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錄 第六回 蜀國曾聞子規鳥 節四:三才堡

    節四:三才堡

    夜。像是烏鴉的羽毛,黑色之間帶著白色的線條。又好像貓頭鷹的眼睛,黑漆漆的瞳孔外泛著黃暈。

    這就是夜,深夜,寂寞的夜。

    「彭堡主,請留步。」這六個音發得很殷切,但是不是發自內心,只有聲音的主人才知道。

    門打開了,門外點著燈籠。走出來的是個胖子,胖子的名字叫做苟碩。他人很胖,所以名字也很肥碩。苟碩招呼他的五個下屬,一起走入西廂,看來他們一行是要在這裡過夜了。

    這裡是三才堡。河南開封的三才堡。堡里有三個堡主,老大姓彭、老二姓彭,老三也姓彭。老大叫天石,老二叫地石、老三則叫人石。

    所以,那個和苟碩會面的彭堡主究竟是哪一個,外人是聽不出來的,也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

    南宮荻蓉伏在牆上,把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瑾兮伏在她的身邊,疑惑著。她不知道她的小姐,為什麼在聽了兩個茶客的對話後,會突然改變想法,趁著夜色之際,來到這個她們並不熟悉的地方來。

    但她沒有問,因為她只是她的丫鬟?不,她沒有問的原因是,她知道她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這就是信任?義無反顧的信任吧。

    她們輕輕跳了下來,燈光籠火也是微微晃動了下,燈籠的罩子上映出了她們裊娜的身影,宛如泛黃紙張上的潑墨寫意。南宮荻蓉有些猶豫,她清楚三才堡任何一個堡主的武功,都在她之上,她和瑾兮務必要小心翼翼。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她躡足靠近苟碩方才走出來的那間屋子的窗邊,纖纖食指伸點舌尖,再輕輕濡透窗紙。她把右眼湊上去,明亮的瞳孔中映出了兩個人影。原來屋裡有兩個人,有兩個彭堡主。

    這兩人均不高,容貌與那日在酒店遭遇的胖子十分相似。只這兩人不見得那麼胖,老二留著短須,身材偏瘦;老三筋骨健壯,神情彪悍。就目前看來,三兄弟還是十分容易區分的。至於若干年後,他們是不是都會變成彭天石那副尊榮,就不得而知了。

    彭地石和彭人石都坐在位子上,還在敘話。只聽彭地石道:「三弟,依你看那苟碩所言,可否相信?」彭人石道:「此事百利而無一害,有何可疑?」彭地石搖了搖頭道:「難說。且不論咱們三才堡和南宮世家本就互有深仇,南宮元、九終究是親兄弟,俗話說『疏不間親』,我等若從他所言,助他們擒殺了南宮九,保不准他日南宮元藉機與咱們為難。」

    南宮荻蓉暗暗心驚:「三才堡要對付九哥?是了,定是九哥上次救我,那死胖子懷恨在心,因此前來教唆。」她又聽彭人石道:「二哥,那飛來橫禍不是說了麼,元九為爭奪繼承人之位,在清風樓上狠狠地打了一架,料想南宮元是巴不得南宮九死於非命。咱們三才堡若助他清理門戶,他是求之不得。這事若成,他南宮世家威信只會進一步流失,到時候咱們不僅能在黃河以北長臉,不說執掌,但整個大明武林,總會有咱們三才堡一席之地!況且,咱們的茯苓又落到了南宮荻蓉手中,聽說這婆娘與那南宮九甚好,保不准還能從南宮九身上奪回茯苓。」

    南宮荻蓉咬著自己的食指,心中愁緒不斷:「九哥啊九哥,你怎麼會……不,我不相信你會是殺害父親的兇手,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弄個清楚!」

    彭地石道:「此事確實於我三才堡有莫大好處,但是三弟,人言不可盡信,你怎知那飛來橫禍不是故意這麼說呢?況且當年我們與南宮飛鳳還有約定。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依我看,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彭地石道:「二哥,你總是這般謹小慎微,如何能夠成大事呢?只可惜大哥去追那乞丐了,若他在的話,必是站在我這邊,省得我和你一直爭。」

