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廢宮……是另一個幽芷宮?』
趙弘潤在殿內轉了幾圈,心中著實有些詫異,因為據他所知,皇宮內並沒有兩座一模一樣的宮殿。
打個比方說,沈淑妃居住的凝香宮,它也有專屬的一種香草(花),但絕不可能會是白芷,因為白芷是代表著幽芷宮的。
兩座一模一樣的宮殿,趙弘潤從來沒有聽說宮內有這種事。
「有些器物,都有些歲數了……」
「應該有十多年了吧?」
「嘖嘖,上好的檀木啊,擺在這裡受潮,真是可惜……」
眾宗衛們在檢查了一遍安全情況後,便開始打量這座廢宮,時不時都發表議論。
「殿下,這裡並非幽芷宮。」
宗衛長衛驕走到了趙弘潤身邊,指著殿內一根柱子的石質底座說道:「您看,這些殿基,雕刻的皆非是白芷……」他陸陸續續都向趙弘潤指出這座廢宮內的第二類雕紋。
是的,除了白芷雕紋外,這座廢宮還存在著第二類雕紋,而且這種雕紋幾乎都出現在柱子、柱子的底座還有頂上的棟樑上。
見此,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唔,這裡並非幽芷宮,這些屬於幽芷宮的物什,應該是被人移到此地的……」
「呀!」
就在趙弘潤猜測之際,袖香好似想到了什麼,驚訝都叫喚了一聲。
「怎麼了,袖香?」趙弘潤回頭問道。
只見袖香環視著殿內的物什,一臉回憶之色地輕聲說道:「殿下,奴婢曾經聽秀娥姐姐講過一樁事,倘若此事屬實的話,這些……或許果真是我……不不,是幽芷宮的物什。」
「秀娥?」趙弘潤疑惑都看了眼袖香。
見趙弘潤面露困惑,袖香便向他做出了解釋,原來秀娥就是陳淑嬡身邊那名年長的宮女,這名宮女是陳淑嬡初入宮時就分配給她的第一批宮女,因此陳淑嬡非常信任她,不亞於像沈淑妃信任小桃那樣。
「……據秀娥姐姐曾經所說,淑嬡娘娘當年初搬到幽芷宮時,見宮內的器具、物什陳舊,很不高興,遂懇求陛下讓宮造局重新打造了一些,至於原來的那些物什,都叫內侍監搬走處理掉了……」說著,袖香又四下瞧了瞧,驚訝都說道:「原來內侍監都搬到這裡來了。」
「倒像是那位陳淑嬡會做的事。」宗衛穆青撇嘴說了一句,引起了眾宗衛的會心笑容。
畢竟在眾宗衛們眼裡,那位陳淑嬡仗著受魏天子寵愛,那可向來是趾高氣昂的,只因為不喜歡使用舊物就叫宮造局重新打造了一批,這可一筆不小的開支。
然而,趙弘潤卻沒有笑的意思,而是用驚訝、意外的目光再次打量著殿內這些器物。
『舊物……幽芷宮的舊物?不會吧?難道這些東西,是蕭淑嬡……』
就在趙弘潤驚疑不定之時,宗衛呂牧與高括二人正在檢查靠牆的幾個壁櫥,只見裡面空蕩蕩的,唯獨一隻抽屜內,放著一幅畫軸。
「殿下。」呂牧將這幅畫軸交到了趙弘潤手中。
趙弘潤徐徐展開畫軸,只見畫軸上繪著一名美貌的女子,只見此女身穿著浣紗羅裙,側坐在池旁的一塊石頭上,表情恬靜都望著池中的游魚。
在她身後,有一名宮女撐著紙傘,仿佛是替她遮擋著陽光。
『……』
趙弘潤張了張嘴,因為他下意識都感覺這一幕非常熟悉——雖然他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卻聽人提起過,聽他的六叔趙元俼。
「這是……公主?」
穆青湊過腦袋來打量了兩眼,嘀咕了兩聲,表情很是驚愕。
話音剛落,就見袖香也湊了過來,在瞅了兩眼後說道:「呀,這不是淑嬡娘娘嘛?這裡怎麼會有淑嬡娘娘的畫像?」
「這是陳淑嬡?」穆青驚愕都望向袖香,表情古怪都說道:「陳淑嬡哪學得會這份恬靜……若果真是陳淑嬡啊,畫像中的女子,頭肯定是向上揚的……」
這話聽得眾宗衛們忍不住笑了出聲。
然而笑過之後,像呂牧、周朴、高括這些聰穎機敏的宗衛們,眼神就逐漸有了些變化,因為他們也像趙弘潤一樣,猜到了這幅畫像所畫的那名女子的真正身份。
不是陳淑嬡,因為陳淑嬡沒有此女的恬靜與端莊;也不是玉瓏公主,因為玉瓏公主沒有畫中的女子那樣成熟有魅力,那麼,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畫中的女子,是玉瓏公主的生母,蕭淑嬡。
『嘖嘖,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陳淑嬡就算沒有子嗣,且刁蠻任性、多次在宮內惹是生非,卻仍然能得到老頭子的寵愛,哪怕是被打入冷宮,居然還有機會返回幽芷宮……呵。不過……這不對啊,老頭子不是恨極了蕭淑嬡麼?甚至還將那份余恨遷怒到了玉瓏身上,可他卻不但將與蕭淑嬡容貌相似的陳淑嬡仍安置在幽芷宮,甚至於還讓內侍監保留著蕭淑嬡曾經使用過的物什……這可不是單純的恨意啊。』
