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那邊告示一貼出來,引起最大討論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誰是葉無坷?
人人都聽聞過陸吾他們在東疆為救百姓而戰死的故事,都是那少年一力傳播。
可是,沒人知道講故事的人。
不出預料,在告示張貼起來之前關於葉無坷是誰已經引起很大猜測。
有人信誓旦旦的說他是陸昭南的私生子,其實就是陸吾的親弟弟,只不過因是家醜而無人知道,不然的話葉無坷為何會那麼賣力氣的為陸吾宣揚?
不但一路走一路說,還花錢刊印成冊?
聽了這些人開始頻頻點頭,一臉怪不得如此的表情。
尤其是那些自詡智者的人,覺得這簡直就是人間諷刺,那一力宣揚英雄事跡的人,竟是英雄的弟弟。
於是就又有人說,原來是晉城侯的私生子,怪不得敢縱容手下打死人,簡直就是個敗類。
告示張貼出去之後,東市上的傳聞更巨,有人說你猜葉無坷為什麼敢主動投案?就是因為有恃無恐。
他知道沒人敢惹他,所以才去做做樣子,不信你看著,最終葉無坷還是安然無恙的從大牢出來,殺了個人,也就不了了之。
可從告示張貼出去的第二天起,就有個穿紅袍的官員帶著幾名手下在東市散發冊子。
那冊子就是葉無坷自己掏錢刊印的陸吾等三人的事跡,這位紅袍官員則在盛夏酷暑堅持守在那,不停的解釋葉無坷是誰,送一冊,解釋一回。
他就是御史右台趙康。
「葉無坷不是晉城候的私生子,他只是東北邊疆大山里走出來的一個窮苦少年。」
趙康說的口乾舌燥,身上也被汗水泡透。
可這位已經暫代右都御史的大人物,偏偏就如同一塊有所堅守的石頭寸步不讓。
「我是御史右台的御史,我叫趙康,你們該相信御史台的人,御史台從不說假話。」
「大家不要被騙了,有人要陷害晉城侯他們,把英雄說成是叛國賊,如今案件已經查的水落石出,英雄就是英雄不容玷污!」
「那些陷害英雄的人現在又要陷害葉無坷,咱們長安城的百姓都明事理,要相信大寧律法,要相信國家公正。」
連續幾天,趙康都在東市上做這件事,哪怕是有相好的朋友來勸,如此會影響了御史台的名聲,可趙康就是不聽勸,他回應任何人的話都是同一個答案。
「葉無坷曾經說過,對的就是對的,我做的事是對的就沒什麼可怕的,御史台的職責本身也是要有這般堅守,對的,就是對的!」
「那個少年從大慈悲山走出,走了幾千里到長安,他沒有拿過別人銀子,沒有得過別人好處,他只是親眼所見英雄戰死,所以不容有人玷污英雄。」
「他只是個平民百姓尚且不遺餘力維護公平正義,我身為御史,更該如此!」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案子會轟動長安。
人人都知葉無坷,也人人都知御史台。
誰也沒有想到,長安城裡會因為葉無坷這個少年而產生巨大的爭論。
有人說他是沽名釣譽,就有人說他是無私奉獻,有人說他是為了巴結高官,就有人說他是仗義執言。
爭吵發生在街邊,茶樓,酒肆,甚至連小淮河上那些姑娘們都開始討論。
可不管怎麼樣那些想讓葉無坷出名的人目標達到了,雖然他們想的是讓葉無坷臭名遠揚。
小淮河的一條划船上,那名設計了此事的錦衣公子安靜觀景,看起來他被淮河兩岸風情吸引,實則是聽著那兩名侍酒的少女也在小聲說著這件事。
聽了片刻後,他笑問:「你們覺得,那個叫葉無坷的人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其中一個少女連忙回答道:「客爺,我們哪裡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只知道客爺是好人,又大方又體貼。」
錦衣公子哈哈大笑道:「都說小淮河的姑娘沒有一個不可人疼的,今日才知傳聞不虛。」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隨著花船緩緩向前,看著兩岸美景,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他應該是一個好人。」
錦衣公子道:「這個世上的人不需要讀太多書就能明辨的事只有兩種,一是遠近親疏,二是好壞對錯,說他什麼都行,說他錯了就不行。」
誰也不知道,一手設計了陷害二奎的主謀,在這一刻喃喃自語的時候,心裡究竟是在想什麼。
「就是就是。」
他身邊的溫柔少女接話道:「一個從山村里走出來的少年郎,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心眼呢?」
錦衣公子噗嗤一聲笑了:「為什麼你會覺得,從山村走出來的人就心眼不多?」
旁邊那個小姑娘聲音特別小的自語道:「讀書人心眼才多呢,他那樣出身的心眼能多到哪裡去。」
他看向遠處感慨道:「葉無坷......心眼多的讓人害怕,況且,他也是個讀書人。」
他本以為這件事能讓葉無坷陷入醜聞之中,最後的結局哪怕案子查清楚了,葉無坷的名聲也臭了,可現在看來,葉無坷應該是早早就有所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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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第二招第三招,卻不得不停下來重新思考。
因為事情一出葉無坷就進了大牢,看似什麼都沒做實則什麼都做了。
這個在花船姑娘看來就該是淳樸到缺心眼的山村少年,確實讓人大開眼界。
從無事村里走出來的年輕人都讓人刮目相看,葉無坷和叫二奎的那個黑大個加起來有八百個心眼子,葉無坷有八百零一個。
花船在岸邊停下,被姑娘們譽為好人的錦衣公子留下了一些碎銀子打賞,帶著兩個手下登岸後走了沒多久,眼前就是出事的東市。
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熱度依然不減。
東市上不管是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是各行各業的商人,都在討論這個案子,不過和之前比,堅信葉無坷無辜的人已越來越多。
就連最初那些已經單方面宣布葉無坷有罪的人,現在也自己把判決給否定了。
錦衣公子在東市走了一會兒,聽到的多數都是......不管怎麼說那葉無坷是條漢子的結論,當然,還有一句......御史台的大人也了不起!
