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七月時,就當宋郡因為「金鄉之戰」,徹底點燃魏國貴族私軍與宋地北亳軍的戰火時,肅王趙弘潤在肅王府的書房內,一如既往地關注著宋郡的種種戰報。
他最在意的,當然還是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掛著他「肅王」之名的私軍。
「看來成陵王那些人,還是蠻識趣的。」
在趙弘潤觀閱戰報的時候,宗衛長衛驕亦在旁邊閱讀著幾封密信,笑著說道。
這幾封密信,是暗中跟隨成陵王趙燊等人進入宋郡的青鴉眾送來的。
倒不是說趙弘潤不信任成陵王趙燊等人,只是他如今已很了解國內貴族在某些事上的德行。
就拿成陵王趙燊來說,不可否認,這位王侯在魏國遇到危難之際,著實表現出了不少高尚的品德,無償支援國家抵禦外敵。
可是在此之前,在魏國平和的那段時期內,這位王侯也不是各種巧立名目地鑽朝廷的空子,占著原本屬於國家的礦山不放麼?
甚至於,據說有一年,成陵王趙燊的次子趙方,與其妻弟喝醉酒在當街與人發生爭執,把一個人的腿都給打斷了,後來這件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
所以說魏國國內的這些貴族,其實狗皮倒灶的事並不少,若是換做六七年的趙弘潤,倘若看到這種事肯定是要出面教訓的,不過在經過「五方伐魏」之後,趙弘潤對國內貴族的容忍度提高了不少,不再想著根除國內的貴族,而是採取約束、管制的態度。
一些影響不大的事,睜一眼閉一眼也就是了。
倘若這幫人鬧得太過火了,那就敲打警告一番,讓他們自己注意分寸。
就比如這次,在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率軍進攻宋郡的時候,其實趙弘潤事先就知會了商水青鴉,叫青鴉眾派些人盯梢,免得到時候成陵王趙燊等人做出瞞上欺下的行為。
不過好在就像衛驕所說的,這次成陵王趙燊等人還真是蠻識趣,並未做出讓他不快的事,雖然說對於己氏、單父等地的世族豪紳確實敲詐地挺狠,但也給予了後者種種承諾,比如籠絡後者加入「肅氏商會」什麼的。
總的來說,還算看的過眼。
「你看看這份。」趙弘潤將手中的一份書信遞給了衛驕。
衛驕接過書信後笑著說道:「又是一份自吹自擂的戰報?」
他會這麼說,那是因為成陵王趙燊等人送到大梁的戰報,實在是吹噓地太厲害,就像「己氏之戰」的初次攻城戰,在面對己氏縣守將丁虎親自率軍出城應戰時,明明是靠著連弩、機關弩匣等戰爭兵器才挽回了敗局,可成陵王趙燊等人在送到大梁的戰報中,卻說什麼「誘敵出城」、「設計殲之」,反正是什麼好聽什麼說,甚至於就連敵我雙方的戰損情況,也是誇張讓衛驕都感到好笑,比如「殺敵數千、自損寥寥」等等。
拜託,丁虎那可是南宮垚麾下的猛將,而且其率領的己氏軍,也是宋郡南宮垚一系軍隊中訓練有素的軍隊,國內貴族的那些私軍,居然能與那種訓練有素的軍隊打地難分勝負,甚至於占據上風。這哪裡還是貴族私軍,絕對是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等「駐防軍」級別的精銳啊!
「唔?」當仔細看過那份書信後,衛驕這才發現,這份書信雖然也是成陵王趙燊寫的,但並未是送到朝廷那邊的吹噓戰果的戰報,而是一份看起來頗為真實的戰報。
並且,成陵王趙燊還在書信中講述了「丁虎首級」的得來經過,看得衛驕頗為意外。
畢竟在成陵王趙燊等人呈報朝廷的那份戰報中,丁虎那是被安平侯趙郯用弩射殺,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竟然是桓虎?他為何要這麼做?」衛驕有些吃驚地問道:「縱使桓虎與南宮郴、丁虎敵對,可如今這種情況,他雙方應該聯合起來才對啊……」
在衛驕看來,在大梁朝廷已表現出收復宋郡的態度下,南宮郴與桓虎應該會暫時放下仇恨,聯手抗拒朝廷才對。
固然,南宮郴的父親南宮垚是被桓虎所殺,可倘若朝廷當真收復了宋郡,南宮郴與桓虎這兩個叛亂分子,一個都別想得到朝廷的赦免。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有殺父之仇,南宮郴與桓虎也應該暫時聯合,雖然就算二人聯合之後,日後待他魏國派出了精銳之師後,也難以保住如今的地盤,但好歹還能拖延幾個月不是?
