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武魂沉吟:「既然這樣的話,我看這小姑娘對你小子也蠻有意思的,你便收了她罷。雲家的女人嘛,做不得正室,做個偏房就行,也算給老子出一口惡氣。」
雲海嵐聽得這話,不由俏臉緋紅,杏眼怒睜,對這團武魂的畏懼,頃刻都變成了滿腔羞惱。
這還一代劍帝……什麼先祖啊!雲大小姐暗想道:雲家歷代先祖雖然是北莽胡人,也斷斷不會像吳鋒這個先祖一樣滿口胡柴。
吳鋒倒是神色平靜,道:「緣分一在天命,二在人心,唯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不可靠。至於先祖的意思,那便更不能遵從了。」
「嘿,好小子,倒是厲害得很!」忌部千殤的武魂道:「你的資質、血脈,都是一流中的一流,若能取得我認可,成聖大有希望。然而你既然不敬先祖,那老子只能等其他的後人了。」
吳鋒微笑:「小子沒有不敬,只是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該遵從自己的本心。然而先祖已經在這地宮中呆了三千多年,要再過多久,才能等到下一個後人?」
「你小子……在威脅我?」忌部千殤怒道。
「豈敢。」吳鋒平靜道:「我難道不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嗎?」
說完,他轉身對雲海嵐道:「雲姨,我們走罷。」
雲海嵐捂嘴輕笑,一起轉身而去。吳鋒對這個所謂的先祖表現得如此囂張,令她芳心當中不由也浮起一陣痛快。
「你小子……」忌部千殤嘆息一聲,猛地追了上去:「罷了,罷了。縱意任性上,還真大有老子的風範!」
吳鋒驀然感覺到一股暖流,鑽入他的體內,雄渾的力量氣息,登時瀰漫了他的四肢百骸,令吳鋒舒坦得幾乎想要仰天長嘯。
這便是武魂的力量!
忌部千殤絲毫不磨蹭,既然做出了決定。便再不擺架子,在頃刻之間就認可了自己的這位子孫,毫不拖泥帶水,這方面倒是有一代劍帝的風範。
武者中的英傑人物。幾乎都有先代聖者的武魂護佑。
固然,當這些英傑人物死亡的時候,他們自己或許會形成新的武魂,而護佑他們的武魂則會完全消散,化為虛無。
但武魂並非能每時每刻都擁有靈智。若不認可後世強者,便只能常年作為陣法的一部分,無知無覺。哪裡比得上庇護自己的子孫後輩橫勇血戰、征伐天下,便如同再活了一世?
忌部千殤身為一代劍帝,武魂的力量無疑是最強的一列。依靠在虛神界中取得的先天燭華,吳鋒也補全了自己修習的東辰劍典。
吳鋒這些年來亦曾獲得麒麟、螣蛇的骨文,但均非純種,只要再取得一塊與他命性相契合的麒麟真骨,便能真正地和尚清影這樣的武者青年一代絕代人物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雲海嵐見吳鋒周身金光大作,而後斂去。不由心生喜意。
吳鋒終究要自己成為強者,絕不能一輩子依賴於她的力量。忌部千殤認可了吳鋒,意味著吳鋒今後的修行之路,便是一片坦途。
但吳鋒的眼神卻是變得呆滯起來,雙目無神,只是機械地向前走去。
雲海嵐微驚,隨即意識到,這也許是武魂正在與他進行交流。
沒錯,在吳鋒的腦海當中,忌部千殤已經和吳鋒開始了神識層面的對話!
