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下游,西南面。
噠噠噠——
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正在翻山越嶺,馬蹄矯捷如雷霆,手中的火把在山林間拉出了一道火線。
縱然山麓間崎嶇不平的地面,也絲毫阻止不了這隻騎兵們的前進,行進的速度沒有緩慢下來絲毫。
「駕——」
大軍兩側不斷的有斥候騎兵匆匆來去的將大軍前後的情況匯報到大軍統領這裡。
「報!!」
「啟稟偏將,前面再有十里就走出山谷,正好抵達汾水。」
為首一名樣貌英武的青年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振奮之色,高聲說道:「好。辛苦了,傳令下去,讓弟兄們再辛苦一下,等到了汾水就休整片刻。」
「諾!」斥候騎兵立刻領命告退,沿途將軍令傳遞了下去,雖然沒有聽到歡呼聲的回應,但是大軍行進的速度卻是不知不覺間開始了提速。
見此一幕,英武青年原本嚴肅的面容此刻也不禁生動了一些。
正此時,邊上一名留著八字鬍的軍侯忽然開口道:
「蒙校尉,咱們為何要如此著急的趕去汾水戰場,讓兄弟們平白遭受勞累。乾脆就在汾河邊休整一夜,反正就是趕過去了也沒有多少功勞,還憑白的聽王子鈞差遣受罪。」
「你瞎說什麼!」旁邊一名身材高大的軍侯就扯住馬韁,低聲喝道:「救人如救火,都是秦人,分什麼你我,再胡言亂語,信不信現在就軍法辦了你。」
眼睛瞪的宛如銅鈴,加上秦人之中少有的高大身材,夜間十分具有壓迫力。
頓時,說話的八字鬍軍侯晉安當即脖子一縮,神情訕訕的擺手道:「這……這我就是兄弟間聊聊,但我確也是好意,校尉大人有意就做,相信弟兄們也會感激校尉。」
「哦,你真是這樣的好意?」噼啪一聲響,火把上火星跳動,搖曳的火光里,蒙武摸著劍柄,整張面孔陰沉沉的看了過去:「若是我不這麼做,弟兄們是不是就心生怨氣。」
「這這怎麼會,弟兄們就是敬重校尉都來不及呢,如何敢心生怨氣,但是我確實是為校尉著想。」言罷,晉安一臉諂媚的打馬湊到近前,用手遮著嘴巴悄聲說道:
「……校尉,咱們可都一直在王子柱麾下效力,若是到了王子鈞的麾下,說不得就要派我們白白送死。咱們可是將來王子柱繼承秦王大位的力量和底蘊。」
「那咱們大秦二十多萬士卒的性命就不救了?」蒙武緩緩抽出了腰間的鐵劍,劍尖輕顫發出了『噌』的一聲輕吟:
「我才不管什麼王子柱或者是王子鈞,我只知道我是奉了大王之命,前去救援二十多萬秦軍同袍,你如此巧言令色、挑撥離間,莫不是六國暗間?」
晉安笑容瞬間僵硬了下來,望著蒙武連連擺手說道:「不……不,小的不是,小的可是……」
慌亂晃動的視野之中,火光映著一道寒光閃過,手臂已經抬起。
晉安當即一扯馬韁,轉身就要踢馬逃開,劍鋒已當頭劈下,斬過了脖頸。
噗呲一聲。
血光迸濺。
屍體墜落在戰馬下面,猶自抽搐不已,火把光線明滅晃動,蹦出片片火星。
周圍聽到動靜的秦軍騎兵們全都打著火把朝這裡望過來。
蒙武臉上沾著血,眼底泛起凶厲:「大戰當前,吾等當同心戮力,再有三心二意者,休怪蒙武不念情面。」
隊列中,頓時有人低下了頭顱不說話。
蒙武見此,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所有人連夜趕路,去汾水戰場與大將軍匯合,前進!」
山麓中,影影綽綽的身影動起來,擦乾血跡的鐵劍被蒙武重新插入鞘中,帶著騎兵浩浩蕩蕩的越過山麓、河灘,朔水北上,向著上游贏鈞所在位置趕去……
……
乎乎冷風吹過汾水河段,波浪起伏間帶起了濃郁的水汽。
太陽尚未升起來,金鳴晨鼓已經在汾河兩岸響起。
兩岸短暫的混亂之後,就地休整的秦軍士卒從荒原上站起,嗡嗡嗡的聲音中開始了迅速的集合。
「集結!」
「眾軍各自歸建。」
「大將軍有令,眾軍各自歸建,準備撤退!」
一名身背鐵劍,手持長戈的校尉縱馬奔馳在大軍之中,不斷吶喊各層將領整合自己的隊伍。
同時間,曠野之中,一處算不上高聳,但卻足夠顯眼的土丘上,坐了一夜的身影早在此刻站了起來,靜靜的望著曠野上喧囂的人馬。
昨日從秦軍反衝回戰場,所有的秦軍都依舊處於混亂無建制的狀態,一直戰鬥到了黑夜,為了避免之後發生營嘯,贏鈞一直沒有強令整頓大軍。
微寒的晨風呼嘯而過,白色戰袍浮動,按劍而立的高大身影讓所有人側目,身後典韋、李存孝兩人走來這邊,拱手稟告道:
「主公,東岸此刻共有士卒十三萬七千六百九十三人。大軍集結完畢,渡過汾水還需要至少三個時辰的時間。楚趙聯軍不會給我們時間。」
李存孝說完,贏鈞轉頭掃了天邊一眼,口中淡淡說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昨夜,另有一千餘名士卒猝死於夢中,屍首已經開始整理了,是否帶走他們?」
「火化了,撒入汾水中吧。」贏鈞說完,心中卻是嘆了一口氣,這樣的情況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昨夜沒有強制大軍渡河就是為了預防現在這樣的情況。
大戰之後的秦軍幾乎所有的人都筋疲力盡,全都靠著個人堅強的韌性在死撐,他原本就擔憂若是昨夜全部過河,心頭憋著的一口氣必定鬆掉,當夜就會有不少士卒猝死在西岸。
現在雖然有些可惜,但基本上還在贏鈞能夠接受的範圍。
慈不掌兵!
十年函谷風霜,已經將贏鈞的內心磨礪的足夠強大,也徹底的明白這四個字的含義。
更何況,這個時候不是他心軟的時候。
秦國也不需要一個心軟的王。
正此時,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逼近,下一瞬間魏合騎著一匹戰馬捲起一身塵埃衝到贏鈞面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的稟告道:
「主公,楚趙聯軍的兵馬已經全軍開拔出皮牢城,正在向著這裡逼近過來,預計要不了一個時辰的時間……」
魏合的話語在說著,但是贏鈞卻是沒有出聲,轉身俯瞰著汾水邊的灘地,一支支隊伍排成長龍由這邊朝著身後的河對岸而去。
等到魏合說完,贏鈞的嘴角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轉瞬神色就冷酷了下來,頭也不回的招了招手:
「其餘人加速撤退,存孝和典韋留下,陪我前去迎接聯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