隙是主洞口,比架雲梯的洞口大得多,可是剛才眼睜睜看著被敵人囫圇堵上,其險惡目的是想悶死他們。無奈之餘,他們又回到了房間,畢竟這裡有火把,火光可以給他們壯一壯膽色,但是,這也會加劇空氣的流失……
倒在地上的火把把地板烤成一角火炭,此時煙霧籠罩,焌得人睜不開眼睛。
不知為什麼,這倒地的火把和聞人赫似有深緣,吸引著他下垂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不放。每個人都理解他這時為何那麼酷愛亮光,更清楚他正在思念何方,因此不管被它灼出紅炭的面積有多大,不管騰起的嗆人煙塵有多強,不管空氣還剩幾多,都不忍心把這支火把滅掉。好在這支火把的油壇將空,剩下的也快熬干,孱弱的火苗不至於把地板烤出明火,多少讓人踏實一些。
過了好一歇,火把的數目沒變,房間裡的亮度卻暗了下來,這一奇怪現象引起了郭解的注意。
聞人赫要躺下,支使聞人刑去扯長榻,自己依舊跪著不動。
為了使房間裡更亮,義縱拾起一支火把高舉,這可急壞了郭解。
「義大哥!火把空氣燒光,我們就不能活著出去了!」
義縱聽懂了他的意思,瞿然一驚,立馬把火把砸滅。
聞人刑知道情急,暫且停下扯榻的手,亦步後塵,拿起火把往外扔。
「不要往外扔!」郭解嚷道,「我們現處的空間就是這一堆一塊,火燒的空氣也在這一堆一塊里,只要它不滅,我們照樣受害!」
一經點拔,聞人刑便手捂腳踩滅掉數支火把的火,只留下包括聞人赫眼前的火把在內的兩支著著。
很快,本來由於八面開洞走了光的房間就微暗,現在變得朦朧一片,模糊一團。
最先感到空氣稀薄的是受重傷的聞人赫,他咳兩聲,說:「我要……回家……」話沒說完,腦袋一偏,死了。
「黑頭!」義縱傷心的大吼一聲。
聞人刑沒有流淚,放下長榻,爽然大笑:「哈哈,哈哈!……他是我的族人,在族裡他是我的子侄輩,是我把他帶出來的,他死了,我沒臉回去見他父母!」說完掄斧就向自己的額頭砍去。
郭解悽然動容,手中的牛心雙刃刀在空中劃出一道亮光,狀如流星,硬是把聞人刑的巨斧彈飛。
聞人刑瞿然有頃,支支吾吾:「我沒資格再活在世上,你不該救我。」
「我不是在救你,而是在救我自己,同時也在救義大哥!」郭解說,「多個人多份力,多份希望,所以你得活著!」
在程家後園裡,距離義縱等人鑽進去的洞口二十步之遙,有一個龐大的建築群,每棟房子規格相同,都是單層瓦頂,四壁開扇,鹿頭相聯,圈在中間的是一口大洞,洞口由數根長木相交形成的傘蓋骨架上面披草作瓦,就成了深洞的穹廬。建築群三面環著假山,一面有榭台遮映,外人不得接近,沒有多少人知其內況。
開始議謀時,程業和文叔儀都主張把義縱一夥斬盡殺絕,一個不留,但是他們陷入虎口時,文叔儀猝改主意。原因是他自從在墓場看見有一個人酷似郭解以後,心裡就忐忑不安,再經親洞裡驗明,就不知如何下手,便和乃父文祿商量。文祿說:「我在程家做管家,二十年沒關注過家鄉事,郭解其人,沒有見過,就算見過也認不出來,不過不看金面看佛面,其父郭大俠對我們一家有恩,不可不報。」
為了阻止程大善人痛下毒手,文叔儀別過父親,立馬跑到建築群里臨視程業的行動。
果不其然,程業備好一袋散花毒粉,正要往大洞裡撒,不意被文叔儀呵阻:「程大善人,他們罪有輕重,你背著官府一概而殺,罪當反坐!」
程業忿然把眼一瞪:「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到拉起官架勢來教訓我,那是你算錯了賬!你當你是誰?你只不過是原鄉巡繳,到縣城這裡管事,早過了你的地盤。」
兩三斤重的藥袋已被捆在竹筒一端,另一端插進帶尖的鐵釺,只要程業用力一捅,藥袋毀壞後,便同竹筒一起掉進洞裡,那時毒粉瀰漫,洞內的人定死無疑,而洞外的人不會受到傷害,因為十餘個大漢守在洞外,隨時準備封住洞口,使藥無從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