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這麼說張洞明並不知情?」
陽光穿過樹隙,搖曳的枝頭飛鳥跳來跳去,下方房舍敞開的窗欞,一老一少對坐書案,清茶、糕點,書頁翻過墨香。
陸良生笑著放下茶盞,天剛亮就被老人請了過來,問了昨晚發生的始末。
「他臉上神色不會作偽,應該是不知曉的。」
「哼,商賈之人,老夫念蓉兒與他兒子兩情相悅,才點頭同意這門親事,結果如何?」
周瑱呯的拍響桌面,震的茶水搖了出些許,縱然知道事情已經落下結束,但說起女兒遭受的罪,恨不得不要臉面跑到張府上狠狠吐一口口水。
「.…受不住狐狸精的誘惑,做出這種苟且之事,明日我就著人退了這門婚事。」
說完,卻是朝對面的書生拱起手稱謝。
門外廊檐的僕人、管事恭恭敬敬候著,不敢多看。
屋裡,陸良生也受了這一禮,畢竟並非他自己一人出力,就當是替孫迎仙受下了。
隨後,起身拱手。
「周老,側院中還有傷員需要照料,晚輩就先回去。」
「也好,但也要多溫習功課。」
周瑱也不再挽留,該知道的也都基本都知道了,便是送他到書房門口。
「五更天時,我就命人煲了參湯,想想也差不多了,等會兒著人給良生和那小道長送過去。」
「良生代孫迎仙謝過周老。」
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毛病,陸良生拱手離開廊檐,快步回了側院,如今事已解決,至於周府和張府之間其餘事,就與他無關了。
一身輕鬆的回到側院,孫迎仙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旁邊還一副拐杖供他行動。
陸良生將畫架支起,那本《山海圖志》翻了幾頁,尋了一幅凶獸畫像,放到一旁,端了墨硯坐到凳上磨墨,偏頭望去檐下。
「對了,我師父呢?」
道人睜了睜眼,懶洋洋的側了一下身。
「不知道,早上就沒見他出來過,誰知道搞鼓什麼。」微開的眼,瞄了一眼那邊的書生,呻吟出聲:「哎喲…我手啊…哎喲…我腳也疼,好心幫忙……也不說看看我……」
青墨塗抹,陸良生徐徐勾勒筆尖畫紙,聽檐下道人的呻吟,勾勒一抹笑,繼續畫著。
「你藥是我上的,繃帶也是我纏的,改日還要上街給你重新量身衣裳,怎麼就不關心你了?」
孫迎仙嘿嘿笑了兩聲,又轉過來,看著畫架後的書生:「本道不是沒什麼親人了嘛,多感受感受溫暖。」
說到這裡,陡然想起那道人的事。
「對了,那傢伙就這麼交給衙門了?」
「說什麼傻話。」陸良生微微側過臉,笑道:「那左捕頭早就埋伏好了,要是不交人,難道還讓我襲擊官府?考試不僅砸了,還得連累陸家村、閔縣令還有我恩師……不過那左正陽也算好說話的人,以前那樁……」
說話間,側院門口,兩名丫鬟端著托盤進來。
「陸公子,孫道長,這是老爺囑咐廚房那邊煲的參湯,給二位補補身子。」
孫迎仙不等丫鬟將湯碗放下,拄著拐杖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蹦過去接住,喝了一口,眯起眼睛享受湯汁的回味。
「這有錢人家嘖嘖……一個字:爽!」
邊說,還邊朝那丫鬟擠眉弄眼,令得兩丫鬟慌忙收了托盤匆匆朝書生告罪一聲,飛逝的逃離開。
「沒眼力勁…跟那兩個狐妖一般,庸脂俗粉!」
