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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籤押房,宋公亮也回來了。讀書都 www.dushudu.com
「俞夏生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
「行,你正好也在這裡,我們一起看看你對東姑的勘驗報告,討論下案情。」
「好。」
「東姑,趙王氏,三十四歲,五尺三寸高...脖子有一圈黑紫淤痕,喉骨碎,舌頭盡出,頸部有抓痕...雙目有血,雙耳無血,鼻孔無血...無其它外傷。左右胳膊各有捏握淤痕...袴褲里有屎尿...左右膝蓋各有擦傷,輕重不同,雙手掌各有擦傷和泥土...」
宋公亮的勘驗報告十分詳盡,岑國璋看完只想說,什麼叫專業?這就叫專業!
「看樣子這東姑,是被人吊死在土地廟前的大樹上,不是死後再被吊上大樹的。」
「四老爺說得沒錯。喉骨碎,舌頭盡出,頸部有抓痕,還有袴褲里有屎尿,說明她是在土地廟那棵大樹上吊死的。」宋公亮頓了一下,疑心重重地說道,「只是那棵樹,高七八丈,又是深夜月暗之時,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在那麼高的地方,還要把一個大活人吊上去,確實很難,匪夷所思。所以城裡傳言,那東姑得罪了土地爺,被鬼差索命。」
「鬼差索命?」
也是,在這年頭,但凡世人想不明白的事情,都往鬼神身上扯。
「公亮,趁著天色還早,我們去土地廟看看。」
帶著宋公亮和楊井水幾人,岑國璋來到土地廟。
土地廟不大,只有正堂和後院。正堂供著土地公和土地婆,大門正對著街面。站在門口,不要說人影,鬼影子都難見到一個。
以前這裡香火旺盛,現在出了人命,就變成如此了。想必廟裡的土地公婆也在感嘆,世態炎涼,莫過如此。
兩位廟祝聞訊趕來時,岑國璋正在那裡打量著門口的對聯。
「社對青山千古秀,廟朝綠水萬年長。」橫批,「春祈秋報」。有意思,這土地廟的對聯充滿了「江湖氣息」,有意思。
「草民見過典史老爺。」
「免禮。」
「謝過四老爺。」
「你們這土地廟有幾個廟祝?」
「回老爺的話,就我們兩個。」年長的廟祝答道。
「你們平日住在哪裡?」
「回老爺,我們都住在後院裡。」
「案犯當晚,你們都沒聽到動靜?」
兩個廟祝對視一眼,臉上閃過不自然之色,下意識地吞咽,呼吸加快,齊聲答道:「沒有,什麼都沒聽到。」
居然敢在我眼前睜眼說瞎話,不知道我以前在辦公室里就是跟人鬥心眼,對觀察別人言行有一套!穿越後又得到了加強,眼睛就跟快速攝影機一樣。
你們任何的細微表情和肢體動作,在我眼裡,都是一覽無遺。
「老丈,你今年多大?」岑國璋不慌不忙地繼續問道。
「回老爺,老漢今年五十有五。」
「好啊,看你老人家健碩的樣子,起碼能活到一百歲。」岑國璋笑眯眯地說道,隨即話頭一轉,「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家,聽說瞌睡都很輕,就算有老鼠爬過,都能驚醒。怎麼老丈你卻是睡得這麼沉?」
老廟祝的臉色一僵,訕訕地笑道:「自小留下的毛病,貪睡,一睡就跟死人一樣。」
岑國璋笑了笑,給宋公亮和楊井水丟了眼色。
楊井水不明就裡,宋公亮站出來,一臉公事公辦的神情,朗聲說道,「大順律,有做偽證者,當杖二十,情節嚴重者杖四十,流配五百里。」
老廟祝還在那裡掙扎,年輕廟祝膽小,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道:「老爺,小的們不敢撒謊。那一夜,我舅去西籠街聞寡婦家過夜去了,天亮才回。小的在勾欄妓寮里廝混了半夜,過了三更才溜回來,沒多久就聽到廟門前更丁和巡卒們的動靜。」
「我就知道。」岑國璋冷哼一聲,「東姑得罪土地,被鬼差所殺,這個傳言是你們傳出來的吧。一是為了掩飾那晚你倆的破事;二是給你們這破土地廟增加香火。一舉兩得,只是現在看,效果不佳啊,大白天的人影子都沒有一個。呵呵。」
「井水,把這兩人帶回縣衙,一人賞二十下板子,再鎖在縣衙門口,示眾一天。叫刑房書辦寫份告示,把二人的罪行講清楚,以儆效尤!」
兩個廟祝一聽,癱軟在地上。他們知道事情敗露了,只是如此受了懲戒,這土地廟的買賣就全黃了。於是又掙扎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岑國璋不耐煩地揮揮手。楊井水連忙叫四個捕快,將兩人押到縣衙去。
岑國璋繼續在土地廟門口轉悠。前面是一片空地,靠廟門口擺著一口銅鼎,長方形,洗澡盆那麼大,與人胸口等高。製作得非常粗劣,再擺幾百年也成不了文物。
鼎里積了三分之二深的香灰,上面插滿了熄滅的香燭殘餘。
轉了兩圈,岑國璋走到那棵大樹下。
