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從後面傳來。
最前面,帶領著所有的豹騎們衝鋒的李存孝瞬間高舉起了手中的禹王神槊,洪亮的聲音響徹左右兩側:
「眾將士,準備!!!」
厲吼的聲音里,一面高高舉起的玄鳥旗幟,開始了左右搖晃,旗幟上的黑色玄鳥,再周圍的火把照耀中顯得分外的猙獰。
原本並不最高速度的騎兵方陣,徒然間馬蹄聲在大地炸開。
隊伍中間的蒙武感受著一切,心中忍不住的感慨一聲:「都瘋了……」
但說話間,他心中的熱血卻是澎湃,全身的血液都在不斷的沸騰,他也已經喜歡上了這樣的瘋狂。
而周圍所有的秦軍騎兵們跟隨前面豹騎們的動作,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吶喊,猶如狂怒的江潮衝破重重霧氣,朝前面不遠處斑斑點點的楚軍大陣撞了過去。
下一刻,他們所有人的耳邊就被轟鳴的馬蹄聲淹沒,一道宛如黑龍似的凶厲隊伍,奔馳間超越了他們,宛如潛伏狩獵的凶獸脊背一樣起伏,洶湧向前。
叮叮噹啷的聲音里,天地間逐漸變得蒼茫。
轟隆隆!
轟隆隆!
宛如雷鳴一樣,楚軍中軍所在的河灘谷底都在聲音之中顫抖。
視野在顫動,雙耳裡面除了轟鳴的馬蹄聲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的聲音,只能看到無數的將領們張開了嘴巴,漲紅著面龐不斷的吶喊、呼吼。
某一刻,雷鳴的聲音達到了臨界點一樣,周圍的聲音潮水一樣的朝著每一個人的耳朵覆蓋而來。
「抵住——」
「不要動——」
「楚人,死戰!!」
一名名將領再黑壓壓的密集隊伍中,聲嘶力竭的吶喊,所有的楚軍士卒全都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三萬多列陣而立的楚軍宛如岸邊的礁石,準備迎接著洶湧海浪的衝擊。
這樣密集的大陣十分不利於變陣,但是對於騎兵的抵禦作用,同樣放大了到了極致,望著前後左右密密麻麻的同袍。
再是慌亂的心此刻也徹底的安穩了下來,面臨生死考驗的瞬間,他們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任由熾熱的殺機再胸膛內咆哮。
戰!
戰!
戰!
中軍旗幟下。
黃歇望著嚴陣以待的密集軍陣,雖然之前還有著各種的擔憂,但是當對方依舊這樣橫衝直撞過來的時候,心中依舊忍不住咬牙嘶吼:
「找死!」
濃霧之中傳來的馬蹄聲越來越快。
令旗舞動間,前陣的刀盾兵們立刻半蹲在地,死死的抵住了自己拿著的盾牌,後面的槍矛與長戈密密麻麻的搭在鈍盾牌上的三角口上架起,筆直的豎起朝向了前面。
呈現最強防禦姿態的楚軍士卒們瞪著通紅的雙眼,喘著粗氣,繃緊的面龐下,一個個士卒全都咬緊了牙關。
轟隆隆!
轟隆隆!
