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外,眾人的神情不一,但大多數還是露出了惋惜之色。
「陳捕頭,你是一個好捕頭!咱清溪縣的百姓從來沒怪過你!」
「陳家三代捕頭,都是好漢子!咱清溪縣的鄉親們都記得,今日這事兒,就是他娘的天公不長眼!」
「何止是天公不長眼,他連屁眼都沒有啊!」
那群人指桑罵槐,對著蒼茫高空一通大罵,大堂里的何璋大老爺,臉色卻十分難看,一會兒青,一會兒紫的。
馬家父子見喬信言被帶走,有些慌張。
「何大人的恩情,我馬某來日定當相報。」
馬德羲也來不及行禮,趕忙讓人解開兒子,大步追了出去。
李師爺盯著父子二人的背影,沉聲道:「老爺,咱們何必趟這渾水,如今得罪了那位京畿來的趙玄將,咱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你以為我想?」
何璋嘆息一聲,「昨夜其實來了兩封信,一封是鎮玄司的公文,一封是關乎老爺我的升遷之事,若是不按照那群大人說的辦,老爺我連這清溪縣知縣的位置都沒得坐!」
李師爺瞭然,趕忙給何璋捶背,「老爺您消消氣,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
「趕緊結束吧!該死的都去死!本官只想趕快升遷,調回京都!」
何璋有些氣急敗壞,低聲呢喃著,向大堂後面走去。
陳寧兩人出來衙門口,本來被堵住,走不出去。
可趙明月綁著喬信言一出現,眾人都作鳥獸散,不敢再上前。
「趙大人,等等!」
馬德羲喘著粗氣追上來,喊道:「您抓人也要有證據,不能就這樣」
「本將抓人,不用證據!」
趙明月冷喝一聲,兇悍眼神嚇得馬德羲縮了縮脖子。
「趙大人不必嚇唬我家下人。」
喬信言淡淡說道,「你們不用擔心我,鎮玄司抓人也是有時限的,最多二十四個時辰後,我就能回去。你帶著馬裕盛回家等好。」
「是,公子。」
馬德羲聽後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連忙點頭退後。
「陳寧,先跟我回鎮玄司。」
趙明月打了個招呼,不等陳寧兩人回應,率先走出人群。
鎮玄司,烈日當頭。
「進去,老實呆著!」
趙明月隨意把喬信言推進一間房內,伸手掐訣,布下陣法。
「你應該清楚,我這『畫地為牢』的陣法作用,若是你敢動一絲修為,我都認定你是連環血案的幕後黑手,直接給你砍了!」
「趙大人,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喬信言隨意摸了摸桌上莫須有的灰塵,「那血案跟我沒有絲毫關係,您儘管看著就是。」
趙明月冷冷瞥了他一眼,並未做聲,只是關上了房門。
隨後,她走回到客廳中。
「趙大人回來了,喝茶喝茶,專門為你們備好的涼茶。」
劉伯提著茶壺,正在給陳寧二人倒茶,看到趙明月進來,提著茶壺就又倒了一杯。
「劉伯,後院有個犯人,每日記得把飯放在門口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趙明月向劉伯說了一句,才坐下來氣沖沖地喝茶。
方才在公堂上的氣,她真忍不了!
「這馬家到底有什麼大人物護著,鎮玄司還能來信幫他們?」
馬長思頗為不服氣,「趙大人,您也給京都送一封信,一定要馬裕盛那渾蛋好看!」
「沒用的。」
趙明月輕輕搖頭,「鎮玄司如今已經不像之前,是司正大人一人說了算,很多事情司正大人也沒辦法一言而行。」
「不說這個。」
她秀眉皺了皺,似乎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抬頭問道:「你們兩個捕快真的不做了?」
「這還有假!說不做就不做了!爺們有的是魄力!」
馬長思拍拍胸脯,轉頭看向陳寧,「寧哥,你說句話。」
「不做了。」
陳寧搖搖頭,沉聲道:「雖然我們不做捕快,但身為朋友,還是可以幫趙大人查案。
我其實一直在想,這清溪鎮只有喬信言可做成那駕馭倀鬼的幕後黑手,算算日子,今夜就是倀鬼要出現的日子。
只要趙大人看好喬信言,是不是就能避免那倀鬼再出來禍亂城鎮。」
「有幾分道理」
趙明月皺眉思索,「那就這樣,我今晚看著喬信言,你們兩個去街道上看看,如果有情況,隨時通知我。」
「我們?」
馬長思撓撓頭,「趙大人怕是忘了,我跟寧哥已經不是捕快了,沒捕快腰牌,被人看到都要盤查一番。」
「不怕!」
趙明月得意笑道:「別忘了,本姑娘可是堂堂七品鎮玄將!我手下允許配備十名鎮玄衛,你們兩個就暫且當本姑娘的鎮玄衛。」
鎮玄將與鎮玄衛的區別,就相當於捕頭和捕快。
只是鎮玄衛一般都是旁門野修,沒什麼背景勢力,修為也很一般。而鎮玄將大多是名門子弟,非天才艷艷之輩當不得。
「還有這好事兒?」
馬長思眉頭一挑,「要是真的能進鎮玄司,誰還去那破衙門!」
鎮玄司是什麼地位,地方衙門又是什麼地位?