「先祖大人。據我所知,有個叫尚清影的小姑娘在取得武魂認可的時候,不但拿了一堆功法,還被傳授了一部上古兵書。名為風后握奇經……」
「你小子……本來就大有老子的無賴風範,不當著美女的時候,就變得越發無賴了!」
「先祖向後世子孫傳授奇功秘法,本就是天經地義。」
「這是不錯,不過小子你也太急了些。」
「此所謂求道之心。」
「小子你夠了!」
吳鋒的神識海中,那道模糊的光影猛然揮手。顯出身形。
一襲白衣勝雪,背負長劍,踏雲而立。身材魁偉,剛硬的五官,顯出一種疏狂之意。
如果只以容貌論的話,俊美如畫的吳鋒和這位先祖實在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是魂魄當中,又確然存在著與生俱來的感應。
卻見忌部千殤的身形凌空虛震,剎那間神華如羲和,長劍怒舞,化出金龍萬道,激盪天地。
綸音奏響,仙樂飄飄,似頌忌部千殤之神威。
又見他身形一閃,眼中神光電射,卻頃刻間變得漆黑如墨,天宇也須臾間黯淡下來,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滾滾的魔氣,瀰漫了忌部千殤的周遭,劍芒所過,血光浩蕩,鬼嘯之聲陣陣,寒人心魄。
突然間,金光再次閃爍起來,逐漸擴大,占據了忌部千殤的半個身軀。一半的身體被金華籠罩,另一半卻魔光洶湧,當真說不出的詭異磣人。
轉眼金光和墨光的界限又模糊了起來,漸漸融合在一起,還是那個凜然持劍凌雲的身影。
「有領悟了嗎?」忌部千殤問道。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吳鋒問道。
「不錯,這正是老子創出的神魔一念玄功,以本心求諸神魔,而不為神魔改我本心!正是見你這後輩子孫心志堅定,才認可於你,不然在這地宮中困到天荒地老,又有何妨?」
「外邊有個叫喬北溟的魔道修士,創出一種天魔解體大法,不知與此有無關聯?」
忌部千殤一驚,隨即嘿嘿道:「我直到與雲老鬼決戰那天,才將這神魔一念玄功真正完善。之前幾個月,我把構思中的殘篇和些許感悟信手塗抹在了一面石壁上,看來是被哪個晚輩得了。」
吳鋒見他得意,淡淡道:「但據我所感覺,你這神魔一念玄功,在攻伐上尚比不上那天魔解體大法。」
「你這小子!」忌部千殤惱道:「神魔一念玄功以心法為主,能使人如有神助,久戰而氣力不竭,更培固本心,以利性命。那名叫喬北溟的晚輩本就是魔道修士。在篡改武學為道典之時,定然舍本求末一味強化當中的魔性。如此雖然強於攻伐,卻不利於境界提升,更不必說破碎虛空。升仙成神!」
吳鋒心頭凜然。
這先祖到底是有厲害之處,不愧劍帝之稱。
忌部千殤三十五歲便成為聖者,喬北溟如今年過六十,依然未能成聖,恐怕正是片面追求攻擊力的惡果。
然而能化武學為修真之法。憑著忌部千殤留下的殘篇便創出攻伐之力還在正品神魔一念玄功之上的法門,喬北溟也算得上是一代奇才了。
忌部千殤又道:「況且神魔一念玄功可以與其他功法結合修煉,倘若以陰陽兩種功法為羽翼,相輔相成,便能齊頭並進,大大節省修煉時間,更能提升攻伐威力。你嫌神魔一念玄功攻擊力不強,再修一種以攻擊見長的功法為輔,不就成了?」
吳鋒心中驟動。
不錯,他本來作為修行根基的東辰劍典。便是以真氣雄厚、攻殺之力強大而見長。若再修神魔一念玄功,則發出相同威力的攻擊,所消耗的真氣又會減少,如此他的韌性和續航能力可謂倍增!
就此來說,神魔一念玄功的確是他如今急需的功法。
只需再獲得一套陰性且帶有魔煞之力的武學,與東辰劍典相對應,作為羽翼,三門功法便能齊頭並進。
忌部千殤認可吳鋒之後,一套繁雜的文字和圖畫,緩緩自他的腦海之中流過。
吳鋒記憶力極佳。當下將這些信息死記硬背下來,只待以後領悟。
果然,稍一體悟,便感覺這神魔一念玄功極有神妙之處。與自己以前修行過的任何武學都大不相同。
忌部千殤道:「修行此功,關鍵在於不移之自信。無敵信念,必勝信念,皆在其中。但更重要的是,無論做什麼,一旦下了決心。都須得心志堅定不移。縱然不仁不義,令蒼生染血,只要能實現那最終的理想,便毋須猶豫半分!」
「一念成神,可以造福蒼生,一念成魔,亦可血洗天下。無論世人當你是神是魔,你只需秉持本心堅如泰岳!」
他望著吳鋒,問道:「可有決心麼?」
吳鋒心頭一凜。
但他隨即心頭涌過一股對力量的渴望。
自己終究還是太弱小。這一趟北極之行,雖說有他保護雲海嵐的因素,但他卻也是藉助了雲海嵐的力量,而且依然不是那誅仙王的對手!
