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天雲之上,北地蒼鷹發出陣陣鷹嚦,划過天空,俯瞰的大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映入它們的眼底,旋即有別於雷鳴的聲音徒然間劃破了蒼芎。
咚——
咚咚咚——
鷹嚦聲響徹的瞬間,橫擊長空的霸主們徒然間振翅高飛,折向了遠方。
天光瀰漫間,塵土升騰而起,上百輛戰車緩緩朝前行駛,上面架著的牛皮大鼓前,軍士們揮舞雙膀奮力的擊打鼓面。
塵埃震動。
蒼莽、豪邁的戰鼓聲宛如關中土原上咆哮的勁風,震響此方天地。
架著戰鼓的戰車左右,一道道人影在視野之中蔓延開來,從天地的盡頭延伸到另一邊目力難以企及的天邊。
轟轟轟!
轟轟轟!
無數的腳步踏著轟然的震動,轟鳴的動靜驚的荒原之下蟲豸蟄伏、鼠蛇埋首。
儘管大軍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稱的上是緩慢,但是在一道道肅殺的命令里,黑壓壓的士卒們徑直開始匯聚成無數個小型的方陣。
「列陣。」
「列陣!」
接著再組成數個巨大的戰陣,從地平線上呈一道黑色的直線,宛如翻滾的海浪一般推移而來,帶著衝擊大地的壯闊威勢。
無數寫著『贏』『秦』的旌旗在塵頭上猙獰招展,簇擁著最中間那面高高飄揚的玄鳥旗幟。
虎豹騎和秦軍騎兵分成兩道長龍,蔓延過曠野,在兩側軍陣後方駐馬待戈。
浩浩蕩蕩的秦國大軍就像暴風雨前的天空上厚厚的雲層,緩緩壓來,讓人窒息,鋒線直抵邯鄲城外一里之地。
龐大的人海面前,近在咫尺的邯鄲城就像是擋在浪濤前面的小小礁石,隨時都將被驚濤駭浪所吞沒。
嗚嗚嗚——
蒼莽的牛角號聲里,宛如黑潮的秦軍猛的停駐在了原地。
不動如山。
旌旗獵獵。
激盪的煙塵宛如褪去的水墨,露出了塵埃之中一名名沉默如同雕塑一樣的秦軍士卒。
風聲捲動間,兵器和鎧甲碰撞的鏗鏘聲宛如漣漪一樣盪開,叮叮噹噹的金戈聲里,三十萬餘大軍望著前方的堅稱,齊齊的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掌心已經滾燙如熾。
邯鄲!
邯鄲!
邯鄲!!
呼吸之間,殺氣盈野,沖天而起。
天地似乎都在這一刻突然的寂靜了下來,旋即寒光瀲灩,天河倒轉,數不清的兵器高舉向天空的瞬間,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響徹天地。
「風!風!大風!」
轟!
轟!
