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啼哭聲在小鎮裡像是沸騰的開水。文師閣 www.wenshige.com聽到這聲音後,顧北北想都沒有想,腳下生風,雙手舞動著風雷尺,宛如一匹迅捷的白色銀狼,穿破了音障就沖了過來。
眼前的一幕讓她眼睛發直。
不遠處的前方,一個看起來像是女性的屍變人雙手箍住了一個臉色潮紅的幼童,憋紅了臉的幼童身體像是要被撕扯開來一樣,腦袋已經發生了變形,雙手死命掙扎卻怎麼也拗不過,雙眼裡充滿了驚疑和絕望。
讓顧北北驚異的事情是,這女人的身影她昨晚才見過,街頭上牽著自己寶貝孩兒的手,在長燈初放的街頭漫步的,正是她。
可現在,她孩兒的性命就在她的手裡,兩隻瞳孔透露出殷紅的顏色,仿佛放著血紅的光芒,除了貪婪和殺欲。
「住手!」顧北北毫不猶豫地催動風雷尺,一股凝練的法力幾乎是從她身體裡飛快地脫出,這比她在邱芳山里還要自如,簡直就像是力隨心至一般。
一條浮動的幽冥色游龍匯聚成了巨大的狂風,呼嘯著推開了這狂躁的屍變人。
「沖我來!」顧北北站在這孩童面前。
離得近了才發現,原來這女人身邊並不只有一個孩子,另外幾個稍大一些,發出那樣撕心裂肺的啼哭的,是個子最高的小女孩,她亮眼閃著淚珠,雙手緊緊抓著顧北北,身體禁不住地狂抖。
女人雙手揮舞,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勢朝著自己衝來,顧北北催動法力,在風雷尺上結下了一層結界,耀眼的光芒閃動著幽幽紫色,但出乎顧北北預料的是,她只是簡簡單單地催動,仿佛無窮無盡的法力就從身體裡狂涌而出,結界就像是一盞巨大的幕布,將顧北北完全籠罩了起來。
然而這女人好像對顧北北並沒有興趣,她伸出舌頭,口水淌了一地,身體扭曲地在地上翻滾跑動,她竟對顧北北沒有半點興趣,身體徑直朝著身後的小女孩衝去。
顧北北大吃一驚,這層結界強大的力量把顧北北像是釘在原地一樣,動彈不得,眼看這道猩紅色的血爪就要在小女孩的身體上開出五個大洞來。
顧北北咬著牙強硬轉過身來,身體被結界上的強力扭得拉開了幾個長條傷口,鮮血汩汩往外冒。
眼看小女孩要血濺當場,顧北北當機立斷,催動背上的簽筒,隨著顧北北的法力涌動,膨脹的應力頓時讓這簽筒猛烈地顫抖起來,從中倏地探出一根簽符,筆直地穿刺而出,薄薄的切割出一道空氣的間隔來。
與此同時,顧北北眼睜睜看到,小女孩的臉上從驚懼,到痛苦,再到咬牙下了決定,只不過一瞬間,她挺身到了自己的母親身前,挺胸閉眼,身體嗡嗡地在簽符的作用下發出巨響。
糟了。
這一招幾乎空耗了顧北北九成的法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身體裡亂涌的能量來自哪裡,但這樣下去,小女孩毫無疑問會在兩股作用力下化作齏粉。
顧北北的身體就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她雙手捏訣,企圖制住不斷狂涌的結界法力,但一時之間又難以收回。
眼看簽符就要摧枯拉朽地貫穿小女孩的身體,卻聽見低低的一聲脆響,簽符倏地抖落在地,平靜無聲,就好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一樣。
顧北北愣了,她抬起頭,見到風顛。
準確的說,是舒展了發梢,洗乾淨臉頰,換了一身米色道袍的高大身影,他的身體四周散發著霧氣,一隻手反握木劍,劍星似的飛眉入眼,手指微微抻動,夾雜白色的鬚髮在風中飄動,這一番看下來,確有幾分「鶴髮童顏」的神威。
有風吹過。
風顛手裡的木劍頓時化作粉末,飄散在風中,他收了指訣,身體搖搖晃晃,往後退了半步。
「風,風爺爺?」顧北北瞪大了眼睛,大喊:「你沒事吧!」
風顛拍拍手,手上的木屑落了一地,他一手成訣,飛快制住了眼前匍匐在地的女人,又一腳把她踹的遠去,牽起身邊幾個孩童的手掌,安撫了孩子們哭鬧的情緒後,從身邊取出一支微毫的筆來,放在舌頭上蘸了蘸,在地上接只結下陣法,四處嘈雜喧鬧的嘶吼聲也安靜了下來。
「暫時安全了,這個結陣可以屏蔽我們四周的氣味,他們在白天瞧不見活物。」風顛說著,給小女孩包上一層紗布。「她手受了傷,血腥味很招人,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然而顧北北現在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小女孩的身上,她驚異地瞧著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對他產生了巨大的改觀。
