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恰如彼年彼月。
當來者掀開兜帽時,在突如其來的呆滯之中,衰亡的眼前不知為何竟然隱隱浮現出荒原和篝火的景象。
但很快,幻覺便消散了。
怪怪的。
然後,就沒忍住,他再看一眼…
「嗯?」
衰亡之眼愣了一下,發現了什麼不對:「嗯?!」
在魔眼的俯瞰之下,眼瞳收縮,如有實質的目光瞬間穿透了那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掠過了層層偽裝之後,窺探到凝固的本質。
那一片無窮涌動的黑暗裡,宛如日輪一般轟然旋轉的龐然大物,吸引一切,吞噬一切,焚盡一切的恐怖焰光。
宛如幻象一樣,稍縱即逝。
可到最後,在那一片虛無里,又有焚燒的印記緩緩浮現。
倒懸的徽記籠罩在烈火之中,永恆燃燒。
恰如鸚鵡螺獰笑一樣。
—理想國!
衰亡,眼前一黑。
"我歐德姆你媽的!!!「
感覺過往的恐怖記憶和悲慘往事從心頭湧現,變成一隻只小手,撕扯這他的靈魂和意識,令他被顫慄所吞沒。
毫無任何的猶豫,龐大的怪眼便驟然一震,匯聚起所有的力量,本能的想要撕裂殿堂的頂棚,沖天而起,遠遁而去。
可是,在那一瞬間,他看著槐詩似笑非笑的表情,卻鬼使神差的停頓了一下。
畢竟,來都來了…是吧?
絕對不是因為害怕屋子外面還有什麼陷阱和埋伏在等待著自己,絕對不是!
此刻,在短暫的怒斥之後,室內竟然迎來一片尷尬的死寂。
衰亡全神戒備,槐詩平靜微笑,而歐德姆一臉無辜的揮舞著觸鬚:「我只是來做中介的,與我無關嗷!「
你特麼中介了個什麼!
衰亡怒視而去。
他就知道這狗玩意兒出現的時候,從來沒好事兒!
從認識他的第一天開始,自己在倒霉之路就剎不住車。短暫的統治者生涯,就是被這狗逼一路坑到谷底的生涯!
當年大家說好了一起干理想國,結果你特麼死了,老子還想為你報仇,結果隔天差點被打死就算了,
你卻活蹦亂跳的跑出來說我被招安了。
你是人嗎!
「呃,咳咳,稍安勿躁,衰亡先生。」
作為伶俐且會讀空氣的優秀社會人,槐詩率先開口轉圜道:「歐德姆並沒有害你,我是來幫你的。「
「哈?"
空氣波動里傳來模糊的冷笑。
衰亡冷眼看著槐詩,還沒搞清楚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就是笑話。
「我需要你幫我?」衰亡冷聲問:「你要幫我什麼?幫我殺個人?」
「不至於,不至於,我們現境人都是愛好和平的,動不動打打殺殺多不好。」
槐詩搖頭,一臉淡定的回答。
衰亡實在很想知道,究竟是多不要臉,才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麼無恥的話。
熱愛和平現境人,拒絕戰爭理想國。
這話放進本紀元的地獄笑話集錦里,起碼能排到前十頁。
「放心,我只是想要跟你談談而已,不介意我坐個凳子吧,哦,我就當你不介意了。「
槐詩伸手,陰影源質里種出了一張黑色的藤椅,坐在了衰亡的面前,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知道你在亡國混得不是很好,確切的來說…公司福利輪不上你,公司群里唯獨少你一個,同事們的小圈子不帶你玩,單位分房也指望不了。出門團建永遠是你來拎包,公積金和社保只給你交最低的那一檔。
升職加薪就別說了,有可能合同簽得都是人力資源派遣,髒活兒累活兒你來,送死炮灰你去。
統治者和統治者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你應該不在一般的範圍內。
簡單用兩個字形容你這樣的外來統治者在亡國的處境的話,那大概就是…
槐詩想了一下,鄭重的說道:」一一『多餘!「
衰亡沒有說話,巨大魔眼的眼瞳已經變成了猩紅。
吞吐著惡意和猙獰。
硬了,硬了,眼睛硬了。
眼瞳之中,漆黑的詛咒凝聚,吞吐不定。
「如果你想要激怒我的話,你成功了,槐詩!「
「不不不,我只是在論述事實,不然你也不會破防到這種程度吧?」
槐詩無奈攤手,絲毫不在乎那些鎖定在自己身上的惡毒視線,身體前傾,雙手微微攤開,誠摯的問道:
「話說,你就沒有想過改變一下自己的處境麼?」
漫長的沉默里,衰亡冷冷的看著他,許久,模糊的聲音再度響起:「你.什麼意思?"
啪!
槐詩猛然拍手,震聲道:「意思就是,我覺得你需要一個為自己量身定做的職業規劃方案啊!悶頭苦幹想要發財根本不現實啊,可能連實習生的工資都跟不上了,你要學會跳槽啊。」
???
這是哪裡跑來的狗?
為什麼長得跟狗一點都不沾邊,說的話和人卻一點都挨不上?
「你想要升職加薪麼?你想要江景別墅麼?你想要五百平大花園和私人醫療保險還有遊艇古堡麼?「
槐詩肅然說道:「現境有句老話,樹挪死,人挪活,你要學會為自己考慮啊。「
「考慮什麼?」
衰亡依舊冷漠,不為所動。
可實際上,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動手,就已經是明白槐詩的意思了。
甚至,已經有所思考。
本來,像是衰亡這種混日子的傢伙,之所以來參加諸界之戰,也是因為血稅的逼迫。迫不得已才裝一裝聲勢,充當一下氣氛組。
至於忠誠什麼的…雖然不至於沒有,但肯定不多。
不然的話,哪裡至於摸成這個樣子?
