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孫魯班的命令,曹苗著實嚇了一跳。
放火燒山?這辦法倒是簡單,只是未免過於粗暴。
果然能稱王稱霸的都是狠人,血脈里藏著殘忍的基因。所謂仁義道德,大多是迫於形勢,裝出來的。
胡綜也嚇了一跳,半天沒說話,額頭全是冷汗。
「用重弩射箭,從山腰燒起。」孫魯班指著黃牛崗侃侃而談,思路清晰得讓人害怕,簡直像個縱火慣犯。「現在是東南風,最好從東南面放火,就算一時半會的燒不到他們,煙也能薰得他們睜不開眼……」
胡綜忍不住說道:「公主,放火容易救火難。一旦風大,這一片山林都會受到影響,煙塵會飄到武昌城裡,連宮中都無法倖免。為了幾個山賊,如此大張旗鼓,實在沒有必要。天亮之後,至尊回宮,再調集大軍圍山,最多兩天,一定能犁庭掃穴,將這些山賊一網打盡。」
「你確定?」孫魯班將信將疑。
「確定。」
「既然如此,那這裡就交給胡督,明天我再來觀戰。」不待胡綜回答,孫魯班翻身上馬,撥轉馬頭。「回營!」踢馬就走。
孫青等人不敢怠慢,紛紛上馬,隨孫魯班撤退。曹苗本來就沒下馬,自然而然的跟著孫魯班撤退。轉身之前,他看了一眼胡綜的臉色,不由得暗笑。胡綜張著嘴,一臉驚愕,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一百步騎來去如風,一箭未發,又撤了。
胡綜半晌才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咂了咂嘴。他看著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剩下點點火光的隊伍,無奈的搖了搖頭。孫魯班跑了,這裡的事還得由他負責。折騰了一圈,沒能把孫魯班怎麼樣,反倒在自己脖子上的套了一根繩索,繩頭就抓在孫魯班的手中,什麼時候想拽就拽一下。
不過想想那些士卒跑了十里路過來,沒喘幾口氣,轉身就往回跑,速度還這麼快,這體力也太好了。整個解煩營兩萬多士卒,能不能挑出兩千這樣的精銳,他都沒把握。
動不動就放火燒山,這位公主夠狠。真讓她接掌解煩營中軍,只怕比孫夫人還要讓人頭疼。
胡綜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額頭,拍了一手冷汗。
——
孫魯班一路急馳,返回駐地,發現有人在等她。
吳王派人招她登船同游。
孫魯班不敢怠慢,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曹苗也在受詔之列,一起登上了孫權的樓船。
這艘樓船規模極大,比普通的樓船大出一半,是一艘名符其實的樓船,一座移動的樓宇,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一派繁華景象。
孫夫人已經提前到了,坐在吳王一側,神情從容。
遠處黃牛崗下的江面上,火光通天,十幾艘戰船激戰正酣,其中包括三艘樓船。兩艘掛著解煩營中軍戰旗的樓船夾擊一艘,打得對方沒有還手之力,勝負判然,結果不言自明。
曹苗有些詫異,隨即看了孫夫人一眼。
孫夫人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一副盡在掌握之中的勝利者姿態。
曹苗隨即明白了。他想到的,孫夫人都想到了,而且早就做好了準備,只等對方現身。她手裡有足夠的資源,毋須像孫魯班這樣捉襟見肘,一出手就是兩艘樓船,強行碾壓對方。
看到甲冑整齊,滿頭大汗的孫魯班,孫權哈哈大笑,招手將孫魯班叫到跟前。「孤的大虎長大了。」他拍著孫魯班的肩膀,眼中全是欣慰。「孤聽你姑姑說了,你今天的表現很不錯,有大將風度。」
孫魯班害羞起來,偷偷看了曹苗一眼,舔了舔嘴唇。
「來,看看這武昌城的夜景,再看看是誰想吃了熊心豹膽,敢來擾孤的興致。」孫權起身,看向曹苗。「鄉公,一起來吧,見見我大吳的俊傑。」
曹苗笑笑,拱手辭謝。孫權這話說得一點誠意也沒有,顯然不想他在眾臣面前搶了孫魯班的風頭。
孫權也沒有堅持,拉著孫魯班的手,到下層艙室與群臣見面。
孫夫人也沒有下去,悠閒自得的喝著茶。等下層的艙室傳來歡呼聲,她才起身,向曹苗招了招手,走到舷邊,看著遠處的戰場。「有一個壞消息。」她呷了一口茶,收起笑容。「朱英遇伏,損失慘重,其中就有你的隨從劉辰。」
曹苗「震驚」,半晌沒說話。
「剛剛收到消息,伏擊的人是魏軍俘虜,大半是去年被俘的。」孫夫人又呷了一口茶,細細地品了品。「也不知道和上次那批山賊是不是同一伙人。如果有活口,還要你幫忙審訊。」
曹苗吁了一口氣,一副驚魂未定的神情。「知道誰是主使嗎?」
「現在還不能斷定,希望你能審訊出一些線索。」
曹苗伏在欄杆上,轉頭看著孫夫人的側臉。「我怎麼覺得你又在騙我?」
孫夫人含笑迎著他的目光。「小人之心。」她頓了頓,又道:「我是有一些猜想,但證據不足,一旦搞錯了,後果會很嚴重,不能不謹慎些。之所以不告訴你,是不希望你先入為主,出現誤判。」
「聽起來有些道理。」曹苗抬頭看看天色。「再過兩個時辰,上巳節就過了。」
孫夫人伏在欄杆上,仰起頭,看著滿天的繁星。「不用等到子時,我就告訴你全大娘在哪兒。能不能親手殺了她,就看你的本事了。」
曹苗沒吭聲,沉默了良久。「本打算讓劉辰動手的,沒曾想,先把他折了,又多了一樁血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了時。殺來殺去的,真的累了。」
孫夫人詫異地打量著曹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曹苗轉頭看著她,眉頭緊蹙,神情不悅。孫夫人端起茶杯掩飾,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有點不對味。」
「為什麼不對味?」
「你不像是會感慨冤冤相報何時了的人。」
曹苗惱羞成怒。「那我應該是什麼人?」
「死纏爛打,不死不休。」孫夫人轉頭看著曹苗,嘴角帶笑。「像瘋狗一樣。」
曹苗的嘴唇嚅了嚅,似乎想罵人,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不是在罵你,我們都一樣。」孫夫人幽幽地說道:「有時候,你根本不知道誰是你的敵人。為了能活下去,我們只能像瘋狗一樣,對任何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都呲起牙,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