喬北溟將誅仙王輕鬆擊退的威勢,更令吳鋒這種渴望強烈起來。
力量的強大是需要對比的。在那虛神界幻夢當中,抬手滅六院就如同捏死一群螞蟻一樣無趣。而自身與誅仙王、誅仙王與喬北溟之間的對比,卻令吳鋒真切地感受到提升實力的重要性了。
「明白。」吳鋒凝重道,直至這一刻,他才真正表現出對這位先祖的敬意。
忌部千殤微露喜色,隨即又道:「既然忌部家分成那麼多支流,想必是已經取代了天武神教的教主家族高陽氏罷。可曾制霸中土?」
吳鋒道:「你失蹤後數百年,忌部家終於完全架空了高陽氏,將高陽氏趕去做神廟廟祝。然而岩倉、清洲兩殿爭戰不休,清洲的支派神堂崛起,壓制兩派。而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修真者已經擊潰了武者的大部分勢力,除了冀遼一帶的北燕之外,天下的武者均只能依附於修真者而生存了。」
聽得吳鋒這話,忌部千殤神色大變:「竟然這樣?」
縱然死去三千多年,他只是一道武魂而已,也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我若不被雲老鬼困死此地,或許便能迅速壓制高陽氏奪取權力後,迅猛打擊修真勢力,唉……那些不起眼的東西,現在竟是發展到這般地步!」忌部千殤長嘆。
吳鋒卻是心知當時修真大興,不是一兩人所能阻擋的,但也不好打自己祖先的臉,便道:「還請先祖說說是如何被困的罷?」
忌部千殤道:「當時天子峰嬴家欲約天武神教高陽氏一同打擊修真勢力,高陽家那群窩囊廢卻是軟弱不堪,空言徒議,延誤戰機。我便起了以忌部氏取代高陽氏。奪取天武神教大權之心。」
「來到北莽之後,我發現雲老鬼修築了一座地宮,在其中囤積了大量糧草、金銀、木炭、鐵錠、武器、戰甲等物資。我便和他定下賭約,若他勝了。便回去掘出秘藏的數口神劍給他,若我勝了,這座地宮便歸我了。」
「我與他在這地宮大廳當中一番生死搏鬥,足足戰了三天三夜。我由於悟透神魔一念玄功,能夠長久戰鬥。雲老鬼終究是撐不下去,敗在我手上。」
「沒想到這廝藉助機關逃出地宮,發動陣法,生生將我困在其中!」忌部千殤切齒道:「這陣法藉助了北極的玄陰地脈,欲要逃出,便是與整個大地作搏鬥。地宮中有水有食物,我只是無法出去,在這裡面活到一百五十歲,無法飛升成神,終於老死。」
「修真新起。我也是小瞧了這修真一脈的陣法威力,才落到這個下場。」
吳鋒心道原來如此。
橫死的武者一般不會形成武魂,當然也有極少數特例。先祖困死於地宮中,原來也是壽終正寢。
忌部氏世代輔佐高陽氏,先祖忌部千殤卻因為圖謀主家,結果被雲家遠祖困死在地宮之中。說起來雲家遠祖倒是遵守了諾言,既然輸了,就把整座地宮都送給了忌部千殤,只不過忌部千殤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
先祖本身便是不忠之人,卻因雲家遠祖困死他而恚憤。也實在是「寧可我負天下人,勿使天下人負我」的性格啊。
「既是如今修真掌控天下,我的那群子孫似乎還在打鬧,你出去之後。便先把他們都給梳攏了罷!」
忌部千殤道:「聽你所言,那鄧家似乎也是不濟事的,你想要做掉,動手就好了,我可不管直系旁系,能做事業。才是我的好子孫,好後人!掃滅修真勢力先不說,整合各支族辦得到否?」