「你看看利維坦,你看看伊芙利特—一同樣都是統治者,憑什麼他們能在邊境成佛作祖,吃香喝辣?」
槐詩痛心的感慨道:「再看看在亡國你能得到什麼?一個虛無縹緲的許諾和位置?九卿會正眼看你麼?
我猜這麼久了,到現在你連枯王都沒有見過吧?順帶一提,我已經見過了,還談笑風—一咳咳,還是說重點,有時候,你要學會轉換思路啊朋友。「
說著,他鄭重的說道:「深淵裡找不到,現境也可以有『遠大前程』嘛!「
「也就是說,你想要…招攬我?」衰亡之眼發問。
「對。」槐詩領首:「天國譜系誠聘員工,待遇優秀,薪資良好,工作輕鬆,包吃包住,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就這?」衰亡的眼瞳微微收縮,仿佛皺眉。
「啊?」
槐詩不解。
眼看著這狗東西不上道,衰亡越發的惱怒:「給我的寶物呢?!「
槐詩想了一下,點頭:「這個,可以討論。「
「那修正值呢?!」
「未來可期。「
「地位和權力呢?」
「入職就是合伙人,潛力無限。「
「領土和疆域在哪裡?!「
「提升空間很大。」
一番高情商問答結束之後,衰亡已經被氣笑了,難以置信這個傢伙究竟在想什麼:「你一個人跑到地獄裡來見我,什麼都沒有,就想讓我給你打白工?「
「對。」
槐詩斷然點頭,毫不猶豫。
那理直氣壯的樣子,讓衰亡反而陷入沉默。
並且開始懷疑—一現境給自己的好處,是不是被這個小子吃了回扣了?
在旁邊,歐德姆仿佛走神一樣,沉默著。
兩隻小眼翹起,看向空空蕩蕩的大殿頂端。
仿佛能看出花來一樣。
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在來之前,蝸牛曾經問過槐詩:「你打算跟他怎麼談?「
槐詩想了一下之後,回答:「收下當狗。「」前面的步驟都不走了嗎?直接一步到位?」
水鏽蝸牛陷入呆滯:「你這談判策略是從哪兒學來的?是不是自由過頭了?」
誰給你的自信,理想國嗎?!
哦,那沒事兒了…
一想到當年那幫神經病的尿性,在看看槐詩現在青出於藍的樣子,歐德姆就深刻的感覺到理想國後繼有人。
只是……
「你這樣子是招不到人的啊。」蝸牛嘆息,感覺自己可能要浪費一個朋友』了。
「啊?」
槐詩茫然的反問,「當現境的狗有什麼不好的?」
歐德姆再沒有說話。
而現在,槐詩仿佛依舊沒有察覺到哪裡不對,還在語重心長的勸說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老兄。
你仔細想想一你只不過失去了尊嚴,可現境失去的可是寶貴的名額啊。」
你他媽…
衰亡的眼睛已經遍布血絲,眼瞳旁邊那一道滲入軀殼的焦爛傷口再度滴落膿血,氣得。
果然,指望歐德姆這個傢伙能帶來什麼好事,還不如指望枯萎之王勵精圖治、再創亡國盛世呢!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槐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衰亡發問:「你知道亡國現在懸賞你的腦袋懸賞多少麼?
信不信我現在發一道訊號,你就走不出這個營地?」
「我不信。」
槐詩斷然搖頭,不加思索,在衰亡暴怒之前,率先問道:「你覺得這附近所有統治者和軍團的規模加起來,有上一次在疤痕區那麼大麼?
打架我有可能不行,但有人質疑我的跑路能力,我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所以重點他娘的是這個麼!
「況且,我相信你不會那麼做。「槐詩意味深長的一笑。
衰亡反問:「憑什麼?「
「大概是因為.我給你帶了點故鄉的土特產?」
槐詩微笑著,身後,影子隆起,化為了猙獰龐大的野獸—張口的瞬間,便吐出了腹中所吞下的東西。
咣當一聲。
一具宛如黃金打造的詭異之櫃便砸在了地上,上面還殘留著斑斑血跡和焚燒的痕跡,半截被斷槍釘著的殘肢還留在蓋子,瀰漫的血色蓋住了那似曾相識的紋路和徽記。
「衰亡君,晦暗之眼的撒庫拉開了。「
槐詩拍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衰亡已經顧不上理會槐詩的話了,自從那個柜子被吐出來的瞬間,視線就已經被粘死在了上面,難以忍受靈魂之中所浮現的饑渴貪婪!
可很快,在察覺到上面的紋路和標記之後,就忍不住遍體生寒。
「這是什麼…」
他難以置信,失聲說:「晦暗之眼的聖櫃!?「
「啊,對的,似乎是叫這個名字?「
槐詩頷首,思索著剛剛不久之前的事情:「裡面好像是裝著什麼東西要獻給自家老祖宗的,看守的還挺嚴實。
我看他們祖宗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了,這麼好的東西給他太浪費了,乾脆偽裝成至福樂土的樣子,幹了一票。」
如此,風輕雲淡的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衰亡的眼瞳抽搐著,只感覺眼前一黑。
合著幾漏之前,晦暗之眼和至福樂土之間忽然開片,就連宣導卿都被驚動的事情,是因為你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