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鬼怪的恨意高炙,一時勃發竟然有向厲鬼轉變的驅使。
修道人一時心緒起伏暗合天地間冥冥之中的怨煞魔鬼氣就會成魔,成妖鬼,這個並不奇怪,因為他們的心境本來就高,世界也允許。
而如玄星那般絕靈世界,就只能人格分裂,成為神經病。
這斷臂鬼怪生前是百戰大將,死後是一地山神,百年怨恨累積,本就已經扭曲,此時遇到強大的威懾,就要魔化。
「人吃五穀生,不食五穀亡,陰司鬼神以香火為憑依,沒有香火你都能堅持如此之久,也是難為你了。」
安奇生撫摸著黃狗越發光潔的毛髮,看著這鬼怪,心中想的更多。
死而為神,豈是白得?
鬼神束於人,方才會維護於人,那位幽冥府君此舉可說是驚天動地。
若無香火束縛,鬼魂又豈會庇護人類?
不過,此舉也有弊端。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人總是善忘的,多大的恩情也不可能讓人世世代代的銘記,一旦沒有了價值,或者說,不靈驗了,被人拋棄也是在所難免。
「天不鍾我,人要棄我,幽冥也不渡我!」
斷臂鬼怪仰天長嘶,僅存的一臂提著長刀拉長身子向著安奇生撲了過來:
「殺!殺!殺!」
「啊!」
林颯嚇了一大跳:「小心!」
「你想太多了。」
安奇生微微搖頭,抬手隨意一點金光彈出:
「誰又有空搭理你了?」
嗡~
一指金光破空,四周虛空頓時泛起漣漪。
這漣漪卻非是向四周擴散,而是自四周逆流而回,將那鬼神包裹其中。
啊~
陣陣悽慘不似人聲的鬼嚎音中,那鬼神拉長的身軀硬生生被蜂擁而來的漣漪裹在其中。
任由他如何掙扎都無法反抗,只覺四周的虛空好似成了實質,根本無法撼動。
啪嗒!
慘叫聲戛然而止,一顆拇指大小的漆黑圓球跌落地面,一個彈跳之後,被安奇生捏在手中。
走火入魔也要講基本法,魔能成佛,佛能化魔,一隻孱弱好似小雞崽,附體凡人都要謀算的鬼怪,走火入魔又能強到哪裡去?
這,這就完事了?
李颯張張嘴。
你叫的這麼響,這麼恐怖,被人一指頭就給鎮壓了?
「看來幽冥的確是出了大問題.......」
安奇生捏著漆黑圓珠,若有所思。
據他所知,那位幽冥府君成立的陰司體系極為全面,是囊括了土地,山神,城隍,勾魂使者在內的一個完整體系。
不至於香火沒了就要化生厲鬼才對。
唯一的解釋,就是幽冥出了大問題,以至於無暇他顧,甚至於,完全失去了控制。
不過幽冥太遠,賈安,德性,乃至於那城隍裴元華都沒有去過,也根本不知道幽冥發生了什麼。
只知道多年之前幽冥發生的巨變與幽冥府君有關。
聯想到之前的幽冥府君祭,那幽冥府君,是死了?
「謝,謝仙人搭救!」
安奇生心中轉過念頭之時,李颯已經跪倒在地,連連叩首。
這一夜大起大落,他受到的驚嚇非小,此時一個鬆懈,只覺身上無一不痛。
「起來吧。」
安奇生微微抬手:
「我不出手,你至多也就大病一場,鬼上身之法,厲鬼可以,鬼神卻不可以。」
香火是鬼神憑依,也是束縛,若鬼神可以肆意附體凡人,那豈不是亂了套?
幽冥府君令,凡陰司所屬,香火所供,皆不得附體奪舍。
這不止是令,也是規矩,法則。
這鬼怪雖然已經沒了香火,但到底曾是山神,為萬民所供奉,自然也不可能成功附體。
李颯只覺一道暖流自這位仙人身上散發出來,吹到自己身上,一日夜的疲憊,酸痛的手腳,以及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傷勢都好似消失了。
更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來。
他聽不懂安奇生的話,不過心中還是感激不已,連連道謝。
「夜裡上山不是個好主意。」
安奇生看了一眼李颯腰間掛著的藥鋤,憑藉這個,連頭狼都打不過,莫說鬼怪了:
「你且回那山神廟,明日一早,向著東面而去,一路左右查看,必有所獲。」
「謝仙人指點,謝仙人指點!敢問先生名諱,小的回去必為先生立長生牌位日夜上香。」
李颯又是一頓道謝,才向著山神廟而去。
「氣運之妙,真是因緣際會。」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安奇生眸光泛起一絲漣漪,道一圖隨之而動:
【消耗道力190點】
【李颯原本軌跡一:生於皇天界人間道,大青王朝梁州府,安諾縣,少年喪雙親,與兄長相依為命,成年後被嫂嫂趕出家門,數年後於山中得道書,靈丹.....