雷鳴一樣震撼的響聲響徹在邯鄲城頭,城內所有的趙人在這一刻齊齊的抬頭望向了天空。
縱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經清楚。
秦軍已經捲土重來。
呼嘯的勁風裹著塵埃衝撞上了城牆上,撲閃在人的面龐。
廉頗按劍立在城頭的帥旗下,目光沉穩的望著城外那片浩瀚的人海,握著劍柄的手逐漸使勁,骨節已經發白。
直面如此龐大的秦國軍隊,沒有充足的士卒作為依靠來堅守,要說沒有壓力,那是不可能的,但如今腳下已經沒有退路。
他沒有。
趙國也沒有。
但,凜冬已至,只需頂住秦軍攻勢,拖住秦軍些許時日,就可扭轉戰機,只要趙國破釜沉舟的戰一次。
這裡是都城邯鄲,天時、地利、人和齊聚,趙國還是占據優勢。
更何況燕、齊兩國援軍已經在來的路上,六國已然再次合縱,趙國不是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而贏鈞大軍若是敗了,秦國也就不復存在了……
廉頗閉上眼睛復又睜開,眼底已經無比的堅決,深吸一口氣,鮮血和兵戈的氣息瞬間充斥心胸,眼角的餘光之中城牆上的三萬士卒已經嚴陣以待。
呼的一聲。
廉頗重重的吐出胸口的濁氣,望著視線難以望盡的軍隊,望著遠方那面模糊而立的高大旌旗,沉聲吩咐道:
「喊話,讓贏鈞來陣前與我一敘,我要好好看看秦國的虎兒!」
……
目光從城頭上收回。
猙獰招展的中軍旗幟下,贏鈞的目光一片淡漠,周圍眾多的秦軍將校們單膝跪地,凜然聽命。
忽然,前方有聲音傳來,迴蕩間逐漸的清晰如一。
「贏鈞!趙國上將軍廉頗邀你陣前一敘,可有膽上前一見!!!」
「贏鈞!趙國上將軍廉頗邀你陣前一敘,可有膽上前一見!!!」
澎湃的喊話聲里,眾將瞬間抬頭回望的瞬間,副將張唐連忙說道:「大將軍,不可輕去!」
「不去,豈不是告訴眾將士,我贏鈞畏懼廉頗?」說話間,贏鈞抖動韁繩沒有絲毫遲疑的驅馬向前:
「廉頗老矣,我贏鈞如日當空,何懼之有!!!」
馬蹄踩踏地面,列陣的士卒紛紛讓開道路,身後眾將翻身上馬就要跟隨。
但是,贏鈞卻是頭也不回的厲喝道:「所有人聽令,沒我之令,誰都不准前進一步。」
厲喝聲中,贏鈞騎著烏騅走過一道道持戈挎劍的身影,徑直走到大軍陣前,去往邯鄲城下。
三百丈。
兩百丈。
百五十丈……
唏律律——
烏騅長嘶聲中。
一人、一馬停在了邯鄲城外百丈的距離,如同淵渟岳峙。
贏鈞抬首望向邯鄲城頭帥旗下的昂藏老將,冷冽的聲音清晰響徹:「如何?老將軍看清否?可還要我贏鈞上前?」
城頭上,廉頗聞聲雙眼一眯,抿著嘴唇沉默的打量贏鈞,隨後抬起了手。
百丈之外,烏騅上,贏鈞同樣也向著廉頗拱起手。
手放下來,城頭上的廉頗捋著顎下的斷須,旋即豪邁的聲音響起,不遜贏鈞分毫:「虎兒,難與爭鋒也!!!」
城牆下,贏鈞按著腰間的赤霄,雙眼直視廉頗,語氣依舊冷冽:
「何以見得難與爭鋒?此刻,老將軍依然帶著一群殘兵敗將,擋在我贏鈞的面前?擋在我三十萬虎狼面前?」
「趙國屢戰屢敗,五十萬兒郎埋骨沙場,還有多少士卒能戰?殘兵敗將,青黃不接,又能堅持幾日,老將軍何必還要強撐?此時聚兵頑抗,當真以為這邯鄲能擋住我贏鈞?」
「老將軍當明白無誤,我大秦眾志成城、如日東升,早晚要推平天下,又何苦螳臂當車,垂死掙扎?」
金色的天光下,寒風呼嘯掛過大地,雙方高揚的旗幟在這一瞬間獵獵而響。
贏鈞與廉頗四目相對。
沉默。
沉寂。
沒有任何的話語響起。
片刻,贏鈞身形一轉,右臂扯過韁繩,勒馬迴轉,朝著身後黑壓壓的大軍過去,洪亮的聲音鏗鏘而起:
「既然老將軍不明白,多說無益,那就開戰吧!」
城頭上的廉頗沉默的站在原地,捋著斷須的手一頓,望著迴轉的贏鈞背影,他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
這世道,兵戈勝於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