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取其辱!
此刻在帳內,想來像姬昭這樣想法的人,絕不在少數。
話說回來,因為方才趙弘潤只針對田広一人,或者說再加上其兒子,並未涉及到其餘齊人,因此,帳內的齊人並不是很憤慨。
更何況,趙弘潤那句『難道齊人不如魏人?』,也是在田広那個『莫非魏人不如楚人?』的挑釁之後,因此,帳內諸人唯有感嘆此子的才思敏捷,卻少有心生憎惡的人。
比如齊王呂僖,此刻對趙弘潤這個伶牙俐齒、口毒腹黑的魏國小子怎麼看怎麼喜愛,恨不得搶過來當兒子。
只可惜,他已經搶了一個姬昭,於情於理都不能再搶一個姬潤,更何況,他也沒有合適的女兒了。
整個帳內,除了那低聲的竊笑,幾乎再沒有什麼其餘的聲音,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著田広與魏公子姬潤。
『這個田広,這回可是碰到硬茬了……』
齊王呂僖御用的先鋒官田諱在席中暗暗冷笑。
他與姬昭接觸的時間最久,關係也最好,早已到了互為知己的地步,因此,以往田広屢屢針對姬昭,田諱皆心中極為不悅,沒少出言呵斥。
在他看來,姬昭這位魏國的公子昭,他們大王的女婿,只不過是性格恬淡,不喜爭執罷了,否則,以此子的謀略,田広如何會是對手?
但是姬昭每每忍讓,使得田諱也不好插手多管。
可今日,田広居然眼瞎到擠兌那位魏公子潤,若不是此刻當著齊王呂僖與魯國國主的面,田諱恐怕早已大笑出聲。
要知道據他了解,『魏公子潤』與『魏公子昭』的性格完全不同,前者可不像後者那樣好脾氣,好說話。
果不其然,田広的譏諷之詞,被這位魏公子潤以其道還治其身,對得何其工整。
若不是這會兒插嘴不太合適,田諱恨不得拍手叫好。
而如田諱一般,田耽亦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著田広,眼神隱隱有些同情與憐憫。
要說在齊國誰最了解趙弘潤,除了趙弘潤的六王兄姬昭外,恐怕就要屬田耽了。
畢竟在攻打宿縣時,田耽可沒少與趙弘潤接觸,自然而然逐漸了解了後者的脾氣性格。
唯一讓田耽有些吃驚的,只是他沒想到趙弘潤非但善於謀略,嘴皮子功夫亦是了得,三言兩語便化解了田広的責難,還一番指桑罵槐,罵著後者還無法還嘴。
這份口才,田耽很佩服。
佩服之餘,他對趙弘潤的評價亦再次提高了些許。
畢竟,身為一位統帥,最重要的其實並非是武力或者謀略,畢竟這些都可以由出色的武將或參將代勞。最重要的,是籠絡軍心,籠絡麾下部將為其效力的親和力。
而是否擁有出色的口才,是否能籠絡部將,這亦是直接影響親和力的重要因素。
在帳內眾人古怪眼神的注視下,田広面色漲地通紅,憤怒地說道:「姬潤,你欺人太甚!」
話音剛落,就聽趙弘潤當即說道:「本王欺的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麼?』
帳內眾人愣了愣,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是趙弘潤拐著彎罵田広不是個玩意。
而就在帳內眾人皆露出會意的笑容時,趙弘潤這才對一臉呆滯的田広假意地告罪道:「口誤、口誤,本王原來想說,本王絕沒有欺人的意思。」
不過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卻布滿了譏諷之色,不難猜測是故意擠兌田広。
他與他六王兄姬昭不同,可不會顧及什麼齊國,眼見田広有公然撕破臉皮的意思,他臉上又豈會有好臉色?