搖了搖頭,趙弘潤不禁有些憐憫陳淑嬡。
那個以往趾高氣昂的女人,或許自以為是憑藉著容貌才取得了魏天子的寵愛,可實際上,她卻或許是宮內最可憐的女人。
想到這裡,趙弘潤對陳淑嬡僅有的一絲敵意,亦消散都無影無蹤,他不由地回想起了他母妃沈淑妃的話:這宮內的女人,過得都不容易。
『算了,看她今日與母妃姐妹相稱,應該是沒想著再惹事了,日後就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吧。』
趙弘潤撫摸著畫像有幾處因為年代關係而發黃的地方,忽然心中一動,對穆青說道:「呂牧,將玉瓏帶到這裡來。」
「是!」呂牧會意,點點頭轉身離去。
此後,眾宗衛們繼續檢查這座廢宮,而趙弘潤則繼續端詳著手中這幅畫像。
『她就是六叔深愛至今的女人……』
趙弘潤心中感慨著,他不得不承認,畫像中的女主人的確很美,這份美不單單體現在外表,而是體現她舉手投足間的那種氣質,而這種氣質,他只在沈淑妃、烏貴嬪等宮內極少數的后妃身上感受到,仿佛是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
因此,相比較畫像中的這名女子,無論是陳淑嬡還是玉瓏公主,都不止遜色了一分,儘管三女的容貌都可以說頗為相似。
『怪不得今日玉瓏在見過陳淑嬡後,人就有些不對勁,原來如此……我以往只顧著厭惡陳淑嬡,還真沒去注意,陳淑嬡與玉瓏,的確是有六七分相似……』
看著手中這幅畫,趙弘潤釋然地弄明白了好幾個以往曾困惑他多時的疑問。
不知過了多久,玉瓏公主在宗衛呂牧的帶領下,急匆匆都來到了這座廢宮。
可能是途中呂牧已向玉瓏公主透露了什麼,因此,玉瓏公主在走入這座廢宮的前殿時,面色有些難看,那是一種摻雜著忐忑、惶恐與哀傷的表情。
待等她來到趙弘潤身邊,清楚瞧見畫像中那名女子時,她臉上僅剩下的那點強顏歡笑也不見了,下意識都用小手捂著嘴,淚水頓時涌了出來。
「別、別哭啊。」趙弘潤手忙腳亂都用袖子拭去玉瓏公主臉上的淚水,口中問道:「玉瓏,你瞧瞧仔細,她是你娘麼?」
「我……我不知道……」玉瓏公主語氣哽咽地說道:「自我記事起,我就從來沒有見過我娘,玉瓊閣內也沒有娘的畫像……我也曾多次詢問宮內的人,可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我,我與我娘長得像或不像,只是……」她小聲抽泣著,抿著嘴說道:「只是看著這畫像,我忽然感覺心口好痛……好痛……喘不過氣來……」
見玉瓏公主情緒激動都從自己手中把畫像接了過去,一邊看一邊落淚,趙弘潤暗自嘆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
而與此同時,在垂拱殿內,一名小太監急匆匆都跑到了內殿。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大太監童憲輕聲呵斥了一句。
那名小太監平復了一下呼吸,隨即附耳對童憲低聲說了幾句,頓時間,童憲面色大變,神色陰晴不定起來。
「怎麼了?」可能是察覺到了童憲的異樣,正在批閱奏章的魏天子慢條斯理地問道。
童憲揮揮手遣退了那名小太監,在猶豫了一下後,邁步走到魏天子身旁,彎下腰,低聲對魏天子說道:「陛下……肅王殿下方才去了那座宮殿,還讓人將玉瓏公主也帶了過去。」
「哼,那劣子就是不聽朕的。」魏天子批閱著章折,冷哼了一聲,多半是因為趙弘潤不聽他的話,仍與玉瓏公主呆在一起而感到不快。
忽然,他手中的動作一頓,皺起眉頭狐疑地問道:「哪個殿?」
「那座宮殿!」童憲低聲說道,刻意都加重了語氣。
「……」魏天子張了張嘴,在片刻的失神後,眼中凶光一閃,竟然將手中的毛筆狠狠甩在龍案上,不顧墨汁染污了龍案與案上的章折,站起身來,面色陰沉地疾步走向殿外。
童憲連忙跟上。
這一幕,驚地垂拱殿內的三位中書大臣面面相覷。
「陛下這是什麼了?」中書右丞馮玉疑惑地問道。
中書令藺玉陽與中書左丞虞子啟互換了一個眼神,臉上亦露出幾許疑惑。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魏天子如此失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