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公府,長孫無忌正與三子長孫濬議事,尚有幾位族老、管事在側。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議事的內容自然是鐵行被房俊打壓之事。
長孫濬神情有些頹喪,仔細的報出最近的賬目、銷量以及虧損數字。
他本來對於自己接掌家族極為自信。
論身份,他是嫡子,大兄長孫沖現在流亡在外生死不知,而且就算是有朝一日陛下皇恩浩蕩赦免了長孫沖的罪名,也不可能接掌整個家族。他長孫濬的地位便是嫡長子,比庶出的兄長長孫渙尊貴的多。
畢竟這是個「以嫡為嗣」的年代
論父親心中的地位,他更遠遠超過長孫渙。
否則何以將家族支柱的鐵行交於自己,而非是年紀更長、處事更加老練的長孫渙呢
但是現在鐵行被房俊打壓得不成樣子,他這個管理者無論如何也腿卸不掉責任。鐵行每日每時每刻都在虧損,虧掉的不僅僅是海量的金錢,還有長孫家數代人經營起來的名氣、威望
長孫濬感受一股迫切的危機感。
長孫無忌無奈嘆了口氣,面對房俊的打壓,即便以他的城府和心機亦是感覺無計可施。
人家也沒什麼花招手段,就是憑藉新式的冶鐵之法大幅度降低成本,而且質量甚至猶有過之。這種簡單粗暴的價格戰最直接,也最有效。
若是面對別的人家,長孫無忌大可以動用自己的權勢從別的層面施以打擊,可是房玄齡的地位權勢不遜於自己,房俊現在又甚得陛下庇護,長孫無忌也是無法可想
「高家四郎現在還在京兆府的大牢裡」
長孫無忌問道。
長孫濬有些茫然,不知道父親何以打岔到這方面他最近被房俊打壓得焦頭爛額,哪裡有心思去管高真行的事情便扭頭望向旁邊的一位管事。
那管事恭聲道「回家主的話,是的。」
長孫無忌有些不解「好歹也是申國公的公子,這般羈押多日已是過分,給出的是什麼罪名」
那管事想了想,不確定的說道「大抵是什麼藐視朝廷重臣、危害帝國安全」
長孫濬氣道「房二這個棒槌當真胡鬧怎地不乾脆按一個叛國罪直接砍頭了事居然這般羞辱於人,當真可惡」
那管事道「非也,也曾有人質疑過這個問題,畢竟這個危害帝國安全罪,可謂前所未聞。那房俊給出的解釋是所有危害帝國安全罪是指危害帝國主權、領土完整和安全,分裂帝國、顛覆皇權的行為。不過他說高四郎只是嫌疑犯,正在審理。誰都知道他是瞎胡鬧,就是因為高四郎當面罵了他,是以也沒人跟他較真兒。當然,他也只是羞辱高四郎一番而已,這些天將高四郎關在大牢裡雖然就是不放人,但是好吃好喝,更是從未提審刑訊。」
說白了,全長安的人都知道房俊只是再跟高真行鬥氣,也沒想將高真行如何如何,至於這個罪名那個罪名,純粹就是跟高真行鬧著玩,自然也扯不到什麼濫用職權上頭去。
紈絝之間的齷蹉,沒人懶得去理會
長孫無忌也有些失望。
他倒是希望房俊壓不住火氣將高真行狠狠的折騰一頓,那樣房俊必將落下口實,一向地位超然的申國公高士廉說不得也會攪合進這灘渾水裡,自己更多機會渾水摸魚
高真行的事情沒有什麼可以操控的餘地,長孫無忌只能將思路再次回到正題上來。
明刀明槍的互懟,這在長孫無忌看來是最討厭的事情,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自然就沒有空子可以鑽
糾結了半晌,長孫無忌只能無奈說道「隨房俊去吧,他願意降價就由著他,咱們減少供應量,少賠當賺。」
一個管事遲疑了一下,問道「家主,若是如此怕是大部分老客戶都將轉而向房家購置鐵料,這對咱們生意影響實在太大,還請家主三思。」