只不過當著齊王與魯王兩位國君的面,他也不好罵地太難聽,免得丟了他姬姓趙氏王族的風度,於是他對田広說道:「我說右相大人,你是不是被驢給踢過腦袋啊?……齊王陛下設宴慶功,你卻在這搗亂,難不成你其實是楚國的奸細,意在讓我三國聯軍軍心浮動?」
這一頂大帽子扣的,頓時唬地田広面色頓變。
好在帳內眾人皆是明是非的人,都知道趙弘潤這是在故意擠兌田広,因此全然當笑話看。
畢竟在齊國,文人之間的文斗,哪怕最終演變到對罵,亦是一樁經久不衰的盛事——這個國家,由於太過於和平殷富,以至於國人或多或少都失去了銳氣,整日裡遊手好閒的,不在少數。
說白了,就是吃飽了撐著。
「你……你莫血口噴人!」手指著趙弘潤,田広信誓旦旦說道:「我濱海田氏,歷來皆是大齊忠良,倒是你,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將忠良誣陷為妄逆,到底是何居心?!」
趙弘潤聞言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地說道:「原來右相大人的名諱叫做田忠良?……可本王並沒有給你改名啊,本王又不是你爹……」
「噗——」帳內有一名魯國公卿正舉杯飲酒,聞言頓時一口酒水噴了出來,嗆地連連咳嗽。
「你!」田広滿臉憤怒地指著趙弘潤,怒聲說道:「豎子安敢羞辱我!」
「田相這話,恕本王不敢苟同。……本王什麼時候羞辱你了?」
「你……你方才說,『本王又不是你爹』……」
「對啊,本王的確不是你爹啊,這話有什麼問題麼?」趙弘潤故作不知地問道。
「你……我……」田広氣地一陣胸悶,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而這時,就見趙弘潤瞥了一眼田広,慢悠悠地說道:「若本王是你爹,恐怕早被你給氣死了……哦,本王隨口一說,田相莫要在意。」
田広氣地雙目發直,指著趙弘潤的手指亦是顫抖不停。
不過話說回來,田広終歸是齊國堂堂右相,儘管被趙弘潤一番話亂了分寸,但總算是將心情平復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正色說道:「姬潤公子莫要與本相扯其他的,田某就問你一樁事。……你為何要放走項末?」
聽聞此言,帳內眾人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畢竟田広這回說的是正事。
「什麼?」在帳內眾人的注視下,趙弘潤也收起了冷嘲熱諷,微微皺了皺眉問道。
見此,田広冷哼一聲,手指著趙弘潤責難道:「閣下雖貴為魏國公子,但此番齊魯魏三國討伐楚國,在聯軍之中,大王為主帥,你與田耽皆是副將。……既然是將,為何不從帥命?」
頓了頓,田広語氣陰沉地說道:「大王命你與田將軍阻擊項末,配合大王親率的大軍,將項末圍殺在宿縣一帶,何以你臨戰脫逃,帶著數萬魏軍倉皇難逃,致使項末脫困?……對此,你作何解釋?」
趙弘潤下意識看了一眼田耽,卻見後者搖了搖頭,意在表示並非是他透露。
事實上,他也就是隨心地一瞥而已,想看看是否是田耽出賣他。
不過仔細想想,田耽不可能會是這種小人,更何況,田耽亦不覺得趙弘潤在當時的情況下選擇撤退有什麼問題。
難道說帶著三萬人去與項末五十萬大軍硬拼?
見不是田耽透露,趙弘潤的心情好了很多,只是見上下打量了幾眼田広,淡淡嘲諷道:「圍殺項末?你可說得真輕巧啊?……咱們用事實說話,齊魯聯軍多達二三十萬,且又有齊王陛下親自指揮,尚且不能攻克符離塞,可想而知項末的軍勢之強。……我軍僅數萬人,田相何以認為,我軍可以擊敗項末?」
「你莫要混淆視聽!」田広冷冷說道:「田某豈是強求你擊敗項末?田某是問你,為何不戰而退!」說罷,他冷笑著補充道:「田某知道你的想法,無非就是怕你魏軍傷亡過重罷了……只不過,你魏國軍卒的性命金貴,難道我大齊軍卒的性命,就不金貴麼?」
不得不說,暫且不論這番話的合理性,這番話,才像是一國右相會說出口的,由此可見,田広的心神已穩定下來。
而聽了這番指責,帳內齊國公卿們看待趙弘潤的眼光也發生了改變。
畢竟一支只曉得保存己方實力的友軍,又豈會得到信任?
然而就在這時,就見趙弘潤「呵呵」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田広皺眉問道。
只見趙弘潤斜睨了田広一眼,眼神中滿是不屑之色,淡淡說道:「本王自出兵以來,先後攻克相城、銍縣、蘄縣、宿縣……」
『分明是你搶功!』
田耽無語地看了一眼趙弘潤,不過並非多說什麼。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的話仍在繼續。
「……齊王陛下金口玉言,說此番功勞最大的便是本王與田耽將軍。……倒不是本王張揚,然而事實的確如此,本王至少占一半功勞。若無本王,可能田耽將軍尚在宿縣,你田広此刻尚在邳縣,那符離塞,亦尚在項末手中。……換而言之,你之所以能在此地,指著本王的鼻子要本王給個說法,那是因為我魏軍連克四城,逼得項末只能放棄符離塞,向南撤離……你仰仗本王,此刻才身在此地,居然還要本王給個說法?誣陷本王故意放走項末?這才叫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將忠良誣陷為妄逆。」
說到這裡,趙弘潤嘴角冷笑一聲,又補充道:「看來本王方才說的沒錯,若我有你這種兒子,早就被你氣死了!」
趙弘潤這一番話,亦說得那些方才開始懷疑魏軍的齊國公卿滿臉羞紅。
因為他們這才意識到,無論趙弘潤有沒有故意保存實力,皆不能否認,魏軍在此戰中所起到的作用最大。
唯獨田耽暗自翻了翻白眼。
『宿縣,也算是你魏軍攻克的?』
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畢竟相比較趙弘潤,他對田広乃至濱海田氏,更加看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