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月朝凌空飛行在萬丈高空之上。
「該是這裡了吧。哎,好不容易才從命牌上偷看到孫師叔的位置。」
悄悄抹了把汗,他的身形開始猛地墜入雲層之中。
待到雲霧散去,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猶如戰場般的一幕!
大地變成血的海洋,黑壓壓一片的妖怪殺聲震天,隨意丟棄的火在洶湧的夜裡無聲地燃燒著。
月朝瞪大了眼睛,看清了包圍圈中央的人。
「孫……孫師叔?這是怎麼一回事?」他驚得攥緊了藏在衣袖間的法器。
眼前的妖怪,一個個的神情都已經扭曲,他們心中有無限的恐懼,卻依舊咆哮著,不要命地朝著猴子飛撲而去。
這是機會,活下去的機會,只要能進城……
此時的場景,用絞肉機來形容都毫不為過!
這些最多也就納神境的妖怪,潦倒得連件法器都沒有。
即使偶爾一個煉神境的妖怪也並不懂得法術。
對他們來說,他們唯一的武器便是他們的身體——妖族強橫的體力——他們並沒有有效克制猴子的手段,可他們依舊固執地前行,固執地衝刺,只為那虛無縹緲的,活下去的機會。
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們從來就是活在邊緣的群體,渺小得可以忽視。那條命廉價得可以用來做交易。
妖的洪流之中,猴子已經猶如一隻徹底的野獸,嘶吼著左衝右突,揮舞著行雲棍將一隻只的妖怪掃飛!
腳下的屍體漸漸壘高。
「咻咻咻咻——」
一連串的破空聲——是禿鷹的神射手,數十隻箭朝著猴子呼嘯而去!
一把拽住身旁的一隻妖怪,將他當成盾牌高高舉起,瞬間便成了刺蝟。
在猴子身邊,更是有三五名妖怪直接中箭倒地,妖精們驚恐地散開。
「這些……王八蛋……咳咳……」猴子咽了口唾沫,重重地喘息著,一縷鮮血從唇間緩緩滴落。
攥緊了行雲棍,他面帶笑容,環視眾妖。
額頭上青筋劇烈搏動,眼前的景象漸漸有些恍惚了。
胳膊中了一刀,口子不深,但還沒止住血。
左肩被狼牙棒砸中,傷勢不明,但只要一動起來,便是劇痛。
大腿部似乎被什麼扎到了,有一種隱隱發麻的感覺。似乎是……中毒了。
一滴鮮血從額頭滑落,滲入眼睛。
猴子猛地眨眼,咬著牙,死死地盯著眾妖,一種奇異的笑容在臉上綻露。
「自相殘殺……呵呵呵呵,好,好,好得很!爺爺我今天就跟你們打到底!」
悽厲的笑聲像一朵漣漪般擴散開來,宛如魔咒般刺激著所有妖怪的心神。
盤旋在天上的神射手軍團已經重新搭起了箭矢,只等猴子錯亂間來個撿漏。
地面眾妖紛紛退卻出一丈開外,卻還不甘地舉著武器,等著下一輪的突擊。
……
「好——!好!」惡龍城頭,惡蛟高喊一聲站了起來,眉開眼笑地拍手:「精彩,哈哈哈哈,精彩!不錯!」
看著一地的屍體,他唏噓道:「貴是貴了點,但值,哈哈哈哈。對不對?」
扭過頭,他瞧著一旁的麋鹿妖將:「怎麼樣?這實力!哈哈哈哈。納神境就有這實力,不可多得啊,哈哈哈哈!」
麋鹿慚愧地低下頭:「屬下自愧不如。」
……
「這是……」月朝不由得張大了嘴巴:「這該怎麼辦?這樣下去……」
……
遠處,一支孤零零的隊伍開始朝著包圍圈突入。
此時已經瘋狂的妖精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猴子身上,突如其來的攻擊,倒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那不過是一支小隊伍,猶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只能驚起一陣漣漪,卻無法帶來更多。
在身後嘶吼聲的刺激下,又一輪新的突擊開始了。
那些妖精歇斯底里地咆哮著,朝著猴子沖了過去。
又是數十支箭矢破空而來,無差別地亂射。
猴子邁開腿,發現自己的左腿已經使不上勁了,一個狼瘡差點厥倒在地。
「糟糕!」
正當此時,破空而來箭矢好像射在看不見的牆上紛紛折成兩半。
腿上一陣舒適的感覺傳來。
一隻飛蟲落到了猴子的肩上。
「我不能現身,否則惡蛟一定會出手的。」
「是你?」猴子微微一驚。
「不是我還能是誰?你個呆子,混蛋!你腦子有病嗎?憑什麼拼了命要救那些個小妖,你知不知道會連累我啊?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謝謝你……楊嬋。」
又是一陣生死搏殺開始了。
……
月朝猶豫著,摸了摸藏在衣袖中風鈴委託的信函,乾咽了口唾沫,最終還是化作一隻飛蟲隱入月色之中。
……
妖的海洋中,猴子仿佛一座孤島一般。