陸良生笑著在紙上青墨勾出一條長身,點綴出遠方的青岩、花草,「你這般唐突,別人能不跑嗎?」
道人撇撇嘴,端著參湯回走。
「……我師父跟我講過,這討女人啊,就是要直接,你不懂。」
走到一半,猛地加快腳步,沿著屋檐朝盡頭跑去,陸良生轉過目光看去一瘸一拐的背影。
「幹什麼去?」
「撒尿!」那邊孫迎仙干吼了一聲。
陸良生搖搖頭,轉回來繼續作畫,微風吹來,陽光透過枝隙落下斑駁,映在書生袍上輕輕搖晃。
屋內,短小的身影正哈哈大笑,蟾眼之中,葫蘆口吐出的青色丹丸,抓在蹼里,一股淡淡的清香正散發出來。
「呵呵……老夫終於不用處處受委屈了…」
丟開葫蘆,雙蹼捧著那枚丹藥,緩緩走到了外面,看去院中作畫的書生。
蛤蟆道人眼中閃著糾結的神色,緊緊捏著那枚青丹。
良生…
要是給他的話,一舉就能衝到築基……
…….不行,不行,老夫修為要緊。
糾結的想法一閃而過,他捧著丹藥準備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專心吸收,這樣的過程是不能被人或事打斷的…
便是悄悄提起腳蹼跨過門檻溜出去。
……
屋檐另一頭,才走出十多步的道人,拄著拐杖又轉回來。
「娘的,端著參湯進茅房幹什麼。老陸,幫個忙,幫本道把腰帶解一下!」
一瘸一塊中,拐杖揚去前面,一條小短腿正跨出門檻,捧著丹藥的蛤蟆道人轉過腦袋,蟾眼頓時瞪大,忍不住裂開嘴罵了一句:「彼其娘之」
甩來的杖尾由下而上,呯的打在他雙蹼、下巴,手中一輕,有東西脫離,拋飛了出去。
不……
蛤蟆道人向後撞在門檻,目光之中,看著那一抹青色衝出屋檐,遠遠拋出一道弧線,落去院中。
咕咚…
放在矮几上的參湯發出輕微聲響,濺出幾點湯汁,下一秒,一隻手伸來,端起了碗,放到嘴邊喝下僅剩不多的參湯。
「嗯…味道怎麼怪怪的…」
陸良生咂咂嘴,看了看碗底,餘光里,看到那邊癱坐地上的蛤蟆,連忙放下碗起身,恭謹喚了一聲。
「師父。」
檐下,蛤蟆道人目光呆滯,雙唇不停的抖動,耳邊還有孫迎仙的聲音:「老蛤蟆,你徒弟叫你呢。」都置若罔聞。
緩緩爬起來,一搖一晃的朝外面走去。
陸良生與道人對視一眼,連忙開口喊道:「師父,你怎麼了?」
「老夫……沒事…」
失魂落魄的矮小背影,抬起蛙蹼搖了搖,「就是想出去走走……走走…」
晨陽變得燦爛明媚,蟬聲漸漸變得惱人,來往庭院的僕人沒有注意到花圃假山之間,一隻蛤蟆正扯著花草發起脾氣,兩隻蟾眼間,儘是森然之氣。
「氣煞老夫,怎的有這種事…」
咬牙切齒的低語了一聲,又看去側院的方向,一把將手中的草莖扔在地上,踏了兩蹼。
「豈有此理……不行…再這樣下去,老夫何時能恢復修為,必須要跟我那徒弟分開才行…」
目光又轉去前院,葫蘆暫時也不想要了,轉身撿著人少的地方飛奔起來,氣喘吁吁拐角偷溜出了院門。
回首看了一眼高聳的周府院門。
「待老夫恢復人身,再回來!!」
然而轉回的一瞬,視線里一對馬蹄落下,唰的貼著蛤蟆道人口鼻呯的立在地上,目光上仰,一個穿著捕快衙袍的男子正好垂下視線。
與他對視。
下一秒。
蛤蟆道人連忙趴下,盤成一坨,鼓起兩腮。
「呱……」
嗯?
左正陽下馬,順手將這蛤蟆提了起來。
「好像是良生的,怎的跑了出來,進去交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