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嗣的山寨在鄱陽西南,是豫章郡與會稽郡的接壤之處。離曹纂所在位置近千里,中間還隔著周魴率領的郡兵主力。僅憑著老農所指的一個粗略方向,顯然無法到達。
但是這不妨礙曹苗布一個疑陣。
接連俘虜了幾個活口,詢問了一些消息後,曹苗繪了幾份路線圖,想辦法送到了周魴的面前。
曹苗和夏侯徽一致認為,鄱陽新立,民心未附,再加上吳國大量徵發山越人從軍,傷亡重而賞賜少,積累的怨氣必然不小。周魴坐鎮鄱陽,肩負重任,發現境內的董嗣可能與魏軍有關,勢必不敢掉以輕心,至少要安排人保持警惕。
如此一來,曹纂面臨的壓力至少會小一些。
魏國煽動山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曹纂面臨絕境,和那些據險作亂的大帥聯絡太正常了。
對曹纂來說,董嗣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其他人卻可以考慮。
比如前年敗亡的鄱陽大帥彭綺。
彭綺雖然被周魴等人擊敗被俘,但他的餘黨還有不少,實力弱一些的小帥更是多如牛毛。周魴能夠控制郡縣,卻控制不了那些深山裡的人。
據曹苗所知,吳國與山越的鬥爭幾乎持續了整個吳國歷史,前有賀齊、陸遜,後有周魴、鍾離牧,還有著名的諸葛恪,大多以征討山越起家。
只不過山越雖多,能打的有限,大部分都沒掀起什麼風浪,反而成了吳國將領的經驗包。
如果他們有了正確的領導呢?至少動靜可以鬧得大一些吧。
既然周魴一心想圍住他們,那他們乾脆就在周魴的肉里扎幾根刺。
在曹苗和夏侯徽的幫助下,曹纂選出一些將士,或三五人,或七八人,充當使者,分頭行動,尋找那些規模不等的山越部落,封官許願,鼓動他們與周魴作戰。
這些人都是跟隨曹纂戰鬥多時的老兵,武藝好,熟悉山越的風俗,也有一定的指揮能力。有他們調教山越,游擊作戰,周魴會很痛苦。
曹纂與這些將士立誓,以一年為期。一年後,只要他們能活著回到大魏,必有重賞。萬一有人陣亡了,也將會賞賜他們的妻兒,脫離士籍。
脫離士籍比重賞更有誘惑,受到委任的將士一個個熱血上頭,指天發誓,要讓周魴領教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游擊戰。
小分隊派出之後,曹纂只剩下了三十餘人,隨即趕往附近的一個山寨。
——
最開始繳獲那幾幅地圖時,周魴並沒有太在意。
董嗣離得太遠,幾條主要幹道又被他控制,方向也不對,曹纂翻山越嶺,走小道去投奔董嗣的可能性並不大,顯然是疑兵。安排人加強警戒就行了,沒必要大驚小怪。
但是後來,當他發現曹纂突然安靜下來,再也沒有攻擊他的斥候時,他意識到麻煩來了。
曹纂有持久作戰的意圖。
一旦他與附近的山越聯絡,並進駐他們的山寨,他就可以得到糧食補給,就此紮下根來。而那些山寨有了曹纂等人的指導,作戰能力也會大幅度提升,不排除他們野心膨脹,想恢復之前的自治狀態。
曹纂總共只有百人左右,對那些部落來說,負擔不大,收益卻很高,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此一來,鄱陽會大亂。
想通了這一點,周魴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本想關門打狗,沒曾想外來的野狗和本地的土狗可能臭味相投,混在一起。
歸根結底,還是他判斷失誤,以為曹纂出身高貴,身邊又有曹苗、夏侯徽二人,不至於降尊紆貴,和那些蠻越勾通,只會一心一意的潛逃,完全沒考慮過曹纂會留下不走的可能。
現在後悔也遲了。他能希望的只是自己又一次判斷失誤,曹纂是撤退,暫時失去蹤跡,而不是隱入山林,紮根鄱陽。
周魴再一次派人通知各縣,徵發百姓,守好城池,防止山越襲擾。
但好消息未必會來,壞消息卻一定會來。
五天後,周魴身後的上饒縣示警,城外出現大量山越。與往常一擁而上的攻城不同,這些山越學會耍詐了,上半夜圍城吶喊,鬧了半夜,凌晨的派人攀城,一舉得手,打開了城門。
上饒慘遭洗劫。
沒等周魴回過神來,樂安也傳來消息。山越先是派人扮作賣炭的百姓,潛入城中,半夜裡應外合,砍死了守城的士卒,將潛伏在城外的山越引入城中,大肆洗劫。
周魴仔細盤問了信使,從中看出兩個共同點:一個這兩次進攻都極有組織,與山越慣常的做法不同;二是有幾個身手極好的人做尖刀,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這是曹纂的部下無疑了。
周魴不敢再怠慢,一面傳書孫魯班,請她立刻率部進入鄱陽郡,一面率領郡兵,進攻最近的山寨。
趁曹纂立足未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破,殺一儆百,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選擇。
現在至少有一個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他知道曹纂大概在什麼位置,不需要滿山圍堵了。
經過兩天急行軍,周魴率部趕到樂安縣境西南的芙蓉尖。
這裡就是前幾天洗劫樂安縣城的山越盤踞之地,為首的大帥是陳氏兩兄弟,兄長叫陳隱,為人狡黠,弟弟叫陳強,為人勇悍。曾響應大帥彭綺的號召,起兵造反,後來被周魴鎮壓了。
陳氏兄弟的部落不算大,加起來也就三百多戶,兩千多人。彭綺作亂時,他們曾被周魴擊敗過,束手就縛,現在又跳出來惹事,周魴自然要拿他們開刀。
周魴很謹慎,生怕被曹纂伏擊,步步為營。
他派了兩個本地人為使者,前往山寨送信,嚴令斥責陳隱、陳強背信棄義,限令他們三日內投降,否則大軍一動,玉石俱焚。
三天後,當周魴趕到山腳下,陳隱、陳強兄弟沒有來,使者回來了。
山寨里空空如也,別說人,連只雞都沒有。
周魴目瞪口呆。這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也和他之前的所有經驗都截然不同。
陳氏兄弟這以絕決,連經營幾十年的老巢都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