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潤與陽城君熊拓,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得知了蔡河地段的戰報。
當碭山軍的大將軍司馬安命人將『任務完成』的口訊報之給趙弘潤的同時,楚將子車魚所率領的那支船隊,那些僥倖並未嚴重受損的戰船,戰船上的楚兵亦返回了鄢水附近,將這次奇襲大梁的結果匯報於陽城君熊拓。
當聽說陽城君熊拓聽說奇襲失敗,非但戰船幾近全部損毀,就連那三萬士卒亦傷亡殆盡時,於當場驚地目瞪口呆,半響難以回過神來。
然而更讓陽城君熊拓感到心痛的,還得數大將子車魚的戰死。
子車,這是楚國的一個大姓,雖說子車魚不算是子車氏家族中獨占鰲頭的俊傑,但也稱得上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更何況他跟隨熊拓多年,是熊拓最信任的麾下大將之一。
因此在熊拓眼裡,子車魚的戰死,要遠比戰船盡毀、三萬士卒盡亡更加讓他心痛。
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戰船可以再造,士卒可以再徵募,可是有才能、能領兵的將領,卻是可遇而不可求。
「魏人怎麼來得及在蔡河築壩蓄水?」
陽城君熊拓簡直難以置信,難道魏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麼?
事實上,主導了此事的趙弘潤並沒有未卜先知的預知本領,他只不過是因勢利導,「引導」著楚軍利用戰船的便利去兵襲大梁罷了。
『子車竟然兵敗戰死……』
被緊急召見至帥帳的宰父亘、連璧以及屈塍三人,想法不一。
宰父亘與連璧二人固然是深恨不已,畢竟他們連同子車魚,那是陽城君熊拓麾下效忠多年的大將,彼此頗有交情,如今子車魚戰死,好比是魏人殺了他們的兄弟,斬斷了熊拓的一條臂膀。
而屈塍,卻對這個消息不知究竟該報以什麼情緒。
平心而論,雖然他投降了趙弘潤。並且也沒有向陽城君熊拓透露實情,或者舉報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但是骨子裡,他其實並不情願真的歸降魏國。
想想也是。他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楚國貴族,哪怕是旁支,但好歹也是『屈』姓貴族,何以能心無波瀾地歸降魏國?
因此,在回到陽城君熊拓的楚營之後。他便沒有絲毫行動,不想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日思夜想地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讓趙弘潤所率領的魏兵打敗陽城君熊拓。
屈塍仍在觀望,或者說,他仍在猶豫。
好在趙弘潤也沒有直接命令他做什麼事,因此,屈塍倒是也可以繼續觀望,繼續猶豫。
然而,觀望局勢總是有盡頭的,無論早或者遲。他總地最終做出選擇,究竟是魏國還是楚國。
倘若說前幾日宰父亘率領六萬楚兵強攻魏國的鄢水大營,久攻不下,屈塍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別的看法,可眼下子車魚率領戰船隊伍奇襲大梁失敗,損兵折將不說,就連身為大將的子車魚亦戰死沙場,這就難免讓屈塍產生別樣的心思。
『看來這場仗,熊拓打得越來越艱難了……』
屈塍默默地思忖著。
記得在收納了三萬原熊琥軍士卒後,陽城君熊拓麾下兵力曾達到十一萬。可連接兩場大敗,一場魏國鄢水失利,一場子車魚率領戰船隊奇襲魏國都城大梁失敗,導致熊拓麾下的兵力瞬間縮水至八萬。
看似是又回到了本來的兵力數量。於糧草危機之事而言似乎是好事,可事實上,這八萬楚兵中有三萬是原熊琥軍的士卒。
而這支楚兵,曾經與熊拓麾下的楚兵爆發過衝突,很難想像這兩支楚兵能排除矛盾,同心協力地與魏國戰鬥。
『看來。我必須做出選擇了……究竟為大楚死,還是為魏國生。』
屈塍皺眉思索著。
想著想著,他冷不防聽到熊拓的問話:「屈塍,你有什麼意見?」
「啊?」正在思索著自己日後歸宿的屈塍下意識地抬起頭,表情有些驚慌、有些木納。
見此,陽城君熊拓怒道:「一個個都怎麼了?子車戰至最後一刻,為我大楚霸業而死,這是榮耀!……為何一個個垂頭喪氣的?!」
屈塍拿眼偷偷觀瞧宰父亘與連璧,見他二人亦是表情難看地低著頭,心下暗暗慶幸未被熊拓瞧出端倪之餘,亦對自己的走神有些懊惱。
可能是見陽城君熊拓已然開始動怒的關係,宰父亘終於開口了,可是他開口的一番話,卻是勸熊拓就此收兵,等待來年開春再戰。
聽到這番話,陽城君熊拓勃然大怒,恨恨地罵道:「來年開春、開年開春,難道本公子就不曉得來年開春再戰,我軍勢必能打贏魏國麼?……可待等來年開春還有整整兩三個月,難道這兩三個月,我熊拓就眼睜睜看著熊吾在宋地勢如破竹地攻占魏國的領土?等著他在國內的聲望超過我?……難道你們就想不出別的法子麼?」
宰父亘與連璧對視一眼,低頭默然不語。
在他們看來,眼下已至深冬,本來就不便於攻城拔寨,而魏軍又特地加固了鄢水大營的防禦,這天時地利都在魏軍一方,這場仗還能怎麼打?