    「三弟,你總是這樣魯莽,要不是你當年……咱們父親也不見得會命喪南宮飛鳳之手……」彭地石嘆了口氣,右手食指放在桌面上敲起節拍。彭人石被他這麼一說,登時氣餒,也一晌無話。兩人靜默,只剩彭地石敲打桌面時候發出「闊闊闊」的聲響。

    南宮荻蓉和瑾兮對視一眼,心中均想:「還好彭天石不在,他二人既然拿不定主意,那么九哥(公子)現在至少還安全,希望他儘快回到點蒼去。」

    南宮荻蓉對瑾兮一使眼色,兩人就欲離去時,忽聽彭地石說道:「有了!咱們大可不必去殺南宮九,但不妨先擒住他,再交給南宮元,這可是一條妙計!嘿嘿,到時南宮元若是殺了南宮九,那他就是戕害兄弟,定然逃不出他南宮世家的口誅筆伐;他若是不殺南宮九,那就是任殺他父親的兇手逍遙法外,同樣難逃詬病!到時候河北武林,豈能再奉此人為尊?到時候我三才堡雖保不定能奪魁,但至少分得一杯羹!」

    彭人石大喜,音不自禁拔高:「二哥!好計策!一箭雙鵰啊!」震得廳屋內桌椅微微抖了起來。

    同樣抖起來的還有南宮荻蓉。當然,她的發抖並不因彭人石深厚的內力,因為她見識過比他更深厚十倍的。所以,她的顫抖,只是因為擔心,因為害怕。她怕三才堡這條陰毒的計策,真的危及了南宮九、危及南宮元、危及她南宮世家。

    她攥緊了手,指節捏的發白,劍鞘也被擠壓得發出「咯咯」聲。好在彭地石和彭人石兩兄弟都沉浸在喜悅中,更加不會留意到窗外這種輕微的響音。然而,窗戶既然有兩扇,那麼躲藏在暗處的人,一樣可以有兩個,甚至三個。

    「是誰!?」彭地石忽然大聲喝道。因為他雖然很開心,但依舊保持著往日的謹慎。兩兄弟一起沖向窗戶擊出兩拳,窗戶粉碎,爆出的碎屑紙片裡,忽然出現一個青年的身影。

    彭氏兄弟和他面對著面,但他們的只看見了他懷中抱著的劍。南宮荻蓉只是透過窗戶中的一個小孔,卻看到了更多。那青年長身而立,膚色白皙,面如削成,這些也都罷了,最讓她難以忘懷還是那微蹙的眉頭上,一雙濃黑似墨,如翼鷹揚的濃眉。

    「你是誰?」彭人石喝道。這個問題也是南宮荻蓉想問的,也許只有這一刻,她才會稍微覺得這個彭老三還有那麼一絲的可愛。

    「點蒼派……葉嘯天。」青年的聲調很平,似乎沒有一絲感情的波動。也許冷漠像一塊冰,但也許更像他毫無表情的臉。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彭地石問道,他在意他們的計策,是否被他窺破。他的口氣軟了,一半是因為他的性格,還有一半是因為點蒼派的聲威。雖然傳聞點蒼掌門染羽已逝世,但西南名劍派,仍有點蒼的一席之地。

    「剛到。」葉嘯天依舊冷漠。他說的是實話,他是一個不喜歡掩飾的人。所以,他從後門的牆跳了進來,走到窗戶邊,輕輕敲了三下。如果門離他近的話,他一定會去敲門的。

    但是,這種話,是不會有人相信的。

    所以,彭人石不信。他用他慣有的大嗓門罵道:「給老爺說實話,否則三才堡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彭地石也不信,他招了招手,已被驚動的下人們也紛紛圍了上來,包括「飛來橫禍」苟碩以及其他的賓客。

    可葉嘯天還是默然,似乎在場的三十多人,都不存在。他把劍輕輕地磕了一下地面,雙手摁在劍的柄端,把劍襯得筆直,就像他的身子一樣的筆直。

    這一次,他的話比前幾次多了。「我來三才堡,是來找我師兄。如果你們見過他,還請告訴我。」

    彭地石問道:「你師兄是誰?」這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彭地石很清楚,故而他作為主人,更應該第一個問。所有人都看著葉嘯天,等著他的回答,南宮荻蓉也很認真地聽著,直到葉嘯天講出那幾個字後,她才怔住。