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即使只是做個鎮玄衛,那也比當清溪縣的總捕頭強多了!
「我給你們印兩個公文,這樣就沒人能查你們了!」
趙明月說著就起身找紙筆,馬長思趕忙把隨身小冊子和筆遞上去。
趙明月紙落雲煙,幾筆寫完後,拿起腰間令牌,沾了點印泥印上去。
「事發突然,條件有限,就先這樣吧!」
趙明月把兩紙公文遞給馬長思,卻發現陳寧悶著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一直不說話。
「陳寧,你想什麼呢?想這麼入迷?」
聽到趙明月的呼喚,陳寧緩緩抬起頭,淡淡道:「沒什麼,就是考慮血案的事情。」
他起身接過公文,「趙大人,我去後院看看義父,等會兒就先回家歇息,為晚上的行動做準備。」
「好,你們先去吧。」
趙明月揮揮手,盯著陳寧的背影,總感覺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陳寧和馬長思來到後院,放眼望去。
這才短短几日沒來,項大人的院子像是換了天地,生機盎然,到處是茂盛的花草,花蝶飛舞,蟬鳴陣陣。
過路的鳥兒都喜歡落在院中,躲在角落的陰影中歇息。
「義父的房間內,有好強的生機」
陳寧之前看不出來,但練習牧羊經以後,就能察覺到屋子的不同。
他能清晰感受到,濃郁的生機撲面而來,有種春暖花開,面朝大海的輕柔之感。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肉太歲忽然開始躁動,好像要探出頭來吸收這裡的生機。
但陳寧默默運轉牧羊經,強行讓其沉寂。
這也是陳寧練習牧羊經後的一個小發現,他竟然可以憑藉牧羊經,馭氣安撫肉太歲。
「什麼生機?」
馬長思撓撓頭,茫然地看向房子。
「沒事,走。」
陳寧上前敲了敲房門,「義父,我是陳寧。」
「師父,我來看您了!」
馬長思也跟著高聲大喊。
「咳咳,小寧和小思來了?都進來吧。」
房間內傳出項悲歌虛弱的咳嗽聲,兩人應聲推門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項悲歌那瘦弱的身軀,即使在如此生機充裕的房間內,他仍舊瘦到皮包骨,頭髮灰白無光。
將死之人,回光無術。
陳寧和馬長思同時愣了一下,兩人都明白,項悲歌即將迎來的是什麼,但他們都同時選擇了沉默,不去談這個話題。
「你們兩個來,是有什麼事嗎?」
項悲歌看看陳寧,笑道:「小寧挺努力,已經踏上修行之路了,我甚是欣慰。」
說著,他又看向馬長思,笑著搖搖頭,「小思,你就要努力了,這氣練的可不太行。」
「知道了師父。」
馬長思撓撓頭,「其實我們來也沒什麼事,就是想要看看您老人家。」
「看看也好,看一面,少一面了。」
項悲歌笑道,抬眼望向窗外,「我能陪你們的日子不多了。」
馬長思的笑臉消失,沉默低下頭。
而陳寧自從走進這個院落,就沒有笑出來過,哪怕是硬擠出一絲笑容。
「義父,你好好休息吧,我們看過您就好了,改日再來。」
陳寧拍了拍馬長思的肩膀,轉身要走。
「你分明有心事來問我,為什麼不開口呢?」
項悲歌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笑容沒變,「小寧,你什麼地方都好,就是一點,義父要提醒你。你太懂事了,你從小就很懂事,懂得謙卑遜讓,懂得禮義廉恥,懂得忠孝在先但懂事太多,你會活的很累。
有時候,人生在世就是一時瀟灑自在,哪有那麼多顧及?你太老成了,老得不像你這個年紀的人,比義父想的事情都要多。」
陳寧身軀猛然一顫,攥緊拳頭,緩緩側過頭。
「義父,我確實有個問題想問您。」
「一個人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一方是富麗堂皇但暗藏殺機的官路,一條是伸手不見五指,不知前途何在的羊腸小路,他該選哪條?該走那條路?」
項悲歌嘴角上揚,笑的很開心,望向窗外陽光。
「很多年前,我也問過我師尊相同的問題,師尊說無所謂,實在不行,兩條路都走他一遍不就行了!」
他頓了頓,「其實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心中已經有選羊腸小路的意願了,只是自己沒有勇氣去做。當年,是師尊給了我走羊腸小路的勇氣,讓我踏出了與眾不同的一步。」
項悲歌眼神感慨,低下頭去,「雖然我失敗了,但不是我選錯了,也不是師尊說錯了,而是道路上的荊棘太多,我項悲歌沒能走到最後。」
「小寧,以後不要再問選那條路了,既然你認為哪條路都不對,那你就可以哪條都不選!」
項悲歌再度抬起頭,眼神中是炙熱光芒。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向心而行。」
「何必非要走前人留給你的路?雖然你想要走的方向沒有路,但你可以做這條路的開拓者,趟出一條路來!
這世間哪有什麼路,只不過是有些地方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陳寧身軀猛然一顫,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向心而行,走出的必然是一條康莊大道。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