整頓兵馬、休養生息,以待來年開春,總好過再遭到一場敗仗。
遺憾的是,他們所效忠的主公、陽城君熊拓實在太爭強好勝,輕易無法接受失敗,這就苦了他們,就像前幾日攻打魏軍的鄢水大營,命知那座魏營極難攻克,但卻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強行攻打。
「屈塍。」熊拓在深深望了一眼宰父亘與連璧二人後,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屈塍:「說說你的建議,不過本公子不想聽到什麼來年開春再戰的話。」
「這個……」屈塍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容末將思忖一番。」
說罷,屈塍開始思索起來。
不過他思索的,卻不是如何助陽城君熊拓挽回敗勢,因為在他看來,眼下的熊拓已經很難挽回他的敗局了。
然而他屈塍,卻仍然有另外一條退路,那就是歸降魏國。
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當初即便他屈塍被趙弘潤說動,說出那番願意歸降魏國的話,可隨後回到陽城君熊拓的楚營,瞧見那多達八萬的楚兵,屈塍心中仍然有些犯嘀咕:他最怕就是在他一門心思歸降了魏國的時候,熊拓卻最終擊敗了魏國,如此一來,一旦他日後暴露了曾歸降於魏國的劣跡,那麼便必死無疑。
可如今,魏國的那位肅王在絲毫沒有依靠他們這些降將的情況下便將陽城君熊拓逼到了這種地步,這就意味著,只要他增一把火、出一把力,或許就能幫助那位魏國的肅王打敗熊拓。
想到這裡,屈塍不由地開始回憶趙弘潤曾經吩咐他們的事。
他依稀記得,趙弘潤並不要求他們做別的,除了一件事,那就是,當楚營內發動內亂的時候,趙弘潤叫他們這些降將趁機將楚營給燒了。
『放火燒營……』
屈塍心中微動,頓時間有些主意。
「君上。」只見屈塍抱了抱拳,低聲說道:「不如這樣可好,咱們放一把火,將大營給燒了。」
「什麼?」陽城君熊拓驚愕地望著屈塍,難以置信地說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不過在轉了幾個念頭後,熊拓卻仿佛想到了什麼,連忙又說道:「等會。」
「放火燒營?」只見陽城君熊拓來回在帳內踱了幾步,思忖道:「你是說,誘引魏軍趁機來攻打我營?」
「正是。」屈塍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姬潤放回那三萬兵,存心不良,或也猜到那三萬兵會與君上麾下的士卒發生衝突,若當真如此,咱們故意使營內的兩支軍隊發生爭鬥,再放火燒了大營,或能騙過魏軍,誘使他們來夜襲我軍……」
陽城君熊拓摸著下巴沉思著,良久皺眉說道:「那姬潤雖年紀輕輕,可著實狡詐地很,你有把握他會中計麼?若是他不中計,那又該當如何?」
屈塍聞言笑了笑,說道:「若他不中計,君上也該死心了,不如就燒了大營,散兵分屯於臨潁、西華、召陵等城,等著來年開春再戰吧。」
一聽到『來年開春再戰』這幾個字,陽城君熊拓本能地皺起了眉頭,可仔細想想,屈塍的話的確沒有錯:如若這樣魏軍還是不上鉤,那麼顯然,他們今年是沒有機會打贏那支魏兵了,與其在這裡徒消軍糧,還不如散兵分屯於那些被他們攻占的魏國城池,好歹也能減輕糧草輸運的壓力。
「宰父、連璧,你二人怎麼說?」陽城君熊拓問二將道。
宰父亘與連璧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望了一眼屈塍,心中對屈塍的評價又增加了幾分。
不可否認,屈塍所提出的建議,對於目前的他們而言是十分有利的:若是魏兵中計,那麼固然是好事,他們預設一支伏兵,或能一戰而定;反過來說,若是魏兵沒有中計,他們也沒有什麼損失,只不過燒掉一座本來撤軍就會燒毀的營寨罷了。
『這屈塍……有點門道。』
暗暗嘀咕了一句,宰父亘與連璧異口同聲地說道:「此計大妙!」
見此,陽城君熊拓心中也是歡喜,立馬拍案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今夜便行此計策。」
「是!」
宰父亘、連璧二人抱拳領命。
而屈塍亦抱了抱拳,心下暗暗嘀咕。
『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屈某可是照著你所說的,設法焚燒了熊拓的大營,相信你不會蠢到趁機來夜襲吧?……不過若非夜襲,你又打算做什麼呢?屈某拭目以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