高速奔行的戰馬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直接衝進大軍的陣列,反而朝著兩側漸漸的讓開了道路,宛如左右張開的巨口,似要將面前列陣的楚軍徹底的吞噬。
「不對!」黃歇猛的伸長了脖子,握緊了劍柄:「這裡沒他們展開的空間……」
黃歇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徹底的看清前方鋒線上衝鋒而來的秦軍騎兵,秦軍的反常讓黃歇心中生出了濃濃的不安,並且隨著距離的接近越演越烈,眼角更是在突突直跳。
「不對……」
「不對勁。」
「不對,馬蹄聲怎麼變了……」
黃歇後背徒然間就是一涼,一雙眼睛瞪大到了極致,想要將前方漆黑滾動的濃霧一覽無餘。
但是,根本就不等他來得及下令的時候,一股完全不同於騎兵奔馳的鏗鏘聲轟然間響徹,並且越來越響亮。
「傳令大軍射火箭……」黃歇張嘴就要朝著左右大喊下令的時候,徒然間轉回頭顱,看向了前面衝來的秦軍騎兵,多了不一樣的東西。
宛如猛獸在夜間起伏的脊樑。
隨後,黃歇的瞳孔猛的縮到了極致。
轟隆隆的馬蹄聲里,夾著戰馬的嘶鳴、旗幟的怒吼,以及山谷間倒卷而回的寒風的嘶吼。
一排黑色的洪流宛如驚濤駭浪一樣的踏破了黑暗,撞碎了迷霧,帶著一往無前的浩蕩氣勢猛的沖了出來。
當先的一騎,馬蹄每踩一下地面都會發出沉重的悶響,旋起泥濘。
「鐵甲騎兵!!!」
黃歇尖銳的喊叫聲在中軍旗幟下高亢響徹,瞪著的眼角都在瞬間炸裂、飆血,撕心裂肺的嚎叫聲爆響:
「擋住啊!!!」
……
鋒線上,黑壓壓的騎兵們望著宛如山崩一樣衝鋒而來的騎兵,所有的楚軍將士們全都情不自禁的發出了驚恐的吶喊。
「啊……」
他們原本不恐懼,但是等到真正面對這鐵甲洪流的時候,心中的恐懼卻是根本就抑制不住。
「哇啊啊——」披頭散髮的楚軍校尉瞪大了眼眶怒吼,奮力抬臂駕矛。
鐵騎轟鳴直接撞了上來。
鋒利矛戟猛的刺出。
嘭的一聲。
火星瞬間迸濺。
長戟斬下,戟刃瞬間斷折,光禿禿的矛杆霎時間彎曲,發處了扭曲的呻吟,彎著撞了回來,校尉雙臂咔嚓一聲直接斷折,森白的骨茬外露。
「啊……」
慘嚎的瞬間,沉重的戟刃一下砸在校尉的胸口,整個人瞬間從原地倒飛而去,鮮血從口中噴出,從半空灑落。
唏律律——
烏黑的戰馬興奮長嘶,馬匹上撞過來的鐵錐擦過前肢帶起一串血花飆飛。
昏暗的火光里,人影在飛,旋即倒下,河灘谷底前的鋒線上,陡然的變化讓所有楚軍士卒們始料不及。
烏泱泱的楚軍士卒們下意識的刺出了手中的矛戟,頂死了面前的盾牌。
然而沖陣的揮戟的贏鈞劈出一人後,口中爆喝一聲:「碾碎他們!!!」
「殺!」
上百名並排奔襲的鐵甲虎騎口中齊齊發出一道凶厲的吼叫,猛然間降下長槍。
鐵蹄翻騰,濺起泥濘。
轟隆隆!
轟隆隆!
地動山搖的瞬間直接貫入了面前三萬多大軍組成的密集陣列。
身上的鎧甲宛如紙糊一樣,長槍霎時間噗噗噗的扎進了血肉之中。
鮮血飛濺。
慘嚎連連。
屍體貫穿在長槍上,連帶著衝下下一個人。
縱橫的鐵鏈嘩啦啦的響徹間,猛的崩緊了力道,刮過人的胸口時,翻起了嘭嘭嘭的連續不停的撞擊聲響。
咔嚓、咔嚓的聲音里,人的軀體、破碎的盾牌、斷折的長矛大片大片的掛斷、掛倒。
殘肢斷臂伴隨著無數的碎屑四處亂飛。
黑壓壓的鐵甲虎騎猶如一面巨大的銅牆鐵壁橫推了過去,陣列而立的楚軍士卒們宛如草芥一樣層層的倒伏了下去,口中啊啊啊的聲音聽的所有的人毛骨悚然。
九百人的鐵甲虎騎直接就在人群之中犁出了一道血腥之路,一路轟隆隆的向著前面橫推而去。
兩側僥倖沒有受到波及的楚軍士卒們驚恐尖叫,崩潰之中有士卒下意識的舉起手中的兵器劈砍了過去。
卻是當的一聲直接就從鐵甲上彈開。
隨之而來的巨大衝擊力,頓時順著劈砍的兵器倒卷而回,或是插在同袍的身上、或是插在自己的身上,一名接著一名的直接將他們帶倒在地上。
更是分流開後又緊隨而來的豹騎們彎下腰身,隨之而來的是他們手中鋒利的繯首刀,猛的從楚軍士卒的脖頸處刮過。
噗呲、噗呲……
血漿順著巨大的豁口開始噴濺。
人頭瞬間就被撕裂了下來,旋即就被轟鳴的馬蹄踩踏而過,楚軍方陣已然動搖起來。
「抵住。」
「閉眼,死戰。」
「頂上去啊!」
後方,無數的將領們望著前面陣列的慘狀,聲嘶力竭的再後面穩定大軍陣列,架起的槍林面前,鐵蹄的轟鳴洶湧而至。
轟轟轟!!