空中的箭矢不再射得到他,傷口溢出的鮮血被止住。
仿佛化身魔神一般,他怒吼著,咆哮著,開始朝著隊伍的方向推進。
在楊嬋的支援下,這裡,沒有任何一個妖怪能阻擋他的腳步。
然而,更多得到消息的妖怪正在朝著這裡匯聚。獎勵太過誘人,整個平原都沸騰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惡蛟端坐在城頭上捋著龍鬚,疑惑地看著仿佛掉入血池之中的猴子的身影:「煉神境?不是……難不成是身上還有什麼寶物?嗯……這倒不奇怪,他師傅估計該是位仙人才是。也好,不然我怎麼值回票價,哈哈哈哈。你說對不對?」
激烈的廝殺中,猴子終於與老白猿他們會合了。
「你們出來幹什麼?」
「我們不能讓你一個人戰鬥!」
「你們這幫蠢貨!哈哈哈哈!要一起死嗎?」
「一起死……也好。」老白猿忽然說。
頓時,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狹小的包圍圈裡,這支已經千瘡百孔的隊伍擠到了一起,哈哈大笑。
「殺——!」
排上倒海的妖怪揮舞著兵器朝著他們涌了過來。
……
「哎呀,真是感動啊,鮮血的友情。哈哈哈哈。」惡蛟坐在城頭,迎著北風,詭異地笑了:「我最喜歡悽美的故事了。最好再死幾個,那才能廣為流傳。嘖嘖嘖嘖。晉枝,記下來,把他們每一句話都記下來,哈哈哈哈,回頭排個劇讓我回味一下。」
……
一隊人馬,漸漸被那波濤洶湧的洪流淹沒。
鐵血交織的景象中,猴子看到短嘴中箭隕落,看到老牛被推倒踐踏,看到老白猿被卸了一隻手臂卻依舊徒勞地揮舞手中的武器,看到呂六拐飛撲在一隻妖怪的身上死死地咬住他的耳朵。
看到那一隻只熟悉的小妖被冰冷的武器廝成了碎片。
看到那一雙雙的眼睛,在黑夜中絕望地哭泣。
看到所有的,可憐的,僅存的,微不足道的夢想在一瞬間被現實碾成粉末。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了,那一刻,他痴痴地笑。
「來世投胎,當什麼都好,記得不要再當妖了。」
當這個世界對你來說,殘酷得只剩下血與淚的時候,那麼你所能做的,就是拿起你的武器,用命去搏。
要麼驕傲地活著,要麼悲壯地死。
在這冰冷的夜裡,這隻絕望的猴子歇斯底里地呼喊,孤單單地,拼盡了全力揮舞著行雲棍在鮮血中穿梭,不住哀嚎。
一隻,兩隻,三隻,五隻,十隻,百隻,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殺了多少同類。
那一張張扭曲的臉都深深的印入腦海,猶如夢魘般揮之不去,令他更加瘋狂。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依舊沒有人能近身,依舊沒有人能阻擋。每一個沖向前的妖精都被他踐踏在腳下。
仿佛擁有無窮無盡地力量一般,無論受了多重的傷,他都依舊挺立。
一把彎刀從他的肩部划過。
一支流星錘重重地打在後心。
一柄長槍刺穿了腹部。
……
可他依舊在戰鬥,依舊頑強地戰鬥,一刻不停。
直到軀體上布滿了傷痕,絨毛被鮮血浸透。直到耗盡了所有力氣,他柱著行雲棍孤單單地立在屍體堆積而成的山丘上,迎著風。
心臟劇烈地搏動,鮮血湧入經脈,他瑟瑟發抖的雙手,卻再也握不住行雲棍。
也許只要再一輪突擊,再一輪衝刺便會……
可那只是也許。
所有的妖怪都被這一幕震住了,他們的鬥志在這漫長的,血色的夜晚中已經被消磨殆盡,沾染了無邊的恐懼。
一步步退卻。
他們再也不相信虛無縹緲的「也許」。
望著那無邊無際緩緩退卻的妖怪,猴子笑了:「楊嬋……對不起,連累……你了。咳咳……對不起……我就是個傻子。」
一縷鮮血從口中咳出,卻嚇的那幫子妖怪猛地退卻。
「別說話。」
「對不起,我恐怕……無法繼續和你的交易了。咳咳咳咳……」
「我讓你別說話!別說話!你聽不懂嗎?你聽不懂嗎?」
靈力已經嚴重透支,她已經施展不出任何的法術止住猴子額頭上的那一縷鮮血。
如今的她,不過是靠著意志強撐才沒有顯出原形。
楊嬋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面對一具即使透支了所有靈力也無法止住鮮血的軀體。
她想哭,可是飛蟲沒有眼淚。
「對不起……」
沒有回答。
清晨的陽光終究透過天邊的流雲驅散了黑暗。
在那光暈之中,他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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