吳鋒本來就打算將神堂拿在手裡,以及吞滅清洲、岩倉兩殿。既然自己果然是出身總堂吳家,那麼更有名分了,當下點頭道:「這個不難。」
忌部千殤又問道:「你們是如何進來的?」
吳鋒答道:「土遁。既然能進來的話,出去應該也無妨罷?」
忌部千殤看著他,卻是搖搖頭:「未必。」
吳鋒驚訝:「為何?」
忌部千殤道:「這地宮大廳中豈不是有一條地下暗河?雲老鬼以巨石壘斷地宮出口之後,我本以為可以從暗河上游或下游游出去,然而只要接近出口,便一定被一股與大地相連的滔天巨力反震回來,有一次還給弄成重傷!」
「這陣法發動玄陰地氣,形成一個巨大的囚籠,恐怕是許進不許出,遁術也未必有用。」
「你所能期望的,一是過了這麼多年,陣法力量削弱,便可以逃出去。二是那小姑娘既然是雲老鬼後裔,說不定老鬼給自己的後輩子孫留了生路,不然的話……」
忌部千殤怪笑道:「那你只能在地宮裡頭和那小姑娘洞房成親,過一輩子了,還不能要小孩子,不然……」
他沒有繼續說,但吳鋒明白忌部千殤的意思——莫非讓兒女之間互相婚配麼?
「行了,武魂不是幽靈,保持不了太久靈智,老子該繼續沉睡了。若有事時,再叫老子!」忌部千殤道。
吳鋒猛然打了個激靈,腦海中的幻象盡數褪去。
雲海嵐這才瞧見吳鋒的眼中恢復了清明。
「你那先祖對你說了些什麼?」雲海嵐問道。
吳鋒略過了忌部千殤的滿口胡柴,只把關鍵信息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雲海嵐試圖引導土元素,但大地中立刻升騰起一種狂暴的氣息,將她的施術打斷。
果然在地宮之內不能發動土遁!
雲海嵐登時面現憂色。
吳鋒安慰她道:「既然是你遠祖留下的地宮,必定給後世子孫留了生路。慢慢找就是了。」
雲海嵐靜靜點頭。吳鋒的溫柔安慰,令她在何等的絕境中,都能感到一種心底的寧靜。
誅仙王的追殺都闖過來了,區區地宮,又有什麼走不出去的呢?
她當下取出一枚玉簡,道:「小鋒,這東西給你,大概有用。」
吳鋒問道:「這是……何物?」
雲海嵐道:「你應當知道,修真者結合生下的孩子,未必具備根骨,如果沒有根骨的話,只能成為武士。每個大家族都存在一定數量這種子弟,因此需要有供他們修煉的武學。」
吳鋒點點頭,他知道當年的大魏太子就是這種情況,作為帝國的繼承人卻不能修真,因此才想要利用武者的能量,推翻修真各派對於大魏的控制。
雲海嵐道:「這玉簡當中,儲存著雲家的武學秘笈——雲笈密譜。這套武學在魔門時期就已經創出,後來雲家南下,由魔入道,所修煉的道法都被改良、仙化,但云笈密譜改造得並不多,仍是邪氣有餘,仙氣不足,又是極陰之性,正好與你所修的東辰劍典形成對映。」
吳鋒體質為陽性,縱然修行陰性的武學,以與神魔一念玄功相結合,也當以陽為主,陰性武學並不需太過精良。而雲家的雲笈密譜,已經算是上乘的武學了。
「謝了。」吳鋒接過玉簡,道。
「雲家已經消亡,這玉簡留在我手上,又有何用?」雲海嵐嘆息道:「能夠被你所修,反而是好事。只是我對雲笈密譜實在沒有多少了解,如有不懂之處,你便只能自行摸索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