轟轟轟!!
鐵甲重騎貫入人潮,轟然撞碎了射擊而來的箭矢,繼而攜裹著澎湃的衝擊力,徑直撞在大盾上。
尖銳的鐵錐直接從中間將盾牌撞裂開,贏鈞平端的長戟貫穿了一名楚軍士卒的眼眶,血漿噴出,戟刃撞爆頭顱的瞬間,兩側更多的虎騎們撞了進來。
啊啊啊驚恐到扭曲的吼聲里,林立的長矛、鐵戟壓下直刺橫壓過來的鐵甲騎兵。
然而撞擊上去的是堅硬的鐵甲。
一柄柄長矛或是斷折、或是擦過鐵甲,長戟的橫刃被撞斷,斷茬刮過鐵甲表面,火星四濺的瞬間,發出了讓人牙齒發冷的扭曲吱嘎聲。
下一瞬間。
一道道黑影攜裹著無邊腥風徑直撞了上來,擋在路上的身影不斷的被撞的不斷倒地,旋即又被後面的陣列反推回來,木質的矛杆和戟杆啪啪啪的斷裂,士卒的身軀片刻間被撞翻,旋即倒卷在了馬蹄下。
「啊啊啊——」
楚軍士卒歇斯底里的怒吼、尖叫,旋即就被奔騰的洪流推翻。
偶爾也有的幸運躲開的士卒,但是還未等他們來得及喘口氣,戰馬間繃緊的鐵鏈就嘩啦啦的從他們的身軀上刮過。
或是馬背上騎士們揮砍而出的厚重繯首刀發出嗡的悶響,從脖頸間撕扯而過,一顆刻頭顱沖天而起,無頭的屍體原地轉圈的撲倒在地下,鮮血順著猙獰的脖頸間如同泉水一樣咕咕而出。
「殺!」
「殺!」
「殺!」
沖天的血腥氣息刺激的所有的虎騎們興奮的嘶吼,橫掛的鐵鏈就像是犁,直接在黑壓壓陣列的楚軍之中開始了翻土,泛起了巨大血浪。
重騎兵們衝鋒起來全在於一口氣的衝刺,短短的時間裡面,贏鈞帶領的虎騎卻是已經鑿穿了楚軍兩里的密集大陣,將長矛、長戟組成的先鋒大陣更是徹底的鑿穿。
轉瞬就繼續朝著後面的軍陣繼續的衝鋒了起來。
而後面李存孝與蒙武率領的輕兵們則是跟隨在虎騎的後面,不斷的擴大殺戮的戰果。
山坡中軍旗幟所在,黃歇目次欲裂的望著這一幕,口中不斷的呼吼下令:「收緊陣型,所有的兵馬都抵上去,全都抵上去!」
贏鈞的虎騎讓他膽顫心驚,但是他也明白,這樣沉重的鐵甲騎兵絕對不能持久奔馳,只要將這隻鐵甲騎兵擋下來,他們就可以反敗為勝。
擋住。
必須擋住。
令旗揮舞,軍令傳遞,後方陸陸續續趕上來的楚軍士卒們都還沒有來的及喘一口氣,立刻就吶喊著抵到了前面。
所有的楚軍士卒們都明白,現在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但是,意志並不能對於此刻的戰鬥有絲毫的改變,反而在匆忙之中,楚軍原本密集的陣列出現了混亂。
這一絲的混亂若是放在往日還不起眼,但在此刻卻是足以致命。
「殺!」
狂奔起來的虎騎越來越兇猛,河谷間的地面都在劇烈的顫抖,宛如兩側的山嶽都在垮塌一樣。
贏鈞更是風馳電掣的向著前面黑壓壓的陣列的楚軍沖了上去。
長戟揮舞。
戟刃劈砍。
鮮血狂飆之中,整個人宛如魔神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擋得住他一戟。
「射死他!」陣列中,有楚軍校尉注意到了贏鈞,抬起手中長戈指著贏鈞凶厲嘶吼,但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
前方。
一戟迎頭斬落。
刷的一聲。
鋒利的戟刃瞬間從頭斜著斬過,半個身子掀上了天空。
「啊……」
楚國特有的腔調呼喊、驚叫,似乎此人的地位不一般,見到這名將領的死亡,周圍原本陣列的楚軍瞬間混亂,部分人開始後撤,也不管陣型。
可是下一秒,轟隆隆的重騎推進了過來,猩紅的泥濘道路向前鋪砌。
殘肢、零碎的血肉、翻出來的內臟,觸目驚心的殷紅順著鐵甲滑落,隨即又在飛旋的馬蹄下濺起來又落下。
不斷的綿延向前。
向前。
向前。
不斷的向前。
此刻根本就不是在乎戰馬的時候,贏鈞帶領著麾下的虎騎以及後面所有的騎兵不斷的向前。
視野的余光中有奔馳的虎騎身形晃動,噹啷噹啷的聲音里,鐵鏈被斷開,高大的身影猛的倒退消失在大陣之中,只有豪邁的嘶吼響徹在周圍人的耳畔。
「風!」
「風!」
「大風!」
萬餘多騎兵們狂熱的呼吼,震耳欲聾的吼聲里,剩餘的所有騎兵們堅定不移的朝著前方的楚軍狂飆突進。
沿途的楚軍士卒們宛如倒伏的草芥一樣慘嚎著消失在了馬下。
轟隆隆!
