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來說,鐵骨錚錚的司馬遷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絕不向任何強權屈服,亦不會去粉飾統治者,這樣的人寫出來的史,自然應當客觀公正,否則何以被歷朝歷代奉為圭臬,被稱之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然而,事實絕非如此。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人非聖賢,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喜惡、立場,皆有私心。
而每當私心作祟,便難以做到絕對的公正。
司馬遷的確是個硬骨頭,史記之中,從未寫過當權者的好話,而這並非是出於絕對公正,乃是因為個人經歷,對當朝統治者有著強烈的怨恨和憤慨,其要求便極其苛刻。相反,由於他的悲劇經歷,難免會對那些與他有著相同的較悲慘經歷的人產生同情甚至共鳴,從而筆下留情。
反而對成功人士有所不滿,怨氣極大
比如,縱觀史記,對於項羽以及李廣極盡讚美之能事。
他用大筆墨描寫項羽死前的悲壯經歷,以此襯托項羽的悲劇色彩,而對項羽的殘暴、屠城、虐殺百姓、活埋秦軍戰俘等等,或是不寫,或是一筆帶過。但是一旦項羽做了哪些值得稱道的事情,他就會大特。
李廣也是一樣。
李廣一輩子沒能封侯,最後自殺,司馬遷對其命運惋惜嗟嘆。
反而對戰功無數堪稱絕世名將的衛青、霍去病不以為然,戲份還沒有一個連侯爵都非能敕封的李廣重。
司馬遷筆下之史記中李廣的記載,影響了無數的後人。王維一首詩老將行裡邊有四句說的是李廣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
李廣確實厲害,可你說「衛青不敗由天幸」,這就過分了吧
但這就是司馬遷對待成功者的態度。
秦始皇乃是千古一帝,說一句「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估計無人反駁。結果便是史記將秦始皇營造成為一個「殘虐的暴君」,對其「車同軌,同文」一統九州等等曠世功績不予歌頌,極盡詆毀。
漢高祖劉邦從一個鄉間亭長、中年吊絲,逆襲而為開國君王,毫無疑問乃是歷史之上成功者的典範。然而史記之中卻將其營造成一個地痞流氓,一無是處。
這可能麼
誠然,劉邦的一些事跡能夠透露其的確有流氓的本質,但是若無更多的優點,憑什麼統領手底下的驕兵悍將,與戰神一般的相遇屢戰屢敗且不崩潰,反而最終逆襲得勝,一統天下
沒有人能夠否認司馬遷的偉大,更沒人能否認史記之地位,它就是「四史」之首,可與資治通鑑並稱為「史學雙璧」
然而只要是人,便總有傾向。
史記尚且如此,何況後世那些塗抹粉飾的史
更別說清朝的官修成的明朝的史你指望他能有什麼好話有可能去還原歷史的真相麼這跟統治者的人無關,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自然是極盡詆毀之能事,
古往今來,概莫如是。
房俊心中的一點鬱憤漸漸猶如這綿綿春雨一般,漸漸散去。
當久違的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傾灑下來,照耀著這一片廣袤的土地,房俊的心情也漸漸明朗起來。
一個小人物被隱藏了叛國的事實,塑造成慷慨激烈的英雄,這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的後果會如何,是否能夠以此激勵大唐官員百姓的愛國心,若是往後哪怕只有一個人能夠受到這件事的影響,願意去慷慨赴死決戰到底,那麼就是成功的。
與之相比,蕭嗣業是忠是奸,能否得到應有的審判,又有什麼關係
