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齡看了一眼方紀忠,未等他說話,方紀忠已經走過來。
今天這個小子,給他的震驚太大了,就一具屍體,他能分析出這樣多的事情,如若有更多的發現豈不是事半功倍。
「起來回話,有什麼發現直說,這裡沒有旁人。」
周易安磕了頭,這才起身,將手中的紙張展開。
一側畫著皮瓣的形狀和大小,另一半繪製著一個女人的頭部,額頭、耳側、後頸,幾個地方被圈出來。
方紀忠看著女子頭上的髮髻,突然頓了頓,周易安指著畫說道:
「這片皮瓣,剛剛我將它泡在水裡伸展了一下,發現皮膚表面帶著絨毛,如若是宮中妃嬪應該會開面,所以可以排除動手的是妃嬪。另外皮瓣內側有血跡,抓傷的很深,死者是拼盡全力的,再加上天氣寒冷皮瓣保存的非常好」
「周易安直接說結果。」
方紀忠有些急了,張輔齡沒打斷他,此刻他的心情也是非常焦急,這案子拖得時間越長越難辦。
周易安一頓,隨即接著說道:
「是,皮瓣上沒有很深的褶皺,不過紋路還是有些深,小的認為,這皮瓣主人是一位二十五至三十五歲女子的。」
方紀中已經眯起眼睛,這個判斷說得簡直太肯定了,如若真是如此,這範圍小了不是一點兒,要知道這個年紀的幾乎沒有普通低階宮女。
「你確定?」
周易安點點頭,「可以確定,師叔給的小冊子上寫得清清楚楚,我也仔細研究過,女子什麼年紀皮膚上能觀察出來。」
方紀中起身,「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回宮搜索一番,至於那宮女素娥,還希望張大人幫著審問一下,這小賤蹄子死不開口,手都斷成那樣,也不吭聲,看來要想個旁的法子。
咱家也回去看看,伺候孫昭儀的人審問的如何了,晚些在和張少卿碰一次頭。」
張輔齡將方紀中送走了,周易安聽到了一些,垂眸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整理了一番,看起來還算整潔也不寒摻。
手中的包袱展開,將裡面的木箱子拎了出來,正巧張輔齡回來,見到周易安拎著木箱的樣子,微微一頓。
「易安你這是」
周易安抱拳,「小的有法子讓那受傷的犯人說幾句實話,請大人准許,進大牢去看看。」
張輔齡看看周易安,「你可知此人是什麼來歷?」
周易安微微抬頭,「小的知曉,聽說她作偽證,陷害了師叔的弟子,我想師叔在這裡也會如此做的,現在既然審不出什麼,那不妨讓小的試試。」
張輔齡看向周易安憨厚的臉上,雖然看似周易安憨憨的甚至不算聰明,可今日的一番屍檢,已經讓張輔齡完全改變此人的印象。
他絕對是個有心眼兒的,也是個執著的主,或許可以一試。
「跟我來,成敗不要緊,不可耽擱太長時間。」
周易安用力點頭,隨著張輔齡的腳步,出了房內,直接朝大牢走去。
徑直進入大佬,繞過走廊來到一個審訊的房內,一群侍衛圍著一個女子不斷抽打這臉頰,見張輔齡到來,趕緊停住手。
眾人上前見過禮,張輔齡看向審問之人。
「進展如何?」
那人搖搖頭,臉上帶著愧色。
「回大人,此女犯什麼都不說。」
張輔齡點點頭,「行了你們都退後,讓周易安給她瞧瞧,人別死在大理寺。」
眾人聞言,趕緊朝後退去,出了房間,只有兩個廠衛的人還站在門外。
周易安拎著箱子走進去,素娥身上的鎖鏈已經被打開,不過她還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仿佛這一切跟她毫無關係。
周易安沒說話,走到近前將藥箱打開。
查看了一下素娥的傷,之間素娥臉上身上並沒有什麼外傷,只是左臂斷了,並且肩甲關節滑脫,整個手臂吊在一側,姿勢即為怪異。
周易安伸手捏住素娥的肩部,輕輕捋順了一下,只是如此輕微的動作,素娥就疼著發抖。
一直微垂的頭,直接抬起來看向周易安。
「你稍微忍耐一下,這手臂不單是骨頭斷了,肩部關節還脫臼,我要給你復位,不過瞧著脫臼的時間太長了,這裡已經腫脹,如若不復位,即便骨折醫治了,手臂也廢了。」
周易安說著並沒有抬眼看素娥,反動箱子,找到一個布巾裹成捲兒,送到素娥面前。
素娥抬眼看看周易安,費力地張開嘴咬住布卷。
周易安手法極快,這脫臼復位他跟著周恆學過幾次,還算熟練,不過那些患者都沒有小臂骨折。
抓住素娥的肘部,朝外緩緩運動了幾下,隨即用力向上一推向上一扭,周易安捏著肩膀的那隻手,明顯感覺到肩部關節已經復位。
這樣的疼痛是無法描述的,素娥用力咬著布卷還是痛苦地哼了幾聲,周易安將布卷拿下來,瞥了一眼素娥。
「行了復位了,我看看你骨折的地方。」
周易安剛剛掀開素娥的衣袖,素娥隨即顫抖地說道:
「不用不用麻煩了,早晚是個死,何必治療。」
周易安沒說話,只是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來回捋順了兩遍,將錯位的部位找出來,這回他有些犯難,這手臂上不是一根骨頭斷了,而是兩根都斷了,他只能嘗試復位。
捏住手肘用力一掰,手臂隆起的部分,隨著一聲咔嚓聲,瞬間恢復正常的樣子,素娥疼的吼了起來。
周易安頭頂已經見汗,抓起三根木條,夾住手臂,隨後用布條將木條和手臂一同緊緊包裹,最後用一塊巨大的三角形布,將手臂全部纏在裡面,繞了一個結掛在素娥脖子上。
這才長出一口氣,看看一樣是一臉汗的素娥,微微笑了一下。
「姑娘不要氣餒,你還年輕,無論怎樣要好好活著,難道還有什麼比命還重要?」
說完,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來兩粒丸藥,塞入素娥口中,又拎著水壺蹲坐在她面前。
「咽下去,這是讓你手臂快速恢復的藥丸,吃了還能鎮痛。」
素娥吞下藥丸,周易安遞過來水,她仰頭喝了起來,半水壺的水都被她喝了。
一天一夜被審問,傷沒有處置,自然也沒人給她吃喝。
乾裂的嘴唇,如此一動裂開了口子,肚子也咕嚕起來,素娥臉上瞬間紅了,如此不堪的一幕,竟然在大夫的面前全都展現,讓她極為窘迫。
周易安似乎沒有聽到,只是將水壺收起來,翻動了一下藥箱,臉上稍顯尷尬,摸了半天找到一個什麼東西,掏了出來。
「這是我師叔給我藏的吃食,我嫌太甜了,一直沒吃,你吃吧吃了能好受一些,努力活下去,至少讓你的家人不再惦念。」
周易安將手張開,裡面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糖果,沒有什麼廢話,直接將糖果塞在素娥的口中。
糖果入口,冰涼涼的,帶著桂花的香氣,周易安轉過身用背影擋著門口的位置,那意思很明顯,他幫素娥看著,讓她可以安心的吃。
淚水順著素娥的臉頰流了下來,疼痛審問沒有讓她落淚,反倒一顆糖果,讓她感受到人間的一絲溫暖。
用力咬了一下,糖果碎裂,叫囂的胃腸似乎也沒有那麼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