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諸侯一鍋烹 第二十章血戰八方

    小虞不笨。

    美麗的小侍女很聰明,方才發生的那一切合乎情理,更令人感動,姬烈是侯子,薛密蔞是家臣,家臣犧牲性命為國盡忠,國君之子酒祭英魂,這,看上去很完美。

    可是,它太完美了。

    要知道,姬烈可是傻子啊,從始自終,小虞在薛密蔞的身上看到的只是一個本份的家臣,他的恭敬,他的虔誠,以及他的忠勇,正是因為這樣才令人感動,難怪姬烈會動容,不過,這卻是小虞第一次見到有人這樣待姬烈,並不以為他是個傻子。

    妖者,異於常也。

    姬烈撫摸著誅邪額上的那幾根逆羽,誅邪小鳥有些不樂意,反嘴啄姬烈的手指,挺用力的,但是姬烈卻感覺不到疼痛,他的目光飄來盪去,似乎在看遠方巍峨的青山,又似乎是在隨著浪花一點一點逐遠。

    在這樣的眼光里,小虞覺得自己很渺小,她放開了姬烈的手,不安的扭了扭小蠻腰,輕聲道:「小虞錯了。」

    她只要一心虛就會扭腰,姬烈淡淡的道:「你沒錯,你是不是擔心那碗酒里有毒?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那酒我沒有吞下去,我把它吐進了大河裡。」

    小虞咬嘴道:「小虞說過要保護侯子,可是卻太笨太笨了。你中了毒,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就算殺了他也沒什麼用。」淚眼盈盈。

    「這不怨你,放心,酒里也沒毒,這裡的風浪較為平靜,船下有魚,它們喝了酒,並沒有飄在河上。或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姬烈聲音低沉,心裡更沉,他拿不準這薛密蔞是否不懷好意,更擔心是自己內心作祟,但是他卻必須得做決定了,因為在這艘船上的人不止他一個,還有他最在意的人,他不會允許她們受到一丁點傷害。

    這是船,在怒河上,要麼同舟共濟,要麼舟覆人亡,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生與死,向來如此。

    於是,姬烈走過去,拔起插在甲板上的虎邪劍。他方一離開左舷,霍巡也站了起來,漫不經心的四下里看了看,左方,八步外有兩名甲士,正扛著長戟看大河裡的飛魚,右方,十五步外是船尾,那裡有六名甲士,另外還有五名甲士在右舷,五名船員在船尾協助薛密蔞控制舵帆,其餘的十二名船員都在甲板下的船艙里。

    光頭熊戰身處的位置很微妙,剛好就坐在船艙口,漸漸西移的太陽投光在他的身上,那巨大的影子把艙口遮了個嚴嚴實實,他的戰錘就在他的懷裡,如果有人從甲板下衝上來,那麼,他完全可以一錘一錘的砸爛他們,像砸老鼠一樣。

    田氏兄弟坐在船身正中置放雜物的大木箱上,視線空闊,他們背對背坐著,一個面對船尾,一個面向船首,可以從容的將箭囊里的箭射到船上任何一個角落。

    當姬烈拔起劍,宋讓就抱著劍站了起來,他沒有去看船尾的薛密蔞,可是他的站姿卻很獨特,肩頭微微斜傾,既方便出劍,又可以讓他在身前不遠處的柱頭上借力,不到二十步的距離,對於他來說,一劍而已。

    宋讓不能說話,姒英便自然而然代替他與姬烈交流,此時,這位農夫劍盾手走到姬烈身旁,蹲下身來,從方才薛密蔞帶來的盤子中撿了一張闋菜做的大餅,一邊咬著,一邊悄聲道:「侯子,如果這個時候動手,我們怎麼過老虎灘?」嚼著餅,別人根本看不出來他在說話。

    這也是姬烈猶豫難決的問題之一,只不過現在他已經做了決定,不管薛密蔞是誰的人,也不論他是否心存歹意,甚至姬烈也沒有去想如果錯了會有什麼後果,他只知道他沒得選擇:「我只知道流淵河,卻沒聽說過老虎灘,如果必須死人,那就讓命運來決定吧!」

    「簌!」

    就現在,姬烈的話還沒有完全落腳,一支箭不知從那裡射來,直取姬烈的咽侯,眼看姬烈就要喪命在這箭下,一具鐵盾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挺起,將這奪命之箭擋住。

    與此同時,右舷的某個角落裡,一名剛剛鬆開箭弦的甲士捂著喉嚨,瞪著眼睛,『撲通』一聲栽進河裡。

    黃揚長弓手田重面無表情的再次放箭,正中另一名挺戟奔來的甲士,那甲士乃是首領,身上穿的是重甲,一時未死,竟大聲叫道:「薛密蔞,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唰!」

    如果沒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沒人會相信瘦俏的霍巡竟有如此驚人的力量,只見他猛地一蹬甲板,竟然把厚達半尺的甲板給蹬裂了,而他的身子卻已沖天而起,像滾山石一樣撞向八步外的兩名甲士,然後猛烈的一個旋斬,竟將一名甲士活生生攔腰斬斷,旋風雙斧當之愧!