這是一棵樟樹,在廟門口左前方。站在下面,岑國璋仰著頭,看到密密麻麻的樹枝和樹葉,前身記憶中的恐懼忍不住鑽了出來。
現在回想,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誰看了都能嚇個半死。只是前身的心理素質差,直接把三魂六魄嚇走了一半。也好,他不掛,自己也補不了位。
「真的好高啊!」
吊屍體的樹枝上,綁了一根紅布。岑國璋看了一會,覺得頭暈,這身體素質太差了。
「老爺,確實是很高。衙役捕快們為了把東姑的屍體弄下來,費了大半天時間。我們富口縣,不比南邊那些府縣,山高林密,有會攀爬大樹的山民。我們靠江臨湖,地勢平坦,想找出個敢爬這麼高的樹,又爬得利索的人,還真難。」
宋公亮在一旁解釋道,「正是覺得這樹太難爬了,所以東姑得罪土地,為鬼差所害的傳言才流傳得那麼廣。」
「鬼神之說,我一向敬而遠之。這東姑不是鬼差所害,而是被人所害。只要找到善於攀爬高樹的人,或許我們就能發現找到兇犯的方向。」
「老爺的意思是南部州縣的山民來犯的案?」宋公亮遲疑地問道。
「不知道。現在我在想,東姑一個婦道人家,三更半夜,跑到土地廟來幹什麼?」
「姦情?嗯,跑到土地廟來偷情,不大可能。」宋公亮提出一個猜測,隨即就自我否定了,「據說她家人都在江夏城,一人來我們富口縣開繡莊。晚上都是獨自居住,真有什麼姦情,何必跑到這裡來。」
「東姑住在哪裡?」
「東記繡莊,離這裡兩個巷子。老爺,我帶你去。」宋公亮帶著岑國璋,東轉西拐,不到半刻鐘就趕到繡莊的後門。
「老爺,不進去看看?」宋公亮看到岑國璋在門口轉了兩圈,就是不進門,忍不住問道。
「先不進去了。公亮,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從土地廟一路上過來,走的都是偏僻小巷?」
「正是!」宋公亮一激靈,想到了什麼,「東姑走的偏僻小巷,所以才不會被打更和巡卒們發現。」
「這是小事。我只是好奇,東姑一個婦道人家,深更半夜,專走這種偏僻小巷,還去了土地廟,她不怕嗎?」
聽了岑國璋的疑問,宋公亮深以為然,「老爺說得極是。這偏僻小巷,白天一個人走,都覺得後背發涼。大半夜走,更是嚇人。土地廟,城裡人都知道,白天是熱鬧,但是到了晚上,卻是人影罕至。就是更丁,沒有巡卒陪伴,寧可繞路,也不願走那裡。東姑一個婦道人家...確實想不通。」
「人影罕至,正好掩人耳目。」岑國璋幽幽地說了一句,「公亮,我們再沿著去路走一遍。」
「是,老爺。」宋公亮狐疑地答道。東姑掩人耳目,為什麼掩人耳目,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在路上,岑國璋突然問道,「公亮,東姑膝蓋和雙手上有擦傷,手上還有泥土?」
「是的,老爺。只是那泥土有點怪異,兩隻手的泥土居然不大一樣,不像是一個地方蹭到的。」
岑國璋點點頭,一邊走著,一邊在腦海里模擬那晚東姑的行蹤。
從繡莊後門走出來,沿著小巷,避開耳目,悄無聲息地向土地廟走去。她為何去土地廟?走到那裡,又遇到了什麼,使得她死於非命?她膝蓋和雙手擦傷有泥土,極有可能是路上摔了一跤。可能是路上遇到什麼意外,有人一路追著她。
在岑國璋的腦子,東姑走過的路線變成了一幅地圖,突然某點一亮,他想到了。
原來如此。
「公亮,你去安排幾個人,調查下東姑的社會背景。」
「老爺,什麼叫社會背景?」
「嗯,就是平日裡她跟誰交往的比較多?每天的日常是什麼?哪個地方去的比較多?街坊或者縣城有誰跟她交往密切,又有誰跟她有仇或間隙?找她的街坊鄰居和繡莊夥計去問。」
「遵命。」
岑國璋看看天色,「天不早了,快到散衙時辰。公亮,到縣衙安排好人手,就回家去吧。我先走,看看家裡娘子有沒有把新住所找好。」
宋公亮一邊應道,一邊低聲道,「老爺,侯三那小子已經是條死魚,你的那宅院,早晚都能要回來。何必急在一時,再等幾日,就能直接搬回原宅子。」
「公亮,你不懂啊。那宅子,被侯三住過,有臭味,拿回來也要清洗改建一番才能重新住,需要段時日。我現在住的那破院子,不好,不安全!必須得搬,我是半刻都等不得。」
宋公亮不好再勸,拱手告辭先走。
岑國璋施施然地也離開土地廟,這裡又變得寂靜一片,只有幾隻鳥兒偶爾過來,在樹枝上呱呱叫了一會,似乎被這裡的肅殺詭靜嚇住了,很快就撲騰著飛走了。
過了一刻鐘,岑國璋從剛才離去的巷子口裡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然後快步走進空無一人的土地廟空地。他徑直走到銅鼎前,圍著它轉了兩圈,然後附身伸手進去,在香灰里摸了幾下,掏出個物件來,揣進懷裡,急匆匆地離去。
當他的背影消失之後,宋公亮從大樹後面悄聲轉了出來,衝到銅鼎那裡看了幾眼,若有所思。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