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曹苗走出院子,準備到營外的湖邊散散步。經過官廨時,孫青從裡面走出來,攔住了他。
「真巧了,正要去請曹君。」
曹苗不解。「有事?」
「夫人有事與曹君商量。」
孫青引曹苗進了門,來到堂上,孫夫人正準備吃晚餐,包括孫魯班在內的幾個都尉、軍侯也在,一個個全副武裝,神色凝重。見曹苗進來,孫魯班眨了眨眼睛,卻站著沒動。
孫夫人站在地圖前,臉上泛著油光,透著疲憊。
曹苗茫然的看看四周。「這是……有行動?」
「有備無患。」孫夫人招招手,將孫魯班等人叫到跟前。「明天是上巳節,大王將與諸夫人出遊。諸營會隨行,我解煩營也不例外。尤其是樊山一帶,上次雖然擊退了山賊,卻未能圍殲,不能不防。魯班,從現在起,你隨時待命,直到大王回宮。」
孫夫人瞅了曹苗一眼。「曹君,有勞你協助魯班,並保證她的安全。任何可能威脅她的人,格殺勿論。」
曹苗躬身領命。
孫夫人隨即安排其他人的任務。眾人一一領命,有條不紊,一看就是平時做慣的,只有孫魯班是新手。
任務安排完畢,眾人分頭行動。孫夫人留下孫魯班,一起吃晚飯。得知曹苗已經吃完了,她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一邊吃,一邊囑咐孫魯班要注意的事項,尤其是讓朱英好好配合,不要出任何差錯。
曹苗看在眼裡,轉身對阿虎吩咐了幾句。阿虎轉身離開,時間不長,帶著劉辰、如畫回來了。他們雖然沒有全套甲冑,卻也穿上了輕甲,帶上了武器。
「劉辰,從現在開始,你跟著朱隊率。」曹苗吩咐道。
劉辰拱手應諾,轉身站到了朱英身邊。朱英又驚又喜,向曹苗致謝。曹苗擺擺手。「劉辰雖然跟我的時間不長,卻是個忠義之士。背井離鄉,能得隊率青睞,是他的福氣。讓他保護你,也是為他自己而戰,隊率不必客氣。」
朱英有點不好意思,再次向曹苗致謝。孫夫人見狀,命人取來四副甲冑,讓阿虎、劉辰四人穿起來。她原本也想為曹苗準備一套,卻被曹苗拒絕了,理由是他不習慣披甲,甲冑的重量會影響他的速度。
孫夫人沒有堅持。
孫夫人吃飯很快,幾乎是狼吞虎咽。吃完飯,她命人上了幾杯清茶。捧著茶杯,嗅著茶香,她露出幾分難得的放鬆。
「明天會很緊張。」她說道,眯著眼睛,眼神帶著些許迷離,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冷酷。「大王下詔,輔國將軍回京的計劃暫時中止,蜀漢那邊肯定會有反應。如果那些山賊真和蜀漢有關,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說不得,會一場惡戰。」
曹苗沉默不語。他知道曹纂這幾天之所以沒有動作,是因為他將目標改為即將來武昌的陸遜。如果知道陸遜不來了,明天孫權又要出遊,出手襲擊的可能性不小,但成功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別說是曹纂,就算是他率領那兩百人,也沒把握突破吳軍的警戒。
「你最好還是穿上甲冑。」孫夫人對曹苗說道:「戰場上情況複雜,一枝流矢都可能要了你的命。萬一對方認出你,不管那些山賊是哪一方的勢力,都有可能對你下手。」
曹苗不解。「蜀漢人可能要我的命,我可以理解。如果是你們吳國的世家,想殺我,也可以理解。可若是我大魏人,夫人憑什麼覺得他們也會殺我?」
孫夫人呷了一口茶,又道:「吳拳的消息傳出去,你能肯定魏帝不會殺你?別忘了,當初他曾讓你行間江東,這和借刀殺人有什麼區別?」
曹苗眉頭緊皺,正準備再說,孫夫人又道:「小心點沒壞處。」
曹苗猶豫了片刻,點點頭。「多謝夫人,我會小心些,外出時會穿上甲冑。」
——
曹苗跟著孫夫人出了營,登上她的旗艦,駛入大江。
江面上燈火點點。駐紮在武昌的水師全部進入戒備狀態,各營分管的江面上,戰艦嚴陣以待,蒙沖往來穿梭,對經過的所有船隻進行盤查。即使是孫夫人的旗艦也要對口令後才能通行,戒備之嚴,令曹苗大感意外。
來到江東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體驗這樣的狀態。
孫夫人站在飛廬上,扶著欄杆,默默的看著四周,一言不發。
曹苗站在一旁,看著孫夫人的側影,想著孫夫人不久之前說的話,心中犯疑。
孫夫人說曹叡可能派人殺他,不像是例行公事,而是有一定依據的判斷。這個依據是什麼?他很好奇。與吳拳有關只是一個藉口,這個消息還來不及傳回洛陽,更別說一個來回。就算潛伏在附近的山賊是魏人,也不可能僅憑他成了吳國的祥瑞就出手刺殺他。
除非指揮者的官職足夠高,有權力自主決定,或者曹叡之前就有類似的安排。不管是哪個可能,孫夫人都掌握了某些證據,知道他有被殺的可能,這才特意提醒他。
和羊衜有關嗎?按時間計算,如果順利的話,羊衜的確有可能已經回到了武昌。這也是他讓劉辰跟著朱英的原因。
劉辰暴露的可能性越來越大,這是一個退出的好機會。
可是如果孫夫人對此早有準備,這是一個陷阱呢?等著劉辰的或許不是曹纂,而是其他人。他以為劉辰可以藉機脫身,實際上卻是將劉辰送入虎口。一旦劉辰脫離他的視線,能經住多少誘惑或者嚴刑拷打,他實在沒什麼信心。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堅定不屈的勇士。
現在想想,劉辰就像是曹叡特地安排在他身邊的破綻。
「允良,你剛才說,劉辰跟你的時間不長?」孫夫人突然轉身,打量著曹苗,輕聲說道:「他以前是幹什麼的?他又是怎麼跟著你的?」
曹苗心裡咯噔一下,念頭急轉,笑道:「夫人忙了一天,累不累,要不我幫你捏捏肩,放鬆一下?」
孫夫人眉頭輕挑。「好啊,我這肩膀的確有些酸呢,捏捏也好。」
曹苗站在孫夫人身後,將手搭在孫夫人肩上,一邊揉捏一邊說道:「夫人應該聽過劉辰的名字才對。」
「我應該聽過他的名字嗎?」孫夫人笑道。
「他敲詐過羊衜。」曹苗說道:「羊衜應該提起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