    相較於霍巡的力大如山,宋讓的動靜輕微如蝶,在那把劍出鞘的一瞬間,寒光微微一閃,光芒還沒有散去,那黑色的影子就已經在柱頭上輕輕一觸,隨即,長虹驚天,與一名剛剛拿起弓箭的年輕船員擦脖而過。

    「噗……」的一聲,血水沖天而起,人頭在甲板上滴溜溜打滾。快,快到極致化為慢,慢的讓人窒息,慢的讓人無法去恐懼。

    船尾很狹窄,宋讓在劍林中穿梭,不時有人慘叫,也不時有人倒下,血水如潮射,卻沒有一滴濺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直視著薛密蔞。

    「不,不是……」

    薛密蔞神情怪異,嘴巴顫來顫去,他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因為不知何時,他也舉起了一把劍,他本該掌舵才是。

    船尾的六名甲士並沒有參予攔截宋讓,他們在第一時間便沖向了姬烈,六個全副武裝,頭臉都在鐵甲中的甲士一起奔撞,那沉重的力量讓整艘船都仿佛在顫抖。

    如果說他們是披著甲冑的暴熊,那麼,牛角硬弓手田立無疑便是最精明、精藝最高超的獵人,在六名甲士奔來的同一時間,他便從大木箱上跳了起來,縱身到了整個戰船的最高處——中柱的橫杆上,並拉開了弓。

    區區十五步距離,對於六名甲士來說,卻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那個像猴子一掛在橫杆的射手,他是怎麼做到的?每一次弦響,必然是四箭齊發,如果不是四箭,只有一支箭,那便是那隻猴子找了個刁鑽的方位,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硬生生的穿破後脖軟甲,把箭射進了他們的脖子裡。等他們衝到姬烈面前,他們就像一隻只刺蝟,渾身是箭,並且,六人只剩下了四人。

    這時,面對他們的是一面鐵盾,一把重劍!

    鐮刀,像彎月一樣的鐮刀,所不同是,鐮刀是內刃而它是外刃,它伴隨著小虞飛舞,在夕陽的陪襯下,那一抹明黃時起時伏,而它就像彩虹最外圍的那一輪光圈,划過從左舷奔來的甲士的脖子、喉嚨,或者眼睛。

    不多時,蝴蝶停止了飛舞,美麗的小侍女提著鐮刀向左邊看去,夕陽如血,一柄鋒利的長劍由下往上的插入了最後一名甲士的下巴,劍尖顯然捅爛了腦顱,白的、紅的,分不清是血液還是腦水的東西從傷口處噴出,濺了姬烈滿頭滿臉,因為個頭不如人,他又沒有小虞那樣美麗而又危險的身法,所以只能從這個角度出擊。

    咸腥味從嘴角鑽入神經,姬烈渾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第一次殺人的那種恐懼,他猛地一抽劍,然後一個錯身,高大的甲士便像一堵鐵牆重重的砸在他身旁的甲板上,同時,把甲板上的一灘血水濺起,宛如朵朵血花。

    甲板上的戰鬥進入尾聲,宋讓提著血淋淋的長劍奔向船艙口,那裡的廝殺正當激烈,光頭熊戰陷入了狂怒中,他揮舞著臉盆大小的戰錘,咆哮著,怒吼著,將船艙里鑽出來的人砸得稀爛,那一聲聲猛烈的砸擊與慘叫參雜在一起,抽得人神經隱隱作痛。

    船艙口,血流成河。

    風,吹不散這無盡的殺戮,浪花,撫不平這無聲的慘叫,陽光軟不拉嘰的灑下來,見證著這一切的發生與結束。

    短暫、激烈、殘酷、血腥。

    光頭熊戰一屁股坐在血肉灘里,反手想去拔背上的箭卻夠不著,姒英按著他的肩,抓住那箭杆猛地一抽,血水「吡」的一聲飆出。

    這時,那一直躲在馬車下尖叫的小黑巫官發現戰鬥已結束,畏手畏腳的鑽出來,見姒英「啪」的吐了一口口水在手掌心,然後便想朝光頭熊戰背上的傷口按去。小黑巫官眉頭一皺,叫道:「慢,慢著。」

    眾人紛紛看他。

    小黑巫官眼裡露出羞澀的神態,他估計臉紅了,但因為他太黑,所以紅不紅沒人看得出來,他解開腰上的繩索,鑽入馬車裡一陣搗鼓,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個土罐子。

    他從土罐里取出一坨黑糊糊的東西,走到熊戰的背後,把它均勻的勾在熊背的傷口上。做完這一切,小黑看了看姒英,不由分說的把手心剩下的黑泥塗在了姒英的臉上,然後又走向霍巡,再給他也挖了一坨,霍巡滿不在乎的把它塗在肩上那駭目驚心的傷口上。

    參戰的八人,除了熊戰、霍巡、姒英,其他人完好無恙,特別是小虞和宋讓,他們身上連一滴血也沒沾。

    小虞眯著好看的眸子看小黑,許久,許久,哼了一聲:「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有沒有毒?」

    宋讓搖了搖頭。

    千萬年來,巫與醫一直是並肩齊驅的,甚至不分你我,儘管古老的巫與現在的醫互相看不起。而小黑是黑,但他不傻,他如果敢下毒,不把光頭熊戰把他撕了麼?



第二十章血戰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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