    「邢台……南宮九。」

    彭氏兄弟對視一眼,他們從各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同樣的殺意。

    「飛來橫禍」苟碩笑道:「我道你師兄是誰,卻原來是那弒父的畜生,哈哈哈。」

    「然後?」葉嘯天神色不變。

    苟碩搖著扇子,神色譏誚:「可惜啊可惜,點蒼門下盡都是弒父逆師之徒。」他說到這裡停住,後半句話顯然是說:「想來閣下也不見得是什麼善類吧?」

    葉嘯天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見過他?」


    「不錯。」苟碩說道:「就在前幾日。」

    「他在哪?」葉嘯天道。

    「在哪?」苟碩冷笑一聲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興許已經死了。哈哈哈,如今的北武林,又有哪一個不想要他的命?」

    葉嘯天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苟碩卻又說道:「奉勸閣下一句,這樣的師兄,還是莫招惹的妙。否則,惹了自己一身臊倒也罷了,若是把命也賠了,豈非大大的不值?」

    「你說完了?」葉嘯天看著他,舌尖冷冷地蹦出了這四個字。

    「嘖嘖嘖,看你這神氣的樣子,難不成還要替南宮九出頭,與整個武林為敵?」苟碩說完,看了彭氏兄弟一眼。他這一句話再加這一個眼色,挑撥的意味就更加明顯了。

    葉嘯天冷冷地道:「即便南宮九殺了南宮飛鳳,那亦是他南宮家事,又與爾等何干?」他說完,又冷哼一聲:「可笑。」

    苟碩大聲道:「南宮九弒殺親父,天理不容!已是我江湖武林同道的公敵。你竟然還幫這種人說話?看來,點蒼門戶早已不正。不是採花賊人,便是弒父兇徒,再者便是混淆是非黑白的小人!彭堡主,此人一意孤行,要與那南宮九沆瀣一氣,便是我等之敵,還請堡主下令擒拿,千萬不能放虎歸山!」

    「苟兄所言,不無道理。況且此人夤夜之際,闖入我三才堡,若無惡意,又何必如此?必有陰謀。」彭地石所擔憂的,當然更多的是自己的計劃會被泄露出去,即便沒有苟碩這番話,他也會用各種手段把這人留下。

    彭地石說完,彭人石續道:「孩兒們,拿下他!」

    三才堡眾人既得堡主之命,立時就沖了上來。

    苟碩站在原地不動,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三才堡既然明確了要與此人為敵,自己又何必做這種拼命的事呢?他不知道葉嘯天的武功到底怎麼樣,但他很謹慎,一直躲在彭地石的側後方。

    葉嘯天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葉某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亂嚼舌根的人。」他偏頭避開朝他砍來的單刀,一腳踹飛了來者,接著腳踝一頂劍鞘,右手拔劍,鞘飛出,打中一名三才堡眾的額頭。接著寒光一閃,斬向他的三把刀劍盡斷半截。

    「那是!?」彭地石退了一步,身子撞到了苟碩身上。

    「龍脊劍!?」

    那把劍的劍身上並不像普通長劍般平直,而是附著一節一節的凸刃,就像龍的脊背一樣。龍脊,龍脊,名不虛傳。

    瑾兮悄悄問南宮荻蓉道:「小姐,這把劍有什麼來歷麼?為何他們的臉色都變了?」南宮荻蓉回過神來,言簡意賅地答道:「龍脊本是點蒼掌門染羽道長的佩劍,這青年手握龍脊,定然是繼承了染羽衣缽,也就是新一代的點蒼派掌門人。」

    「好眼力。」葉嘯天說完腳尖一縱,龍脊劍突然直逼彭地石胸口。彭人石大叫一聲,搶過身邊一人手裡的刀,朝葉嘯天迎去。哪知道葉嘯天劍去一半,突然一偏,竟更快三分地刺向彭人石的胸口!