他停下來,遠遠的看著那個穿紅袍的御史台官員還在不停的解釋著來龍去脈,那身不知道多少次濕透的衣服再被盛陽曬過,已經起了一層一層的鹼。
「這般仗義事,這般仗義人......本該是我。」
錦衣公子輕嘆一聲,覺得這世事真是無常。
就在他自語這一聲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
「那邊可是嚴兄?」
錦衣公子一回頭,眼神微變。
有個同樣一身錦衣的年輕公子看到他顯然頗為興奮,一邊揮手一邊往這邊擠。
正是宋公亭。
宋公亭罵罵咧咧的擠出人群後,臉上立刻換了笑容。
「嚴兄,好久不見。」
嚴淞抱拳道:「賢弟,這些日子你去了何處?可是讓我好一頓找,始終沒有你的音訊。」
宋公亭道:「我能有什麼事,來長安這些天就沒出過小淮河,我來之前就聽說了,什麼沒有人可以閱遍群芳......有什麼難的?還說什麼在小淮河五年也不可能把所有樓子光顧一遍,這才多久,我已經快完成此番壯舉了!」
嚴淞想了想宋公亭那驚人的天賦,忍不住感慨道:「這番壯舉除了天賦異稟的宋賢弟,怕是再也沒人能做到了。」
宋公亭連連擺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其實這和做生意是一般道理,你出貨慢,出力還大,當然就生意做的少,而我出貨快,還不出力,那我生意能不多?」
他問道:「嚴兄你這是幹嘛來了?」
嚴淞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我也是才從小淮河的花船上下來,東市這邊熱鬧,我就想著過來走走。」
宋公亭道:「東市熱鬧,都是因為那個走了狗屎運的傢伙。」
他往四周看了看,然後憤憤不平道:「一個窮酸傢伙,運氣倒是逆天的很,你說人這運氣真是奇怪,他一個野小子憑什麼就有這麼大的運氣?」
嚴淞道:「話也不能這麼說,葉賢弟是個好人。」
宋公亭:「我呸!」
他表情都略顯猙獰的說道:「我是真沒見過心眼這麼多的人,一個山野匹夫竟能左右輿論,這得是心機多深沉的人,才能借勢而起?」
他指著四周:「嚴兄你看看,如今長安城誰不知道他葉無坷?!苦讀十年一朝登頂的狀元,都沒他名氣大!」
嚴淞臉色嚴肅起來:「葉賢弟如今身陷囹圄,你我與他是舊識,我們當出力營救才對,不該落井下石。」
宋公亭道:「也就你爛好心,我是覺得他惡有惡報。」
說到這他竟是大聲喊起來:「葉無坷是惡有惡報!葉無坷就是個卑鄙小人!」
說完就一閃身。
嚴淞還在詫異為何如此的時候,一片爛菜葉子砸過來。
宋公亭倒是無所謂,整理了一下衣服後說道:「你看看,何為愚民?這都是愚民!都是!」
嚴淞拉了他快步走脫,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看看你怎麼如此莽撞,還把我連累了。」
宋公亭哈哈大笑道:「我這人性子如此,看不慣誰就是看不慣,你讓我裝,我是萬萬裝不出來的,別給我機會,若讓我得了機會我一定把葉無坷按死在大牢裡!」
嚴淞道:「他又沒得罪你。」
宋公亭道:「我看不慣他,管他得罪沒得罪?沒得罪我,我就不能看不慣他?」
嚴淞心裡微微一動。
他往四周看了看後說道:「我還有些家事要去處理,就不多陪賢弟了,等明日我忙完了瑣事,也該去葉賢弟那鋪子裡看看。」
他感慨道:「他一家人都被關進大牢,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身為朋友,能幫些什麼就幫些什麼,雖然他從村裡帶來的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還是得去幫忙看著些,別遭了賊。」
宋公亭道:「遭了賊才好呢!」
說到這宋公亭像是反應過來什麼,忽然眼神一亮:「衙門有沒有搜過葉無坷家裡?若沒有的話,他若真有什麼罪證,豈不是無人發現?」
嚴淞立刻肅然道:「你可不能胡作非為!待我明天忙完了就去守著,不能讓人陷害了他,誰也不行!」
宋公亭一撇嘴:「我還能做這事?我就是隨口說說,你也知道我是個嘴臭心好的人......嚴兄你去忙你的,我也有要緊事,先走了。」
說完急匆匆的走了。
看著宋公亭遠去的背影,嚴淞嘴角微微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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