可桓虎倒好,直接就殺了南宮郴麾下的大將丁虎,將後者的首級送到了成陵王趙燊的臥榻上。
「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衛驕不能理解。
趙弘潤沉思了片刻,淡淡說道:「桓虎的行為,不難猜測其用意,無非就是威脅成陵王他們莫要將主意打到睢陽縣……正如你所言,在無法得到朝廷赦免的情況下,桓虎與南宮郴應該選擇暫時聯手。但你要知道,桓虎殺了南宮垚,南宮郴是不可能主動聯絡桓虎的,而桓虎那邊嘛……他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就表示他從來沒想過與南宮郴聯手,這就意味著,他可能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盟友……」
「宋雲的北亳軍?」衛驕猜測道。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一想,桓虎的反常舉動就不難理解了。……因為在成陵王他們攻打己氏的時候,北亳軍還未有什麼行動,桓虎不想自己率先與朝廷為敵,因此,他索性賣成陵王一個好,讓成陵王他們率軍深入宋郡,逼宋雲的北亳軍率先動手……哼,還真是「利益至上」的考慮。」
聽聞此言,衛驕皺著眉頭說道:「殿下的意思是,桓虎想要北亳軍先動手……這樣的話,前幾日「金鄉之戰」,北亳軍已然對平城侯李陽動手,那就是說……」
「就是說桓虎那邊也會有所行動了。」趙弘潤眯了眯眼睛,微皺著眉頭說道:「派人向成陵王他們傳個消息,叫他小心點,朝廷這邊還未允許駐軍攻入宋郡,屈塍、伍忌他們,暫時無法率軍到宋郡協助他們,你就讓成陵王他們……儘量避免與桓虎正面撞上吧。」
「萬一撞上……」
衛驕的表情有些難看,畢竟支持他家殿下的國內貴族中,最有分量的幾位目前都在宋郡,萬一桓虎發起瘋來將這些貴族殺了,那可就麻煩了。
「不至於的。」仿佛是猜到了衛驕的擔憂,趙弘潤沉聲說道:「桓虎既然將丁虎的首級送到成陵王手中,這就表示,這個傢伙也不希望與我等交惡……」說到這裡,他長吐了一口氣,回顧衛驕問道:「衛驕,你說,若是我向朝廷推薦,讓桓虎去打宋雲,你覺得意下如何?」
衛驕聞言眼睛一亮,隨即苦笑說道:「恐怕朝廷不會同意。」
想想也是,朝廷怎麼可能招攬一個曾經襲擊過魏王趙元偲的原大盜呢?除非是魏王趙元偲親自開口赦免桓虎,否則,桓虎在魏國註定就是十惡不赦的叛亂者!
「是啊……可惜。」
趙弘潤也明白其中道理,聞言頗感遺憾地點了點頭。
他對桓虎的印象並不好,因為桓虎當初非但敢忤逆他的意願,故意當著他的面殺了王瑔,不給他堂堂肅王殿下半點面子,而且後來還偷襲了商水縣,放火燒了好幾條街來報復他,簡直就是膽大包天。
但印象差歸印象差,趙弘潤不能否認,桓虎是一個非常有本事的惡黨。
倘若能讓桓虎與北亳軍的宋雲自相殘殺,這對於朝廷來說,才是最有利的局面相比較桓虎這個惡黨,事實上宋雲的北亳軍威脅更大。
桓虎算什麼?雖說此人如今占據了睢陽,可此人在宋郡終歸根基淺,而宋雲的北亳軍呢?卻在宋郡經營了將近二十年,而且又是宋郡本土勢力,根深蒂固,非但有宋郡本土的財主、豪紳暗中出資支持北亳軍,甚至於,至今還有一部分不願投奔魏國的宋墨勢力,在暗中支持著宋雲。
不然北亳軍哪裡來那些武器裝備?
所以說,大梁朝廷想要收復宋郡的最大阻礙,還是宋雲的北亳軍,至於桓虎,只不過是癬疥之疾罷了,雖然虎踞睢陽,但根基不深,不足為懼。
此後,正如趙弘潤所預測的那樣,在六月底到七月上旬期間,宋郡內的北亳軍勢力紛紛露出水面,對踏足宋郡東部的魏國貴族私軍展開了強有力的反擊,不可思議的是,像「任城」、「豐縣」、「方與」、「金鄉」、「東緡(min)」、「高平」等地,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遍布北亳軍,多則數千人,少則幾百人,皆由各地方渠將統領,幾乎在同時發動反擊。
更難纏的是,北亳軍在宋郡有著非常根深蒂固的人脈,尤其是在宋郡的東部,上至當地本土世族豪紳,下至尋常縣城、村落的宋民,都願意為北亳軍打掩護,這就導致北亳軍在這邊土地上如魚得水,隨時能夠了解魏國貴族私軍的動向,而貴族私軍,卻完全分辨不出哪裡是北亳軍的義士,哪些是一般宋人,束手束腳,根本難以施行有效的反擊。
一時間,魏國貴族的私軍陷入了戰爭泥潭,被拖在宋郡各地,難以動彈。
宋郡的局面,一下子就扭轉了過來。
對此,朝廷亦引起重視,因為這就是北亳軍在宋郡所具有的能量。
七月中旬至下旬,幾路貴族私軍被北亳軍打地節節敗退。
終於,在慶王黨貴族中,「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幾人,在盛怒之下率軍屠戳了「金鄉縣」,將一些被他們懷疑是北亳軍的宋民,統統殺死。
此舉,引起了北亳軍的瘋狂反擊,同時也使得慶王弘信在朝中陷入了輿論的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