    「三弟小心!」彭地石側步出掌,他知龍脊劍身如蝟,不敢去擊,只將彭人石一把推開。彭氏兄弟各自退開三步,竟恰好給葉嘯天讓開了一條通路。

    葉嘯天當仁不讓,縱身而上,龍脊劍發出銳利的破空聲,直刺向苟碩。

    誰能想得到,他的目標竟不是他們,而是他。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嗤」的一聲,龍脊劍已插入了他的胸膛。

    苟碩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看了看胸上的劍,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的葉嘯天。他眼中的葉嘯天,是紅色的,只因為溢出的血已經濺到了他的瞳孔上。

    又是「嗤」的一聲,劍鋒扯裂皮肉的聲音更加清脆。

    所有人都怔住了,看著苟碩倒下,再沒有呼吸。

    「大膽葉嘯天,竟敢在我三才堡行兇!?」彭人石怒道。他和彭地石各執兵刃朝葉嘯天攻去。三才堡里不乏武林高手,此刻也紛紛圍攻上來。

    葉嘯天龍脊劍翻飛,恰如一條騰飛的雲龍,在人群中指東打西。他以一敵七,刺傷了三人,可又有三四人替上,餘人站住位置,讓他絕不能從隙而退,就好似戰陣一般。

    葉嘯天的眼神依舊冷漠,一點也不因身陷險地而露出一絲膽怯。他劍連續削刺,刺傷了兩人,但右肩膀和小腿也被彭氏兄弟擊傷。他眼神更冷了,龍脊劍忽然穿過右手竄到了左手上。

    他要用左手使劍?不錯,他的右肩受傷了,右手使劍不便。彭氏兄弟愣了一下,招數便慢了半分。他們猜得沒有錯,葉嘯天此舉確實是要換左手使劍。但他們猜錯了,右手就一定比左手強嗎?世俗的成見就一定是對的嗎?

    葉嘯天仰首長嘯,左手的龍脊劍,比右手的龍脊劍以更快一倍的速度刺向了彭人石的胸口!

    「嗤!」彭人石胸前的衣服被龍脊劍刺破,胸口亦被劃出一道血痕。若非彭地石猛地搶攻,葉嘯天這一劍已經把彭人石開膛破肚了。

    「好一招『劈匣裂甲』,染羽道人的不傳之秘,果然名不虛傳。」彭地石不敢再有絲毫大意,他使出渾身解數,這才把葉嘯天逼退了兩步,額頭的冷汗也已經滴到了地面上。

    而圍攻葉嘯天的五人卻已被盡數切斷手腕,再不能戰。

    原來,左手才是葉嘯天的慣用手。左手劍法,也才是葉嘯天真正的殺招。

    南宮荻蓉暗自想道:「他先用右手劍,固然是不想一開始就驟下殺手,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三才堡的人。九哥當年進四川下雲南,拜了染羽道長為師,因此他劍招之中,常有點蒼派劍意,這點與大哥是截然不同的。這葉嘯天的武功,只怕還在九哥之上,不在元哥之下。只是這般車輪鏖戰,恐怕他亦不能堅持太久。」她想罷,轉頭對瑾兮道:「瑾兮,我們去助他一臂之力。」

    三才堡只顧眼前的葉嘯天,卻沒料到身後還有南宮荻蓉和瑾兮。南宮荻蓉的武功造詣僅是略遜彭氏兄弟而已,尋常武師又豈能攔擋得住?她惱怒彭氏兄弟陰謀陷害她兩位兄長,是以對彭家人物下手毫不留情,劍削劈刺,連續刺傷了五六人。

    三才堡陣型大亂,葉嘯天左劍飛舞,更是如破牢之虎,霎時間猛撲,亦是刺傷了數人。南宮荻蓉叫道:「敵眾我寡,何不先走?」

    葉嘯天面色依舊冷漠,但還是朝她點了點頭。三人三把劍殺得三才堡四處人仰陣散,霎時間衝破戰網,突圍而出。

    彭地石見阻止不住,喝道:「讓他們去吧!」

    「二哥!」彭人石心有不甘。彭地石道:「快派人去找大哥!現如今,只有大哥能幫我們三才堡找回場子了!」

    就在此時此刻,三才堡院牆上,一名身穿綠衣的神秘人遠遠地看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他的右手拿著一隻綠色的短笛,左手五指在笛孔上輕輕摩挲著,舉止優雅得就像絕代舞姬。他喃喃自語著:「看來他是改變計劃了,葉嘯天,哼哼,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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