轟隆隆!
一炷香不到的時間。
這支三萬多人的楚國大軍,猶如龐大的山體被硬生生鑿的崩了。
一萬多的騎兵如同牛犁在人堆里翻起一道道的血痕。
屍體和鮮血不斷的推開兩側,無數的屍首直接被撞進了邊緣的潞水之中,血染江面。
出後趕來的楚軍士卒們被霧氣影響,看不見前方的具體狀況,而處於殺戮中央的楚軍士卒們在殘酷的陣亡下,徹底的崩潰了。
「啊……」
扭曲的號角聲里,崩潰的楚軍士卒慌不擇路的向周圍逃亡,根本就忘記了這裡無路可逃。
混亂、絕望之下,不斷有楚軍士卒崩潰的跳下了邊上的潞水。
嘩啦啦的水聲里,冰冷刺骨的潞水拖著一名接一名的楚軍士卒沉沒了下去,再也沒有出現。
黃歇站在山坡上咬牙,渾身都在顫抖,騎兵正在已瘋狂衝殺的姿態從前面朝著這裡殺過來,阻礙他們前進的申息軍士卒吶喊、慘叫著一片一片的被推擠,被砍殺。
沖天的血腥氣里,黃歇雙眼發黑,整個人都感覺天旋地轉起來。
「楚軍完了……」
痛苦的喃喃一聲,黃歇閉上了眼睛,噌的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寶劍搭在了脖頸上,就要拉扯而過。
忽然,他的手被拉住,睜開眼睛卻見項燕奪過他手中的長劍,瞪著眼睛,一臉焦急的望著他,嘶吼道:
「君侯,速走!」
走?
他還怎麼走?
這一戰之後,楚軍十萬大軍就是徹底覆滅了。
「是我無能,累及三軍,我無顏再見楚國父老。」黃歇看著項燕慘然一笑:「項燕,你帶著剩下的人走吧。」
但是,項燕卻是猛的牽過自己的寶馬,不由分說的將黃歇推上馬背,一臉肅穆的說道:
「楚國可以無項燕,卻不可無君侯!君侯速走,我等擋住贏鈞。」
「你……」
言罷,項燕根本就不給黃歇推辭的機會,猛的一劍刺在了馬屯上,戰馬吃痛受驚,瞬間朝著後方狂奔而去。
周圍剩餘的百多名騎兵立刻摧打戰馬跟隨了上去,隨扈左右,夾著黃歇消失在了遠處的霧氣中。
原地,項燕丟下鐵劍,跨上手下牽來的戰馬,看向周圍剩餘的將領,舉起手中的長槍,爆吼一聲:
「眾將士。」
「在!」
「隨我殺敵!」
話音剛落,項燕已經勢如猛虎的狂沖向了前面席捲而來的洪流。
他的身後殘存的將領們高舉著中軍旗幟,緊隨著項燕向前衝鋒,洪亮的聲音響徹在潰兵之中。
「楚軍,進攻!」
「進攻!」
「殺啊!!!」
潰兵聞聲,旋即轉身融進了衝鋒的隊伍之中,宛如撲火的飛蛾一樣沖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