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再豪爽,也沒豪爽到與曹苗討論房中術的地步。對曹苗的調侃,她只能裝作沒聽見,引著曹苗進了官廨,分賓主落座,又命人上了茶,特地關照不要用蔥姜等物。
茶上來了,泛著茶沫的綠色茶湯看起來有些寡淡,還有些苦。孫夫人呷了一口,便沒了興趣,放在一旁,聞那淡淡的茶香。
曹苗喝了一口,雖說也有些勉強,卻還是接連喝了幾口,才放下杯子。
「茶勉強能喝,杯子太差了。」曹苗從容雅致,帶著淡淡地優越感。「喝茶,最好是琉璃杯,其次是青瓷杯,哪怕是用陶杯也行,唯獨這漆耳杯不可。」
孫夫人淺笑。「這一點,曹君與令尊浚儀王大有不同。」
「我早就說過,他是他,我是我。」
「曹君如此從容,看來是早就知道令尊徙封的事了?」孫夫人捻著手指,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曹苗心裡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反而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他從來沒有對孫夫人掉以輕心,只是沒想到她的進攻這麼直接,連點前戲都沒有。
「猜的。」
「猜的?」孫夫人冷笑。「你再猜一個我聽聽。」
「好。」曹苗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如果不出意外,夫人將在一個時辰內進餐,有酒有肉。」
孫夫人目不轉睛地瞪著曹苗,緊緊的抿著嘴唇,免得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口吐芬芳。
「再過五個時辰,夫人會寬衣解帶,或許……」曹苗瞥了一眼孫夫人,嘴角全是忍不住的笑意。「或許還會洗個澡,然後上床。不會你很可能會輾轉反側半宿,直到天亮才會迷迷糊糊的睡著。」
孫夫人臉色微變。隨即冷笑道:「曹君不愧是修仙之人,連這都猜得到?還是說,你在我身邊安插了耳目?回頭我倒要查一查。」
曹苗「噗嗤」一聲笑了。「沒錯,夫人身邊全是我的耳目。你如果狠得下心,將十二女衛全殺了,冤枉的不會超過一半。」他又看看孫夫人身後挺身直立的兩個婢女。「你猜,她們兩個中的哪個是我的耳目?」
孫夫人轉了轉眼珠,又笑了。「曹苗好心計,一句話,就想讓我自斷手足。」
「慚愧,讓夫人發現了。」曹苗哈哈大笑,舉起茶杯,向孫夫人示意,淺淺的呷了一口茶。
「這些小事沒意思,猜點大事吧。」孫夫人也舉起茶杯示意。「總聽魯班說你聰明,今天也讓我開開眼界,見識見識曹君的奇智。」
「恭敬不如從命。」曹苗大言不慚的點點頭,放下茶杯,雙手交叉,握在腹前。「六十年之內,天下一統。大魏先滅蜀,再滅吳,只是外患易除,內憂難解,世家坐大,笑到最後的未必姓曹。」
孫夫人眉頭緊皺,凝視著曹苗半晌,隨即又道:「六十年太久,不如曹君猜猜今年會有什麼事吧。」
曹苗咂咂嘴,面露難色。「未卜先知這種事,要麼時間很短,要麼時間很長,這不短不長的最難猜。」
「你剛才不是猜出令尊徙封浚儀了嗎?這可是一個多月前剛發生的事。」
「能猜出這件事,是因為之前就有先兆,只是後來延誤了。」
「那你就猜猜之前也有先兆,尚未發生的事。」
曹苗撓撓頭,想了好一會兒。「諸葛亮會派人與吳王討價還價,以承認吳王稱帝為條件,換取吳王進攻合肥,為他火中取栗。」
「火中取栗?」
「嗯,就是吳王為人作嫁,他坐享其成的意思。或者說,吳王是虎,他是假虎之威的狐。」
孫夫人眼神微閃,神情凝重起來。「有何徵兆?」
「一是大勢所趨,二是諸葛亮生性如此。」
孫夫人再次舉杯。「請曹君詳言。」
曹苗舉杯還禮。這正是他需要的結果,禍水西引,讓孫夫人將注意力轉向西蜀,轉向諸葛亮,他才有借力的機會。作為吳國情報組織的總負責人,孫夫人與諸葛亮的較量一定不少,而且勝少敗多——這個時代,能贏諸葛亮的人真不多。在孫權即將登基,並有意問鼎天下的重要時刻,孫夫人心裡的壓力更大。
她需要一個得力助手,一個能受她控制的助手。
他就是最好的選擇。
之前他提過兩個人:陸遜和周魴。但這不是為她提供選擇,而是讓她沒有選擇。陸遜身為吳國重將,不可能聽她的指揮。周魴身為鄱陽太守,誘曹休上當,立了大功,必然要加官進爵,也不可能屈身解煩營。
他預設了一個範圍,在他預設的這個範圍內,她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只能將目光轉向他。
這是一種辨論技巧,也是一種心理暗示,誘導對方在自己劃定的選項內進行選擇,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其他的選項,從而得到自己需要的結果。
他之前就試探過孫夫人的心理,知道孫夫人潛意識中最畏懼的對手是誰,現在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孫夫人的眼神微變,雖然沒有失態,可是在曹苗的眼中,她和失態沒什麼區別。此時此刻,她的心理防線已經被擊潰,全無反抗之力,只能任曹苗宰割。
曹苗又喝了一口茶,讓恐懼在孫夫人的心裡慢慢發酵,這才重新開口,引回正題。
「夫人還記得隱蕃嗎?」
孫夫人眼神微縮。「自然記得。剛死不久,屍骨未寒。」
「那夫人應該還記得去年三四月間的謠言,與我父王有關的那個。」
「記得,當時曹君曾說,隱蕃背後的主使很可能是諸葛亮,只是沒有切實的證據,全是猜測。」
「現在依然沒有證據。」曹苗遲疑了片刻,又笑道:「我只是亂猜,夫人不必當真。我都說了,這種時間不長不短的猜測最不准了。算了吧,我們說點別的。夫人,我能向你討你射藝嗎?」
「無妨,反正是閒談,你先說說你眼中的大勢。我倒是覺得,一統天下的很可能是我大吳呢。」
「噗!」曹苗笑出聲來,隨即又毫無誠意的掩飾道:「夫人所言,也不是沒有可能。雖說吳王數次進攻合肥寸土未得,說不定吳太子能好一些。我聽說他深得文武之心,人望很高。」
孫夫人沉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