修持四十年,一朝入道,快意任俠,行走天下除魔,尤恨鬼怪,見之必殺之.......】
【於皇天九萬七千六百九十年,幽冥府君祭前夕,為白無常謝七所殺】
這看起來孱弱膽小的山村少年,所需之道力比之白骨子也差之不多。
至少也是入道成真之輩,只是死因都頗為相同。
「白骨子,燕霞客,李颯.......這些全都會死在白無常手裡?」
安奇生摸著黃狗的毛髮,心中有些古怪。
是這位白七爺殺性大,還是這些人有不得不去送死的理由?
他心中轉過念頭,就看向了群山之中。
那裡,有一位來自幽冥的木魅。
「今夜,有些漫長。」
安奇生淡淡一笑,隨風而動,沒入群山之間。
他的動作輕靈自然,如風入夜,來去無聲,速度卻極快,山石草木,懸崖低谷在他腳下都如履平地,不似是自己奔行,而是天地在推著他前進。
.......
呼呼~~~
夜色垂流,籠罩群山。
焦源山比起所有的山都似乎要黑一些。
此處山峰很多,之所以以焦源山為名,便是因為曾經在這焦源山之上有一座寺廟,焦源寺。
這焦源寺雖然只是個小廟,但因為寺內有幾個老和尚有不弱修為,頗為靈驗,香火也很旺盛。
焦源寺盛的時候,也正是附近所有山神廟宇衰敗之時。
可惜,天意教來臨之後,失了香火的焦源寺,比之那些山神廟還要悽慘的多。
沙沙~
一行人行於山中,不多時走過山林,就見得雜草叢生,只剩殘垣斷壁的寺廟。
寺廟很是淒涼,連門外的石碑都已經看不清字跡,內里的寺廟更是坍塌過半,還有泥像的頭顱被人遺棄在外。
「善哉,善哉。」
德性老僧雙手合十,輕誦佛號。
他身後幾個小和尚見得這一幕也都雙手合十,誦念佛經,似在為寺廟超度。
「佛道式微至此。」
德性老僧伸手拂去石碑之上的雜草,看著上面隱隱可見的『焦源寺』三字,臉上少見的沒有了笑容。
當今之世,道家隱退,佛教式微,天意教自詡佛道同流,實則根本不被佛道兩家所承認。
偏偏,憑著那一手邪異煉丹術,就應是大興了。
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
「天意教勢大,如焦源寺這般荒廢百年的寺廟,全國不在少數。」
幾個小和尚也有些黯然。
他們一路自青王都而來,見多了廢棄的寺廟,有的成為烏鴉盤踞之所,有的成為乞丐遮風避雨之處,更有的,早已不知被誰放火燒成了平地。
雖門派不同,但同時佛門中人,心中自然難免有些悵然。
曾經佛門廣大之時,何曾有過這般事情?
「祖師降世,我佛門必將大興於世!」
也有小和尚面色堅毅。
「天意如此,曾經佛門廣大,那幽冥府君橫空出世,開幽冥,立陰司,點化鬼神,自此佛門沒落,可惜,如他這般存在,也終究難逃大勢!」
德性老僧輕嘆一口氣。
世間沒有長盛不衰,陰司何等勢力,如今不也淪落?
只可惜了那位幽冥府君,這樣前所未有,未來或許也不會有的蓋世人物。
「可惜,幽冥府君不在了,那白七爺,黑八爺卻不曾消失,否則,祖師早已成道了......」
一個年歲少大的僧人有些可惜。
「這等話,以後不許再說。」
不想,德性老僧卻是一個皺眉,呵斥了一句:
「若無七爺,八爺威懾,那皇天十戾誰又能敵?祖師縱使成道,也難敵十戾兇殘。」
皇天十戾。
聽的這四個字眼,一眾和尚全都打了個冷顫。
皇天十戾非是人所稱,而是天地所承認,天地之間最為凶戾的十個非人存在。
每一個都是驚天動地的蓋世妖王。
相傳上古之時,十戾橫行,萬靈哀嚎,天下萬靈皆是牲畜一般,若非幽冥府君,只怕此時所有生靈還是任人魚肉的牲畜!
包括人類!
事實上,很多傳承悠久的教派都知曉,人之所以能占據天地正統,是因為那幽冥府君是人族出身。
僅此而已。
「那木魅很有些詭異,沒有防備吃了我一擊降魔印都能隱遁,此時不知隱匿何處,此行爾等卻需小心。」
見一眾人不再言語,德性老僧才又告誡一句。
那木魅頗為詭異,顯形之時吃了一擊降魔印,重傷之後反而失去了蹤跡。
讓他不得不前來追蹤。
「弟子明白。」
一眾小和尚輕聲應下,各自取出法器,心中默念佛經,嚴陣以待。
隨著德性老僧緩緩向著焦源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