「老爺爺,你真的沒事吧?」顧北北又問了一遍。「剛才我的簽符,實打實打中了誒,真的沒事嗎?」
風顛笑了笑,答道:「就你這小妮子現在的法力,還能把老頭子我怎麼樣?」
說著,風顛收起兩手,握緊了拳頭,手掌間赤褐色的傷痕發出刺眼的燙紅色,血肉模糊地粘稠在了一起。
這時候,急匆匆跟在風顛身後的吳根和蘇辰良也趕了過來,兩人瞧見眼前發生的情況,都瞪大了眼睛。
「老頭子,你可夠厲害的!」吳根對風顛的態度一變在變,心裡儼然已經把他看的比顧老頭還要厲害,畢竟這老頭子給人的反差實在太大。
初見他時,一身破衣爛衫,半瘋半癲的模樣著實讓人沒法仰視,但現在他像是變了一個人,氣度不凡出手驚人,吳根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來。
「行了行了。我老瘋子不吃你這一套。」風顛來到一旁的結陣處,眼睛動了動,看到身旁蠕動的屍變群落,眼疾手快地從手裡飛出一張黃符。
符紙的威力並不大,幾乎也沒有什麼法力,但是這張符一經飛出,宛如一條扭動的泥鰍,在空中恣意穿梭,四周蠕動的這些屍變人一見到這符紙,臉色劇變,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符紙給制住。
黃符在空中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轉眼間,無數張騰空而起的黃色紙張鋪面而來,所有的屍變人身發出呲呲的熾灼聲,不多時,黃紙漸漸鑽入這些屍首的身體裡,不再出聲。
看到局勢平穩了下來,吳根也湊上前看了看,這些腐臭的屍首一個個少說死了十天八天,軀體介於腐爛和完好之中,味道著實感人。
吳根皺著眉頭,說道:「這幫傢伙早就死了,我們來的時候恐怕就已經是屍體了。」
風顛擠了擠鼻子,認可了吳根的推測。
「整個鎮子裡的倖存者,看起來只有他們了。」風顛盤腿坐下,輕輕摸了摸身旁幾個孩童的後腦勺,眼睛動了動,說:
「說起來很是諷刺,這麼多天以來,照顧陪伴這些小鬼的,實際上是一幫行屍走肉,真正在背後操控的人,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居心。」
風顛呼出一口氣,低語道:「他們血肉中注入了陣法,這門技術早失傳了,也不知道是誰動的手。」
聽到這,顧北北忽然內心一陣悸動。
「這是不是……莫家的陣法術?」顧北北小心謹慎地問。
風顛點點頭,嘆了口氣,說:「這陣法術少說已經失傳了二十年,我早聽人說,想不到,這技術居然傳了下來。」
顧北北的內心裡忽然像是被什麼敲擊了一下,她臉色發虛,往後連連退去。
「莫家,莫家……」顧北北低聲呢喃起來,忽然間,失重感再度襲來,一種在她心頭摩挲的分離感讓她頭暈目眩。
「北北,屏住呼吸。」風顛忽然上手,抓住了顧北北的手腕,眼睛閃過一絲微光,分別在顧北北身體的三兩處經絡上拍動。
顧北北頓時覺得身體裡氣血翻湧,固然感到很難受,但是好在這種感受讓身體裡的失重感抵消了過去。
她搖搖晃晃地跌坐在地上,視線里一片茫然,仿佛過了好久才緩緩恢復神智。
「師姐!」吳根湊了過來,他也發現了顧北北的異狀。
風顛把住顧北北的脈門,凝神片刻,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北北,你身體裡有一股血脈之力一直潛伏著,近段時間你應該是動用過大規模的法術,空耗了你體內的法力,導致這股力量變得更加恣意妄為。」風顛捋了捋鬍鬚,說道。
吳根聽得雲裡霧裡,一旁的蘇辰良卻變了臉色。
「你說什麼?這不會是……」
「沒錯。」風顛嘆了口氣,說:「這也是血煉陣法。」
風顛的話就像是給顧北北判了死刑。蘇辰良深知自己中的詛咒無藥可救,也沒法可施,但如果連顧北北也中了招,他又該如何補償才好?
「不過……有一件怪事。」風顛看著顧北北的臉孔,說道:「這丫頭體內的力量並沒有像正常中招的人那樣立刻紊亂,反倒是在身體裡維持均衡,暫時並沒有生命危險。」
蘇辰良低下頭,說道:「這可能是……是玄虛子先生給北北做的防護措施,但,這也只是權宜之計。」
「那怎麼辦才好?」看著兩人一來二去,吳根慌了神,連忙問:「趕緊救救我師姐啊!」
話說到一半,顧北北已經醒了過來。
她的身體胸口幾乎是一團可見的黑色雲霧纏繞著,她半坐起身,視線有些空洞。
「師姐?你沒事啦?!」吳根大叫。
顧北北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打了個呵欠,茫然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