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一路拖著程淑穎跑出家門又繞到府後的小巷子才停下來,兩個人都不是慣常做這種活的主兒,頓時氣喘噓噓癱在地下,喉嚨里跟拉風箱似的喘起氣來。
「多謝你了!」葉楓稍等氣息轉勻,便就沖她笑道,「要不是你出手,今兒我肯定被我父親揍了。」
程淑穎心裡揣著嬌羞,抿唇道:「沒有什麼。還不知道回頭表哥走了,你父親還會不會罰你呢。」
「嗨,罰就罰吧!」葉楓無所謂地,就地坐下靠牆上,牆頭十字花窗里探出垂下的幾枝薔薇垂在他臉旁,他順手摺了一朵下來,「反正從小到大我也沒少挨罰。我覺得要不是我讀書用功,只怕被打的次數還要多。」
他眯眼笑一下,又道:「回頭等我作篇文章給他看就好了!」
程淑穎稍稍放心,又忍不住回眸去看他的笑臉,他那麼大一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牙齒好白。
她覺得今天真是意外的驚喜,不但真的見到他了,而且他還真的記得她,如今她又能得以跟他坐在這裡回味剛才的緊張刺激,這秋葉飄零的街道,人煙不多,但是這份寧靜卻讓人歡喜。
「其實,我二哥也常常闖禍被我父親打。」她抱著膝蓋說道,「尤其我表哥,也是常常被王爺打。他們只要在一起,闖的禍比你嚴重多了,被我表哥打過的朝廷命官和勛貴都不知有多少,但是都是些該打的。」
「其實我也是因為沒武功,打不過別人,這世上也有很多壞人我想打的。」葉楓轉著手裡的花朵說道,「我們蘇州有好幾個惡霸,專門欺負老百姓,被我撞見好幾次了,有兩次我讓家丁出了手,結果反被他們告狀。
「我並不是不想讀書,我逃出來一是因為父親逼我逼得太緊。二是覺得學了武功就可以說打就打那些惡人,比起讀書當官再來主持正義可快多了。不過如今我覺得學武也不容易,恐怕等我學出一身武功,也跟讀書作官的時間要差不多了。」
「你別灰心啊。」程淑穎安慰道。「只要堅持就會有成績的。」
他點點頭,唔了聲說道:「你是第一個這麼安慰我的人。」說著他忽然抬頭,把手裡的花兒遞過來:「這個送給你!」
程淑穎盯著花兒看了會兒才接過來,臉紅紅地垂頭,將它插在自己鬢上問他:「好看嗎?」
「好看!」他雙眼亮晶晶地。像夜幕里的明星。
她聞言垂下頭,抱著雙膝默片刻,再抬頭看他,兩人就在搖曳的花枝下噗哧笑開了。
宋澈此番過來乃是以外甥女婿的身份拜見舅父的,同時邀請楊沛改日上王府作客。這邊廂徐少澤因著知道楊家大老爺上京,立刻也擺開陣勢招待,一面讓大廚房裡設了宴,一面又往三房這裡來親自邀請過府赴席。
宋澈惦記著老婆兒子,先且告了辭。
牆外二小見得他出來,便也起了身。程淑穎不便進內告辭了。自己上了馬車,遣了丫鬟進去跟楊氏致歉。這裡葉楓趁著院裡人多,也悄悄地回了自己院子。
徐瀅這裡已經擺了晚飯,見宋澈回來便就讓人把他的飯也端過來。
問道:「可見到了?那小子可挨了打不曾?」
「自然是見到了。我去的時候已經綁起來了正要打呢,還好我及時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成功把他給救下了。」宋澈搓著手跟才吃完奶抱過來的宋韜扮鬼臉,嚇得小傢伙打了個奶嗝,他卻嘿嘿嘿地笑起來。
徐瀅無語地瞪他。忽又問:「那穎丫頭呢?」
宋澈愣住:「我轉移他們注意力的時候,她就跟那小子跑了呀!」
徐瀅也愣在那裡,程淑穎跟葉楓跑了?
楊沛到底婉拒了徐少澤的好意。留在三房裡用晚飯。既然三房都跟府里分了家,這下他連登門禮都可以免了,不過楊家不差這點錢,他還是著長隨楊恩將帶來給老太太及長房二房的手信給送了去。
晚飯楊氏以要徐鏞好生招待他為由。把葉楓支開留在他自己房裡吃飯。
楊家規矩是食不言寢不語,席上並沒有談論什麼。
散了席之後,蘇嬤嬤也著人將留宿他的清荷苑收拾了出來,前來問及他的行李,他說道:「不必麻煩了,我的行李都在順天府學附近的楊家帳號里。三日前我就已經上京來了。」
徐鏞不由問:「舅父既然到京幾日。如何未曾直接往家裡來?」
楊沛退身在椅上坐下,眼望著他,說道:「說句恐讓你們生惱的話,這趟我並不是因為你們而來。」
徐鏞頜首:「鏞兒知道,是為的楓弟。」
「不。」楊沛擺擺手,「也不是為他。我年初就已經接到你們的去信,若是因為他,我不須等到今日。」
徐鏞頓住。
楊沛凝眉道:「這些年,你們是不是一直在恨我?」
徐鏞垂眼不語。打從他進門那刻起,他就知道終究會繞不過這個話題,但是面對這麼直白的問題,他一時真拿捏不好怎麼說這話合適。
要說恨,那些年並不知道這些因由,應付眼前的事情還來不及,又哪有心思去恨?而後來知道了,他們的處境也已經改善了,也就無謂再去自尋煩惱。再者他們的境況讓楊家來全部擔責也不合適,畢竟楊氏的糊塗總是因由。
他沒說話,好在楊沛也撇開了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說起來:「我原本在得知楓兒在京之後也是打算派你二表兄即刻過來,卻又正好收到瀅姐兒嫁入王府的消息——」
他凝眉停頓,沒有把話尾說完。
徐鏞卻是明白,楊家數代清貴,從不屑攀附之事,倘若當時便進京來,少不得與王府有些牽連,——宋家總算對楊家不錯,難道因為這層私怨,連王府也不要來往了麼?但是這麼一來,外人指不定又要有閒話。
於是這大半年裡楊家沒消息他們也沒作做多想。
但是既提到這個,他不免有了疑問:「舅父說的鏞兒明白,事情過去便過去了,只是如何這次您又——」
這次豈不是也碰上小王孫的洗三禮了麼?
「我也不知道這次會趕上。」楊沛道,「我不得不進京前來,是因為楊家在年前發生了一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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