你減少供應了,那些客戶得不到足夠的鐵料,自然要改換門庭,去求購價格更便宜、貨源更充足的房家。而這種幾十年的老客戶一旦走了,想要回頭可就難了
長孫無忌焉能不知這個道理
他眼下既是實在想不出反敗為勝的辦法,亦是沒有太多精力牽扯進這種商賈貨殖之事。
錢財是家族發展的根基,但絕不是最重要的。
政治立場,那才是一個家族賴以生存的根本。
且看看底蘊雄厚的山東世家在貞觀朝是如何被打壓的
長孫家現在的政治立場已然與陛下產生了衝突,這是死結。關隴集團的立場無法改變,否則喪失掉大多數利益之後必然泯然眾人,難以保持一等士族門閥的地位;皇帝的立場也無法改變,越來越強大的士族門閥讓皇帝感受到了危機,不打壓士族門閥,皇位不穩。
既然當下朝廷的政治立場不符合關隴集團的利益,那麼就只有再樹立一個全新的、以關隴集團利益為核心的政治立場
當然,這個過程可能是漫長而又艱險的,但是對於關隴集團來說,別無選擇。
而當這個全新的政治立場樹立起來,長孫家也必然水漲船高,一躍而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門閥
房俊
隨便就捏死他
長孫無忌環視一眼在場諸人,都是長孫家的核心人物,他便稍稍提點了一句「都沉下心來吧,從今日開始,做事要低調,吃了虧也要咽下去。臥薪嘗膽,以圖他日風雲再起之時」
堂中諸人齊齊一震
這麼多年來,長孫無忌的行事風格早已經深入這些人的心中,對他的一言一行亦都多有了解。只看長孫無忌這句話,就知道家主這是有所綢繆,將會有大動作了
「諾」
諸人轟然應諾。
長孫濬心中壓力陡然一輕,既然父親圖謀大事,那必然是有關關隴集團和皇權的鬥爭。與之相比,區區鐵行的盈利虧損自然微不足道,甚至更有示敵以弱的效果
那麼那些老不死的族老就不能再拿鐵行的事情來苛責於他。
堂外腳步聲響。
急促的腳步聲令長孫無忌微微蹙眉,等到一個僕役自門口進來,他語氣不悅道「不知道正在議事麼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僕役趕緊說道「小的知錯只是事關重大,故而著急了一些。」
長孫無忌問道「何事」
僕役說道「剛剛宮裡來人,交待了一件事」
遂將內侍總管王德打發人前來通知皇帝的話語複述了一遍。
堂中一陣寂靜
一個鬚髮皆白的族老一拍身旁的茶桌,激動道「打得好六郎不愧是長孫家的兒郎,打得好哇那房俊著實可惡,整日裡囂張跋扈何曾將長孫家放在眼內便是大郎如今的遭遇,那廝也脫不了干係六郎怎地不將他活活打死,替大郎出一口惡氣」
其餘人盡皆默然。
打死
這還沒打死呢,皇帝的警告便來了。若是當真打死,你以為不會讓六郎去償命麼
長孫無忌心中更是一片茫然。
曾幾何時,他與李二陛下並肩作戰、肝膽相照,現如今卻落得這般形同陌路。
是利益使然,還是自己當真做錯了什麼事
長孫無忌沒有答案。
即使有,他也還會走現在的這條路。
他的權勢地位與其說是皇帝陛下給的,不如說是關隴集團給的。沒有關隴集團的鼎力扶持,他長孫無忌憑什麼在李二陛下身邊一眾能人異士當中脫穎而出
就算是到了現在,若是沒有關隴集團作為他的後盾,李二陛下還會如同一直以來對他的那般重用麼
別談什麼感情,在赤果果的利益面前,感情就像是一個脫光了衣服的表子,隨你怎去操翻
看來自己除了那一條路,已然無路可走。
長孫無忌暗暗嘆了口氣,隨口問道「六郎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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