於是,當兩日之後大軍啟程返京的時候,蕭銳便見到那個依舊意氣風發英姿勃勃的房二郎,而他自己,卻是滿臉油膩、黑著眼圈兒,無精打采
他害怕啊
世家門閥最注重的便是名譽,蘭陵蕭氏雖然屢易其主,但是在民間的風評甚佳,老百姓其實不太在乎你是否滿門忠烈,只要地租別收的太狠,盤剝的時候給大家留一個活路,這就是好人家。
當然,這是尋常情況下。
可一旦家裡頭出了一個iguo賊,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大唐越來越昌盛,吏治越來越清明,生活越來越富足,兼且對外戰爭的勝利一場接著一場,使得民族主義空前膨脹,百姓對於這個國家的向心力、凝聚力越來越大,對於大唐、對於李二陛下的認可越來越重。
這個時候你們蕭家出了一個iguo賊,讓百姓們怎麼想
這個年代,無論百姓還是貴族,最相信的便是「家風」,這是「九中正制」的遺毒,人們篤信什麼樣的人家就會出什麼樣的孩子,出了一個忠貞節烈的無雙國士,那麼這家人的「家風」便是忠貞節烈,其餘的家人亦會慷慨激昂,死不旋踵;反之,出了一個叛國賊的人家,就證明「家風」是歪的,這等「家風」薰陶下的子弟,肯定還會有人通敵叛國
這件事情一旦揭開,蘭陵蕭氏的名聲就算是徹徹底底的臭了
況且,蕭家也絕對不能忍受將來的史之上,有「貞觀十五年冬,蕭氏子弟嗣業,通敵叛國」這等文字。
那是將蕭家釘上了歷史恥辱柱啊,子子孫孫千秋萬世,都要蒙受這等侮辱,傾盡江河之水也永遠無法洗刷乾淨
見到神采奕奕的房俊,蕭銳心中愈發堵得厲害。
他覺得房俊這就是在向自己耀武揚威,就等著返回長安之後向陛下覲見,將蕭嗣業之事撥亂反正,然而蕭家的名譽毀於一旦。
這個棒槌,一點點的人情世故都不講嗎
深吸口氣,揉了揉這兩天日夜輾轉心驚膽顫之下有些僵硬的臉,換上一副笑容,上前拉住房俊的手,笑道「二郎即將返京,在下祝你一帆風順那啥,來來來,臨別之前,尚有一事相托,借一步說話。」
說著,不容房俊拒絕,便將他拉到一旁。
薛仁貴瞅了蕭銳一眼,自然知道他要託付何事,不過並未多言,轉身最後檢查了一次右屯衛兵卒的裝備、輜重、軍械。此行返回長安,路途遙遠行路艱難,一絲一毫的大意都不能有,務必保證軍容齊整。
薛萬徹是個粗獷的性子,很對那些個鐵勒酋長、渠帥的胃口,這些時日以來屢屢相請共同飲宴,關係處得特別好。胡人沒那麼多心眼兒,看不慣你就橫眉立目一句話不來拔刀子,若是認可了你,極易肝膽相照生死相托。
只要不是涉及太大的立場問題,往往能夠以誠相待。
此時臨別在即,很有可能再會無期,粗獷的薛萬徹與一眾胡人依依惜別,互道珍重,各式各樣的禮物一車一車的送,不要都不行。
其實房俊的性子亦是開朗大氣,只不過對於湖人來說,染滿了胡人鮮血的房俊震懾力太大,所有人當著房俊的面,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唯恐這位當場翻臉遭了毒手
房俊看著蕭銳,將手掙脫回來,問道「未知大都護有何叮囑,本帥洗耳恭聽。」
蕭銳捋捋鬍子,娘咧,要不要這麼公事公辦
這棒槌真是難搞啊
卻也不敢翻臉,強笑道「吾之心事,二郎自知蕭嗣業狼心狗肺背祖棄宗,做出通敵叛國這等不可饒恕之罪孽,吾恨不得手刃之然則事已至此,陛下業已自幼考量,吾等身為臣子,豈能不顧大局,不體恤君上,只為自己心中之善惡一抒胸臆,便將陛下至於無信之境地再者說了,無論如何,二郎亦是蕭家之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望二郎三思而行,手下留情。」
他想了好幾天,實在是沒有什麼彌補的法子,唯有低下頭來懇求房俊,或許能有一絲機會。
但是說實話,對於這個棒槌,他一點低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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